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李太白
怒江,动若脱兔,静若处女
夏天的怒江奔腾怒号,江水似一锅浑汤,带着泥沙,咆哮而下,站在怒江的吊桥上,耳畔是怒江那豪气云天的轰鸣;而冬天的怒江,却呈现了一湾碧蓝,像一条翡翠做成的玉带,缠绕在大峡谷中。两种看似极端的性格在这里融为一体!
我不敢说自己已了解怒江,它那多变的江水的颜色甚至让我有点迷惑。它的柔弱与顽强已深深烙在怒江人民的心上。傈僳族姑娘的柔情与怒族汉子的霸气,一种酒神精神随处可见。它使我知道了什么是世间最简单、最真挚、也最美丽、最令人心灵痛楚和震撼的情感。
怒江,发源于青藏高原的青海唐古拉山麓,上游叫黑水河,藏族人民叫它“卡拉曲”。 怒江流经西藏从四川进入云南省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经过贡山、福贡、泸水县后至保山、德宏,流进缅甸,注入印度洋。在怒江州的流程约400公里。
怒江在高黎贡山和碧罗雪山的夹击下,流淌艰难。于是,它愤怒至极,在大山之中前撞后闯,左冲右突。然而,巍峨的高黎贡山和碧罗雪山寸步不让,反而步步紧逼,以至把两山之间的距离拉至一箭之遥,不足百米。愤怒的怒江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更像一头被猎人追赶的野猪,嘶呜着、发怒着。
于是,在地球的东方犁出一条大沟谷,从谷底到极峰相差达4000米,从而创造了世界东方一条最著名、最壮观的大峡谷。
六库,怒江穿城而过的州府
来到安扎在峡谷中的州府,六库是一个不大的城市,街上根本找不着卖土特产和旅行纪念品的小店,取而代之的是点缀在街道两旁的冰室和歌厅,而且到处都能听到张惠妹的歌,却又能不时看到边走边歌边舞的傈僳族男女,虽然他们唱什么我听不懂,但却让人不期然地陶醉在那自然又纯朴的民风里。
桥,怒江是桥的博物馆,是桥的世界。有现代化的怒江大桥,有用钢索捆绑而成的钢索桥,有木做的吊桥,还有让人怎么也搞不清楚是怎样把水运过对岸的运水桥。而那只用一根钢索就造成的桥--溜索,是最简单的桥,也是最能见证怒江人勇气的桥。
六库,有重阳桥,有跃进桥,有怒江大桥。
桥,连接了峡谷两边的居民。
阿刚说,他是六库最棒的男人。
他用摩托车载着我,在怒江边上飞奔。我们没戴头盔,江边呼啦啦的风几乎风干了我的脸,头发被风塑成了另一个形状。风在耳边吹,怒江在脚边奔腾。
小沙坝,怒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小弯,沉积了极细的沙,形成新月型的沙滩,阿刚说这沙子里有金子,他从沙地上抓了一把细沙,找出一个亮晶晶的矿石碎片,金子就在这里面。一想到未来的六库电站将会修建在这里,我的胸口突然变得憋闷起来。我难以想象,当这里建起一座高35米的拦水坝时,这一切将会成是什么样子。
我们飞奔而过的公路将会被淹没,我们穿行而过的村子将会被淹没,我们仅靠一只滑轮就溜江而过的溜索将会被淹没。难道那时候到山顶上再修一条公路,在山顶上再建一座桥吗?而那狭窄的山顶又岂能容得下那么多的居民?
