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磨砺

　　久处平淡安逸少变乏味的环境，过着懒散无激情无刺激无惊无险的生活，总觉胸无目标大志，身心疲惫憔悴，整日暮气横秋，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长此下去，必将体弱魄虚，意志消沉，心如死灰。孟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便是此理。

　　我不忍在平淡庸碌的安逸中消沉死亡，骨子里不甘平庸寂寞的男儿血气豪情时常激荡鼓动着我，常想干些冒险刺激的“惊世骇俗”之举。故此，年逾不惑的我方有此次苦中求乐的千里走单骑。漫漫五千里，抒展九霄志。此行真正磨砺检验了我的意志、体魄和心态。

　　单骑几千里，什么困难都会有，什么事情都会发生。都必须考虑到，都必须作好准备，何况自己长期伏案握笔远离了体魄意志的磨练，加上历来文弱体瘦，又很少单身远行，胆魄有限，阅历浅薄。为此，在出发前我搞了次“热身”，冒着雨骑车去湘潭市县闯荡了一回，考虑到南行途中什么困难都会遇到，故意忍饥挨渴连水和中饭也未吃，归途还故意舍近求远挑选了一条30余公里路静人稀的泥泞小道。整个“热身”往返70余公里，历时5 个小时，归来后感觉一切还好，坚定了我的信心和决心，并为确定南行线路日程和目标奠定了基础。南行途中，我果真遇到了重重困难和艰险，诸如：狂风暴雨、烈日炙烤、山高坡陡、冷寂森然、黑暗恐怖等自然环境的考验。同时，忍受了孤单寂寞、担惊受怕、饥渴交加、腿酸臂疼、精疲力竭等身体心理的考验。这一切对我都是一个全方位的磨练和检验。一路上，我胸怀目标奋勇向前，不管什么天气什么地段，也不论何种疲惫何种不适，风雨兼程，连续奔波，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就是凭着这种信念意志和干劲，我战胜了这所有的困难，经受住了身心的考验，取得了单骑南行的胜利。说来也奇，一介文弱书生的我，竟出乎意料的坚忍顽强，我不禁感慨于人的潜力和意志力竟有如此之大。

　　南行途中山高坡陡的艰难要数湘粤边界的南岭山脉，即：去途107国道湖南宜章——广东阳山一线，归途106 国道广东仁化——湖南桂东一线。公路在起伏的群山中穿梭，时而盘旋在山腰，时而朦胧于山顶，有无数个十里长坡，爬坡时连汽车也喘着粗气慢如蜗牛，而骑车只能是推车，有时要推上一两个小时，而下坡时风驰电掣般真吓人，弄不好便会冲下深涧，也只好推车，特别是路静人稀又狭窄难行的106道南岭一线，更是艰险，其险峻和艰难程度回想起都后怕。

　　战风斗雨的考验要数去途中的湖南宜章黄沙堡至广东阳山段、广州至佛山段以及归途中广东惠州至增城段、湖南茶陵至醴陵段，那简直是暴风骤雨。我顶风冒雨艰难行进，风吹得我寸步难行，雨打得我睁不开眼睛，头脸脚腿都常淋得透湿，即使这样，我仍没停下，继续风雨中赶路。春天的雨，有时是长时间的倾盆暴雨，一下一整天，雨中行进，全身湿透；有时又是下一阵停一阵的间歇雨，裹着雨衣使力，浑身闷热难受，停雨便想脱，当刚脱下雨又来了，令你无所适从。有时我干脆不穿了，反正浑身不是雨就是汗，我常将湿透的衣服鞋袜挂在车龙头上，光膀赤脚行进，任风吹雨打，痛快淋漓，我这疯癫状，常引得路人讥嘲我，疑我为真正的流浪汉或精神病。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途中近一个月的日晒雨淋炎凉不剂，居然连一点小病小疼都未曾有过，这便是磨炼和考验的结果，是意志与体能的体现。

　　南行途中，我还有过多次日夜兼程与星月和恐怖相伴，以及连续行进十多个小时日程达150-160 公里的纪录。与星月和恐怖相伴的是，夜行于湖广边境的湖南郴州黄沙堡那段寂静可怕的山路以及深圳至大亚湾那段阴森恐怖的海岸线，均是摸黑至夜里8 点多钟方达目的地。日程最长的是珠海至番禺以及番禺至深圳二条线，均约160 公里。我从早上7 点多钟直至晚上10点多钟，连续奔波十多个小时方达目的地。珠海至番禺线原定在东莞虎门镇夜宿，但行至中山一小镇时已是夜幕降临的近7 点来钟了，离虎门尚有40来公里，本想找家旅馆歇下，但

