高楠

　　四大联赛人去楼空

　　德国之憾

　　如果说1比1战平荷兰让人们看到了德国队世界杯亚军的水准，那么0比0被拉脱维亚逼平则让球迷们开始怀疑最终从这个死亡之组走出去的会是谁。就在德国人困扰于自己的锋线问题的同时，捷克人却以2比1和3比2两次胜利，把德国和荷兰都推到了悬崖边上，德国队必须战胜捷克。但遗憾的是，德国人最终以1比2败在了捷克队脚下。这样，3比0拿下拉脱维亚的荷兰顺利以小组第二的身份出线。

　　送别一刻

　　我与他们擦肩而过

　　德国队被淘汰后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乘最早一班车从里斯本赶回阿尔曼希尔，为的只是送别德国队。当我的出租车马上就要驶入德国驻地VALE DO LOBO的时候，开道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就是德国队大巴。大巴和我坐的车擦肩而过的零点零几秒内，我只看到了坐在最前排的沃恩斯和沃勒尔，他们一脸的落寞那么清晰，定格在我眼前……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我来得太晚了！我没来得及给他们送行。过了许久，意识遂顺着面颊淌下的咸咸的泪水恢复：从6月9日到6月23日，德国队是我生活工作的全部主题，我好像还没来得及真正去做点什么，主宰我生活半个月的德国队就这样刹那间从我的生命中抽离。

　　球迷常常羡慕记者们有机会贴近球员，这样的时刻我却有些嫉妒球迷，起码溃败之后他们可以和德国队一样立即告别这个伤心地。可是我们没有这样的幸运，我们来葡萄牙是为了工作，心爱的球队出局后难过也好，痛苦也好，都不足以成为我们逃避职责和义务的理由，我们必须战胜脆弱和眼泪坚持到底。惟一庆幸的是，我终于有机会在工作的空间用私人的语气跟德国队的球员们说上几句话。

　　诺沃特尼教我笑着流泪

　　德国电视一台二台、奔驰公司和《踢球者》杂志的一部分工作人员还驻守在阿尔曼希尔的丽亚花园酒店，《足球》报和《踢球者》的合作还在继续，所以我于上周六再次回到这座酒店。德国队是上周四告别的，才过了短短两天，这里已经换了一番天地，酒店大堂里到处都是身着橙色衣衫的荷兰记者和球迷，荷兰人的欢乐是建立在德国人的痛苦之上的。处理完工作，一半是为了逃避满眼的橙色，一半是半个月来的习惯使然，我穿过大堂后门走向酒店庭院，这是昔日通往新闻中心的必经之路。以前德国国脚海尔默为首的DSF电视台的余部仍然坚守在这里，他们正在两棵棕榈树的树阴下录像。海尔默身边还站着一位评论嘉宾，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身边的嘉宾竟然是诺沃特尼。这个在勒沃库森我天天都能见到的人，此时让我备感亲切。

　　诺沃特尼就像是刚刚解散的那支德国国家队——乍看上去，他的背影高大魁梧，他也有过辉煌的时光，曾是拜仁、米兰、阿森纳争夺的宠儿，是德国后防的定海神针。现在，他成了德国人用以发泄对国家队不满的出气桶。德国队刚刚出局，要求诺沃特尼、沃恩斯等人退出国家队的呼声不绝于耳。德国队三场小组赛失三球，失球数仅多于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丹麦四支小组赛失两球的队伍，德国队明明死于能力低下的锋线，五个前锋三场比赛颗粒无收，可怜的两粒进球全部来自中场，但最后背负失利全部罪责的却是两个中后卫。德国媒体一拥而上指责着两个年过三十的中卫动作如何迟缓。职业记者不应该有过多的同情心，但我还是不能不说：即便他们真是廉颇老矣，英雄迟暮，也不应该对他们吝啬应有的公平和一点点宽容吧？德国人只要胜利，只在乎失球，只看到在球场上有数的几次失误，难道他们看不见诺沃特尼两年里做了三次手术伤痕累累的右膝？难道他们已经忘记这两年里他为重返赛场付出了多少艰辛？

　　“世界上只有一个鲁迪·沃勒尔”的歌声还萦绕在耳边。是的，世界上只有一个鲁迪·沃勒尔，他从不批评指责他的小伙子们，永远把错误揽在自己一人身上。沃勒尔黯然辞职的时刻还在担心，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能保护他的队员们了。他承担了太多本不该他承担的责任，如果四年前已经内定为德国队主帅的道姆吸毒没有东窗事发，沃勒尔可能还在勒沃库森轻轻松松地当着他的体育主管。

