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来临时那种灰暗的感觉王庆生仍然难忘。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儿子退学了,家里的地被征了,妻子的工作没了,生活中惟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可以每天用12个小时换来一个月两千元的收入。人到中年却要离妻别子,连家都没了,还只能在广州瞪着眼睛拼命,他心力交瘁。
2004年11月15日,在广州开出租车的王庆生依约来到《足球》编辑部。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讲述中,他甚至记不清第一个认真倾听他故事的编辑的名字,才41岁的人,记性已经快赶上老年人了。王庆生说这是他长期精神高度集中的结果,通俗地说就是神经衰弱。一个刚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全家人的重担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压力可想而知。现在的王庆生一碰到紧张的事情手就发抖,尤其是一看到交警,他就会忐忑不安以为自己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差错要被罚款。一天12小时紧张地注视着未知的前方,只有收车回到江夏他自己租下的宿舍后,他才能长舒一口气。
有一个相熟的工友在广州与他邂逅时惊讶地大叫:“庆生,你怎么一下子白头发多了这么多?”没人能想象他的苦,踢球这条路,是他替儿子选的,在儿子王帅四五岁的时候,他就把孩子交给了叔叔王德龙。王帅八九岁的时候,严格的王德龙带领着他们一群孩子每天早上五点就开始训练,无论刮风下雨,甚至连洪水来时,只要能找到一块能踢球的空地,他们的训练就不会中断。因为有如此严格的训练,王帅后来才会很顺利地被安徽著名的足球小学回民小学看中,后又被上海的东方明珠俱乐部看中,以一千块钱的价格把当时才12岁的王帅从回民小学带到上海。“一个小孩12岁就被人挖走,所以我觉得贝贝(王帅的小名)肯定能踢出来。”王庆生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脸上掩饰不住内心的骄傲,孩子踢球初期他那幸福的感觉太难忘了——对手太差,贝贝疯狂地进球,他则忙于给观众们发烟。因为只要有进球,大人们就会喊:“谁家的孩子?快发一根烟。”结果一场比赛下来,王庆生的烟总不够分。那时王家家境不错,他不计成本地跟着孩子去延边、去成都比赛,既能旅游又能看儿子威风的感觉好得不得了。
但后来的事情让王庆生心碎。儿子不仅没有踢出来,现在还得了病。病根是在儿子代表某个中超俱乐部的预备队打比赛的时候落下的,当时王帅发着高烧,但是因为队中缺人,结果还是被教练派上场了。这场球踢下来,王帅就好像有了内伤,平时训练基本上好端端的,比赛什么的也问题不大,但是只要训练一上量,他就会出现贫血,这么一个怪病,找了几个医生都束手无策。
在记者的数码相机上,王庆生看到了回到宋滩村的王帅,已经半年多没见过儿子的王庆生看得很认真:“贝贝的头发怎么长了这么多?看起来一点精神也没有?”“当然没有精神了,还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呢!”记者的坦率让王庆生一震,他给儿子设计的几条出路目前看来希望都不大:球想继续踢下去,但不知道有没有俱乐部愿意给王帅一个机会;想参加高考,考个两百多分就能上安徽师大,但是学业丢荒多年的王帅说他每次上英语和数学课就像听天书;最后一条路就是去参军,但退伍后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总之哪条路看起来都不光明。好在女儿稍稍让他放心,目前在蚌埠业余体校女足队的王聪学习成绩相当不错,以后顺顺利利考个大学没问题。
当记者把家里的情况和王德山开荒的场面如实告诉王庆生的时候,他一声长叹:“有什么办法!谁不想让自己的老父老母安享晚年?我不是不孝,而是实在没有办法啊!”王庆生现在很辛苦,但只怕他的辛苦还要持续好长一段时间。四十不惑,但41岁的王庆生现在实在迷惑得很。他现在只有两个愿望,一是能还清两万多块的外债,二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治好病,至于儿子能不能踢球,那已经不重要了。他指着自己的胃说:“我这里已经坏了,我想我将来一定会得胃癌的。但我无所谓,我只希望有医生能治好我儿子的病。为足球,我们家已经疯掉了一个,我不想我儿子也成为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