　　镇小旅店少几经寻找价高又似不安全可靠，我一发恨，干脆继续走，走到哪算哪，实在不行便风餐露宿在路边香蕉树下过夜算了。黑幕不一会便完全笼罩，摸黑行进至8 点左右，也不知离虎门到底还有多远怎么走，眼前只是一片黑，只好继续往前行。拐过一山坡上了个交叉道，顿见左边大道如龙的路灯伸向黑暗中的远方，我一阵窃喜，便驶上有灯的大道，一看路牌，这条路原来是广东111 省道：广州——深圳公路，而去虎门的路却是一片漆黑且还有20多公里，摸黑去虎门已不现实，我只好沿广深公路北上往广州方向去，到哪算哪，一路飞奔。夜渐深路更静，除隔三差五的汽车经过外，没有行人仅我一人孤独飞驰，不知怎的，竟越骑越有劲，连续一天十多个小时的奔波劳累竟全然忘却，若不是十点多钟看见并到达灯火阑珊的番禺，我一定会沿线再行几十公里重返广州去的。到番禺我因找便宜点的宿处在大街小巷又行了近一小时，顺便逛夜色直到十一点多钟方找到旅社，洗漱毕歇

　　下时已是十二点了。第二天一早又起来骑车逛完街便出发去虎门，在虎门游览一番后又赶往深圳并于夜十点到达深圳市区。连续两天完成了300 余公里的珠海——番禺——深圳的路程，完成了一次生命极限的超越，验证了意志力的顽强与非凡。

　　漫漫五千里风雨归来，许多人也包括我自己都似乎不认识我了：原本白皙单瘦的我变得黝黑更瘦，身高1.74米原仅60公斤体重现又降为50来公斤了，特别是整个脸变得粗糙又似乎变形，常不时有种火辣辣的感觉，我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但我感觉自己精神亢奋异常，意志、胆量、身体素质经磨砺无疑上了一个档次。

　　每当回顾南行经历，人们及我自己常问：貌弱体虚从无锻炼的我哪来的勇气干劲和毅力？简直不可思议。我想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意志力吧，人的意志力是有巨大潜力的，只是未曾去磨砺和全部发掘罢了。当然，我想这可能也得益于我近十年磨砺的盘腿打坐功吧，十年来，只要坐下，或累了或有何不适，便习惯性地盘坐，一坐便可半天一天，便可得到调理，消疲去累。南行途中我只要停下吃饭或休息便盘腿而坐，引人称奇，以为我是武林中人或是云游道僧，不敢小视。不过这打坐功的确是帮了我的大忙，否则哪有这样的力气干劲？

　　人是需要不断磨砺的。

　　十一、瑶寨小姑娘

　　单骑进入广东，刚经暴风骤雨的洗礼，沉浸在拼搏后的欢乐中，不知不觉进入了宁静秀美的连南瑶族自治县境地。

　　只见奇峰罗列，形态万千，山川叠翠，碧水如镜。雾雨朦胧的崇山峻岭浸泡在乳白色的海洋之中，青岛沉浮，藏头隐尾，仿佛人间仙境；那蜿蜒曲折、乌黑发亮的石板路如蛇般游向大山深处，伸展到青翠环抱的个个小寨；原始古朴的瑶寨，飞梁翘橼，你依我靠，紧密地连在一起，寨中高耸的哨塔炮楼，睁大着警惕的眼注视着寨口村头的一切；山间地头，着蓝底白边衣裙、头裹厚厚花巾的大娘大嫂及着青衣缠红头巾的大伯小伙在辛勤地劳作。

　　我被这奇山异水和世外桃源般的恬静平和所陶醉，目不暇接留连忘情地缓缓而行。

　　一阵雀跃，将我从宁静与遐想中唤回，路旁山后飞出一群蓝白相间的“小鸟”——瑶族小姑娘，原来是山后小学下午放学了，路静人稀的公路一下热闹多彩起来。这里一群那里几个，穿着与她们母亲同色同样的衣裙，只是没有头巾，肩挎五彩缤纷相同式样的有民族特色的手工编织书包，打着各色花伞，叽叽喳喳，鲜活蹦跳，仿如烂漫的山花点缀着美丽的瑶乡。

　　我好一阵窃喜：何不趁机与她们交谈并照几张有特殊意义和风味的照片留念呢？我下了单车，缓步其间寻机与她们搭讪。我首先惋住了走在一起的三位女孩，故意问路：“小女孩，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不知是听不懂我的话还是羞涩或是见我风尘仆仆流浪汉状而畏惧，三位女孩竟木然呆状片刻，然后一言不发跑开了，弄得我莫名其妙。我不灰心又分别拦住另两群小姑娘如此这般一番，试图请其答话，哪怕是一个字一个身体语言也行，但竟都如第一次同样的结果，她们都视我为擅闯桃花园的异类似的，避而远之，令我好纳闷好尴尬好失望。没法沟通，只好“智取强攻”弄几张照片算了，我立即跨上单车拿上相机，往她们前面赶，准备来个“趁其不备”“一拍成功”。岂知每当我回头举机时，她们均吓得或遮脸转背或抱成一团，我没一次得手，只照了几张背影，好不扫兴。不一会，路上的女孩们各自走下了公路飞上了绿茵的田野飞向那大山深处的袅袅炊烟处，我也只好悻悻前行，前面的路又是一片宁静。