　　德国队早就被下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断语，德国队小组赛后就打道回府的结局对于意淫者可算是“众望所归”。按照这样的逻辑，1996年欧洲杯是最后的疯狂，2002年世界杯亚军是回光返照，倒是2000年和本届欧洲杯代表的才是德国队真实的水平。荷兰捷克没去韩日是偶然的遗憾、法国连续被塞内加尔希腊们踢出球场只是因为黑马太黑、而德国逼平第一次参加欧洲杯的拉脱维亚则实属侥幸！在想当然的二流三流说面前，就连国际足联的排名都没有说服力。虽然25岁的希尔德布兰特、恩斯特、弗里德里希；24岁的凯尔；22岁的辛克尔、库朗伊；21岁的拉姆和19岁的施魏因施泰格、波多尔斯基……德国队中将近半数队员都在25岁以下，但是一个35岁的卡恩加上将满35岁的莱曼的存在，就注定了德国队会成为“欧洲杯最年迈队伍”的典型。在这个理论基础之下，人们可以完全忽略导致国家队水平落后的根本原因是联赛水平落后，对球队大肆谩骂。

　　身边的一阵躁动阻止了我一连串的思考，DSF电视台的节目已经录制完毕，身边的德国记者一哄而上围住了诺沃特尼——他们目前惟一能够采访到的对象。比赛期间德国队实行封闭，队员想说话也不能说，现在他们自由了，可是很少对记者说“不”的诺沃特尼却带着很有礼貌的笑容回绝了包括国家电视二台在内的一切媒体：“对不起，现在我已经开始度假，不要采访我了。”

　　我羡慕每个同事：黄奕可以在法尔佩拉训练场边亲眼看到西班牙的训练，黄保华可以在意大利蓝军之家感受到惬意和热情，而德国足协这半个月只让媒体看过一次公开训练，新闻官终究也没给我安排他已经答应的采访。现在诺沃特尼就在我面前，记者的职责告诉我，我应该冲上前去争取一个机会，可是良心却阻止我再去打扰这个身心俱疲的失意人。我已经回忆不起来我在那一刹那做了多少思想斗争，总之我终究是大喊了一声：“延斯!”冲到他面前，请他务必给我几分钟时间。诺沃特尼面露难色，他天生不善于拒绝，只是用目光和我交涉，希望我收回请求。我急得举起右手发誓：“我只是想和你聊聊，我保证绝对不做什么采访！”一个记者和一个球员之间能有什么好聊的？这个连我自己都难以哄骗的理由还是换取了诺沃特尼的信任，为了避开众多的德国记者，我们在第二天中午见了面。

　　这不是一次正式的采访，我没有准备任何提纲。我们心照不宣，几乎没有提及这届还在进行却没有德国什么事的欧洲杯，话题总是围绕即将开始的新赛季和2006年德国世界杯。我担心诺沃特尼会像他的好朋友拉梅洛一样无法承受舆论的抨击和不断的伤病，因此会心灰意冷要退出国家队。诺沃特尼的语气温和，态度却异常坚决：“我不会看别人的脸色作出决定，只要国家队需要我，我就会坚持下去，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在中后卫这个位置上出现了比我更优秀的球员，我会马上主动把位置让出来。”诺沃特尼身上一件普通的T恤衫代替了国家队的戎装，这件T恤也提醒我，他现在正在享受假日，我不该过多占用他难得的轻松时光。诺沃特尼反倒安慰我，球队失利的阴影已经在他心中渐渐散去，他的父母、妻子儿女、哥哥嫂嫂和侄子侄女现在都在葡萄牙陪他度假，四个吵闹的小家伙让他没有一刻闲暇，几乎没时间去伤感。我很好奇“为什么不换一间酒店？这里到处都是荷兰人。”“因为德国足协已经交了109间客房从6月9日到7月3日的全部费用，足协做好了进决赛的准备，可是……”忧郁再次凝结在他的眉心，但这忧愁转瞬即消逝，笑容再次浮现：“所以我只好把家人都叫来度假了，我要在这里坚持到7月3日，这样，起码可以为德国足协挽回一些损失。”

　　我们的谈话在诺沃特尼的笑话中结束，但这毕竟是一个让人伤心的笑话，我禁不住笑着流泪，而诺沃特尼则带着微笑与哭红了眼睛的我合影留念。

　　搜狐-足球报联合报道欧锦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