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日渐萧杀，突然很怀念一个老人。我的怀念被一场杀戮拉开序幕。
至少有两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居然又是在一个不祥的事件发生之后。两年前听到这个名字时我正在上海，采访刚从申花下课的徐根宝，在从崇明岛返回上海城里的渡船上，徐根宝的朋友杨礼敏不经意说起“王凤珠活着的时候……”我闻言大惊，当杨礼敏把很多人都早已知道的旧闻告诉我后，我才明白那个我十分尊敬的故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因车祸去世了。
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昨天。一个叫王炯的前足球运动员在网吧被人杀了，数日过后还生死难料。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只稍微震动了一下，说实话这两年听到踢球的杀人或者被杀已不是第一次了，再说那个叫王炯的我也没见过，万一他也是个别人很有理由向他挥刀的人呢？足球圈里渣滓很多，这早就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但是在听到一个名字后我大大地震惊了----消息说，王炯是王凤珠的儿子！
悲哀一阵阵袭来，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据说王凤珠的儿子是在凌晨四点后在网吧玩游戏时被人杀掉的，不理解他何以会在凌晨四点后还带着女友去网吧玩。消息传出后我的朋友们第一个反应几乎都是：他家里没电脑吗？干吗去网吧？针对这个疑问朋友们作了很多推测：是不是退役后经济状况很差？是不是觉得去网吧玩游戏才更有气氛？是不是他女友还是个喜欢进网吧的小姑娘？这些我们都无从知道，面对警方都还暂时无法拨开的团团迷雾，我们只能由衷地向王炯表示同情。
而我在深切的同情之外，还有深深的怀念，不是怀念王炯，而是怀念王炯的父亲，那个早在两年前的夏天就以一种非正常的方式离开了的老人。
越过王炯，不可抑制地怀念王凤珠，是因为他曾经在我关于家乡的美好又酸涩的记忆中，扮演过一个仁慈宽厚却又无比可怜的角色。仁慈宽厚是他自身固有的品质，而无比可怜却是被我老家的足球和足球人给弄的。
1998年冬天，我老家那支打了两年乙级联赛迫不及待想升上甲B的球队，敲锣打鼓披红挂绿地迎来了四川足球的功勋教练王凤珠，第二年春天王凤珠开始带领着那支破队征战乙级联赛。在俱乐部的一片高调声中，球队第一次打进了最后的决赛，俱乐部的高调越发响彻底云霄，而在全市球迷和相关人士忘乎所以空唱高调的同时，我们几个长期跟队采访的记者和王凤珠一样十分明白：凭着财力和球队自身实力都几乎一穷二白、在十几支队伍里排名倒数一二位的现状，想要晋级甲B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王凤珠什么也没说，仍然仁慈宽厚着带队到天津打决赛去了。那个秋天我和球队一起在天津河东区呆了十九天，看赛会制的决赛。王凤珠带队打进了四强，但在半决赛上输给了对手，最终冲甲无望。虽然每个人都明白能进四强已经是奇迹了，但在半决赛输了球后王凤珠还是一脸的惭愧，看见我们几个本地记者时总是夹杂着羞愧和欲言又止的表情。这一点让我们都感到难堪，因为谁都知道他已经完全尽力了啊……
而让我难堪到今天的一个情节是输了比赛后的第二天早上，当我和同行们提着箱子从宾馆前的院子经过准备撤退的时候，发现王凤珠一个人神情落寞无比尴尬地站在那里，我随口问了句“王指导什么时候走”，他苦笑着说，“一会儿就走，本来想去跟大家打个招呼，结果挨个儿敲门才发现他们一大早就都走了……”也就是说，在球队冲甲无果之后，头一天赛前还笑容可掬的俱乐部上下人等以及好几个来督战的领导，在这一天早上“集体蒸发”，只把王凤珠一人孤零零地扔在了宾馆……
王凤珠与我老家球队的合作在那个深秋的早上嘎然而止。那天以后我再没见过王凤珠，因为他再也没到我们那个城市里来过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心情复杂，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被扔在宾馆里无比可怜的老人。
在这个深秋的夜晚，看着王炯被杀的报道，想起很多关于王炯父亲王凤珠的往事。好象第一次这么怀念这个老人，感觉比当初听到他辞世的消息时还强烈。这个社会素来流行“人走茶凉”，在王凤珠还没走的时候，“茶”就“凉”了，现在摆在他儿子面前的“茶”，毫无疑问是越来越“凉”，大概比这深秋的夜风还要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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