　　前行一段，突然眼睛一亮，前方的路上匆匆走来二个十二、三岁的瑶族女孩，我好高兴，飞驰上前跳下单车与其搭讪，真是天不负我，其中一位漂亮灵气、瓜子脸上嵌两酒窝、有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苗条玉立的小姑娘用甜美标准的普通话接了我的腔，原来她们能听懂我的话，我异常兴奋和感谢，这样，我们便一问一答式交谈起来。她告诉我这里是连南县，至于我打听的离这40公里的阳山县，她不知道也没听说过，我说我当过十几年老师最喜欢小孩，她俩惊疑地望我笑了笑，似不相信，我问她们读几年级校与家有多远，她告知读六年级，并指着大山中家的方向说有五公里远，我又问学校同学听不听得懂会不会说普通话，她作了肯定的回答。最后，我引入正题，称赞她们的瑶服漂亮人更漂亮，能否照张相留念也可寄给她们作留念，两小姑娘羞涩地连连摆手，飞也似地跑了，我只好朝着她们的背影高呼：谢谢、再见！虽然留影的努力失败了，好不遗憾，但终于有幸与瑶族女孩交

　　流了片刻，终于听到了“金口”中吐出了“玉牙”，我也满足了。

　　谢谢你，两位不知名的漂亮大方的瑶族女孩，愿你们好好学本领，早日走出这封闭的大山，走向山外精彩纷呈的世界！

　　十二、拓荒牛

　　单骑穿行在坦荡辽阔的珠江三角洲上，留连忘情于繁华美丽的明星城镇，我有不少的感慨。这里的每一座城每一个镇真是太美太气派：高楼林立，花草茵茵，秩序井然，整洁漂亮；这里的工业区真有特色和规模也真发达：你产这种，我销那种，各有千秋，规模发展。那座座城镇个个工业区紧密相连，星罗棋布，宛如颗颗熠熠生辉的璀璨明珠点缀于广袤的珠江平原，闪耀在祖国南方大地。

　　忘情这城镇的繁荣，感慨这明珠的灿烂，但最让我怆然心动的还是沿途那成排成片、挂满“万国旗”、沙丁鱼般拥挤着床的打工者宿舍楼，以及那一群群着统一服饰、佩统一标志、工余时疲惫忧郁地行坐小憩于房前路旁的打工仔、打工妹们。看到他（她）们，深圳市府门前那头拓荒牛便不知缘由地从脑海里跳出来，心中油然升腾起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是伤感辛酸还是同情同感，是赞颂钦佩抑或是别的什么，可能是其中之一，也可能兼而有之，或者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但有两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明珠的璀璨城镇的繁华有着这一群群少小离家的打工者的血汗结晶！这发达繁华的背后，这“打工族”三字的字里行间，饱含多少艰辛痛苦与泪水血汗！

　　我家也有打工族——故乡的表妹表弟便在深圳一海边小镇台资企业中打工，南行中我专程去看望。年方二十的表妹已有五、六年打工史了，现在她虽不再是打工妹，而是二年前伴上了该厂年轻离异的台湾老板做起了休闲“富婆”（在沿海这样的“富婆”不少，但也只是打工妹中分离出的很小部分）。每每与我谈起当年的打工生涯，表妹仍眼含泪水很是伤感。

　　打工族大多是湖南、四川、贵州、河南等贫困乡村来的，大多年纪小，也没读过多少书，为生活所迫，小小年纪便抛家别亲离乡背井来沿海打工，吃苦受累。表妹就是因家境贫寒，又愤然于学校频繁的收费，初中刚读不久便毅然辍学随流下沿海打工。十四、五岁的她曾先后飘泊闯荡不少城镇去过不少工厂，干的牛马活，吃的粗糙食，因年纪太小受不了也不适应，常是这里干几月那里干个一年半载，还白白交了不少职介费、试工费、押金，辗转漂泊，吃过不少苦。

　　打工族的工作生活是很艰苦的，“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便是拓荒牛劳作和生活的真实写照。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曾说过：资本的原始积累和经济发展的初期，是靠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获得，资产家的每个毛孔都沾满了工人的鲜血。此话的确不假，马克思百年后的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也脱不了这个巢臼，而这时期的工人既无法又似乎情愿接受这剥削，否则哪会有那么多趋之若鹜的打工仔打工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