福贡,上帝在这里居住
当我顺着江边开满小花的田间小道走进那座江边上最大的教堂,耳边传来峡谷中古旧教堂的和着薄云的、遥远的钟声,傈僳族的姑娘小伙用甜美的嗓音唱起傈僳语的赞美诗,那优美的歌声在空旷的教堂上空回荡。这是一只没有接受过任何声乐培训的乐队,这是一群甚至连汉字都看不懂的演唱家,因为他们在用心灵歌唱,这样的歌声,我想上帝一定能够听得到。
几乎每个村子里都有一座教堂,它甚至成了村子里最好建筑物的代表。
徳汉抱了一把吉他坐在教堂门口尽情地弹唱,他家依山而建的小木楼就在离教堂不远的地方。从他卧室的窗口看出去,怒江就像是挂在窗口的一幅山水画。
他说,以后他要买一辆小汽车,在怒江边上开。
福贡的石月亮,早已远近闻名。在高黎贡山山脉中段3300米的峰巅,有一巨大的大理岩溶蚀而成的穿洞,洞深百米,宽约40余米,高约60米,沿着怒江北上,百里之外,就可看到这个透着白云蓝天的石洞,它仿佛是开天辟地就耸立在那里,在傈僳族古老的大洪水神话中,它就已经存在了。傈僳语称它为“亚哈巴”,石月亮的意思。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希望接近它,然而,它仿佛是留给勇敢者的去处,这里山峰陡峭,道路崎岖,气候变幻无常,没有勇气和毅力是无法到达峰顶的。
石月亮的成因,是怒江峡谷正处在欧亚板块与印度板块的接合部,强大的地质应力和迅速上升的地壳,构成了怒江峡谷独特的地质奇观和美丽的自然景色。
丙中洛,真正的香格里拉
丙中洛被人们称作怒江中的桃花源。
香格里拉,《消失的地平线》一书中的传说之地,而此词的本义在傈僳语中是回来再见的意思,虽然那位曾经救过美国兵的傈僳族老人已经过世,而留下来的飞机残骸却成了这个悲剧史实的证明。
怒江从西藏奔腾而至,在丙中洛绕了一个大弯,形成了一块小平坝。也是怒江大峡谷在怒江自治州最大的平坝。
神山下的丙中洛,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房屋,青稞和小麦深浅不一的绿色把这里映衬得就像世外桃源,在或明或暗的光线下你会真的以为这就是怒江孕育出来的最神圣的地方,而三种宗教和谐、完美地统一在这里,更增加了它神秘的味道。上个世纪初,随着基督教的传入,丙中洛几个民族中兼有了各种不同的宗教信仰:原始宗教、喇嘛教、基督教共存。
我想用一张很大很大的底片把他们全部包容。
丙中洛主要居住着奴族、藏族、独龙族等少数民族,位于贡山县城丹打以北42公里。她安静地躺在那里,脚下是怒江流过,均匀的葱绿覆盖着整座山坡,褐色的木屋分布在山坡上,远远的,雪山从云层间露出雪白的尖顶……
独龙江,最后未开垦的处女地
永远也没法忘记,当我在高黎贡山的原始森林里跋涉了三天,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看到云雾萦绕的独龙江。那种带给心灵的震撼,让我在山顶上呆呆地站了好几分钟。
进入独龙江的公路经常塌方,再加上半年的大雪封山,这里的东西主要靠马帮托运,因而运费极高,物价也是外面的两倍。而巴坡的人们似乎依然悠闲自如,在这个遥远的小山村,并不缺少流行文化,独龙族的年轻一代也更迷恋流行歌曲。
独龙江峡谷被专家认定为“野生植物天然博物馆”,是我国原始生态保存最完整的区域之一。 峡谷处在云南西北部与缅甸交界的边境上。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角落。这里雪山连绵,峡谷陡峻,东岸的高黎贡山,屏蔽着通往外间世界的通道,西岸的担当力卡是国境线上的天然屏障。每年10月到来年5月,大雪封闭了雪山丫口,峡谷便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正是这样的与世隔绝,吸引了许多的探险家,我在独龙江的时候还听到当地人说,一个作家深居在此著书立作。
怒江,流淌着十多个民族的灵魂
小唐在丙中洛双拉的公路上指着一座大山说,我们要爬到山顶去,那里有一个叫小茶腊的独龙族村子和一个纹面女。
这个刚结婚不久的怒族小伙子是个语言天才,他能说四种民族语言。
我肯定地说,这座山的坡度超过了60度,我几乎是贴着地面向上爬的。我的摄影包不久就从我的肩上转移到了小唐的肩上。
站在陡峭的山坡上看怒江就更美了,那种翡翠一样的绿更加沁人心脾。
几个小时后,我终于看到建在山顶上的一间小木屋。雪山之下,峡谷之间,山峰之顶,独龙族人从遥远的独龙江迁移而来,用勤劳的双手开辟了这雪山之颠的弹丸小地。站在这个散落分布着独龙族木屋的村子里,前面是白雪皑皑的碧罗雪山,左前方是远远的太子雪山,背后则是独龙江的雪山丫口。我总以为这个居住在与雪山之顶齐平的山间的民族肯定有着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茶腊,在怒话里是汲雨水的意思。
小唐成了我与村民们交流的翻译。
村里的小学校是村中最好的实木结构的房子,雪山下有一个袖珍型的篮球场,只有正规球场的三分之一,篮球架背靠雪山而立,在下午的阳光下形成了剪影。
我们穿过弯弯曲曲的山路去寻找这个村子唯一的纹面女,一路上被狗们追逐着,狗们对进入村子的陌生人的气味非常敏感,这个宁静的小山村也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变得犬吠声一片。
纹面女的家在村子的尽头,碧罗雪山就在身边,仿佛伸手可及。一只小黄狗咆哮着冲了过来,小唐捡了一块石头走在我前面。
纹面女一看到我们就躲进了屋里,我们的到来唤起了她对纹面的记忆,纹面就是那段豪强掠夺的历史,纹面就是那段奔波流离的痛苦回忆,小唐用独龙语亲切地与她交谈,她才抬起那双已浑浊的眼睛正视我们。
后来我才知道,纹面的记忆始于她12岁的时候,而现在她已经80岁了,这些刺青伴随了她半个多世纪。美丽的独龙族姑娘常常成为豪强们掠夺的对象,为了掩饰俏丽的容颜,才在脸上刺青,我总觉得刺青往往成为美丽的标志。
纹面女的小孙女抱了只小黑山羊坐在门口,一束阳光打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下面是一双清澈乌黑的大眼睛,她和她的母亲都不必再承受纹面的痛苦,纹面已成为她奶奶脸上的传说。
她们就像活着的古董一样,一旦这一代人逝去,纹面就只有到流传的诗歌中去找了。也因为如此,寻找纹面女的道路才如此艰难。我曾经在贡山县城的街上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纹面女招摇而过,那给她痛苦的回忆现在成了写在脸上的骄傲。
独龙族是怒江的特有民族,而在这个青山碧水的大峡谷中,生活着傈僳族、怒族、苗族、藏族、白族等十多个民族,横断山脉错综复杂的地形孕育了多民族的文化。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幅幅、一幕幕撩人的风情画。傈僳族、怒族、独龙族以丰富多彩的风情描绘大峡谷。一杯“双贝达”(同心酒)使人感受到大峡谷人是用心、用情欢迎远方的客人,震撼江河的四声部合唱,使大峡谷变成歌的海洋、舞的故乡;还有“下拉”(一种用酒煮的鸡肉),石板粑粑,都是对怒江永远的回味……
傈僳族是云南特有的民族,55.71万人,为氐羌族后裔,即藏缅语族的一支。公元八世纪时,傈僳族先民便居住在雅砻江、金沙江两岸的广阔地区,公元十五至十九世纪间,逐渐迁移到澜沧江和怒江流域。
狩猎在傈僳族的传统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而今天的傈僳族狩猎已不再成为生存的主要方式,那用来狩猎的弩也成为挂在墙上的一种装饰或是体育运动器械。在云南省的第七界少数民族运动会上,一个17岁的傈僳族姑娘摘取了射弩的金牌。
傈僳族妇女的服饰非常美观,按照各地所穿着的服饰颜色的差异,又分为白傈僳、黑傈僳、花傈僳三种。姑娘们颈项上挂着用许多种颜色和式样串成的项链,有玻璃、水晶做的,也有用珠贝、玛瑙做的,璀灿夺目,华贵庄重。脚上还配有藤蔑削成的,又黑又亮的漆箍和各色布料缝成的套筒,更显得精干利落。
米哦罗是一个怒族村寨,极古老,福贡县里的文物队在这里常常能征集到新石器时代的石斧等物。老百姓把石斧慎重地收藏着,放在米柜里,以图吉祥。
怒族也是云南特有的民族,主要聚居在泸水县、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福贡县匹河怒族乡及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的菟峨,少数居住在迪庆藏族自治州的维西县。贡山、福贡北部的怒族,是当地最早的土著居民,自称“阿龙”和“阿怒”,在古代就与独龙族有亲属关系。福贡县南部匹河一带的怒族自称“怒苏”,被认为是唐代“庐鹿蛮”的后裔,元时称“路蛮”,明清称“怒人”。这两部分来源不同的怒族先民,长期居住在怒江峡谷内,互相交往通婚,逐渐形成怒族。
怒江边上的双拉是个美丽的怒族村子,也是个开放的怒族文化村,村里组织了旅行接待小组,还有一个表演怒族歌舞的风情馆,他们会请你坐在火塘边吃那喷香的琵琶肉。村子里的人家在接待游客的同时有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这里是民族文化的瑰宝。洪荒时代的娓娓传说使人走进天地混沌、洪水滔滔的世界;创世纪的歌声一直把人引进远古的年代,去领略人类创造的漫漫长河,原始图腾的故事活灵活现,使人感到人和自然亲密和谐、密不可分的情感。傈僳族的艰辛迁徙,怒族、独龙族可歌可泣的创造精神,使怒江大峡谷成为一个世界瞩目,色彩斑斓的人类文化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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