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也有故宫,可是沈阳人从不觉得那是稀罕物。
那座静静倚在沈河路的连绵宫銮,旁边就是沈阳最繁华的商业街,川流不息的人群仿佛碰到磁铁般,径直钻进了一个个光鲜陆离的霓虹灯下,却对不远处的故宫视而不见。他们会说:“从小到大,我几乎天天都要从故宫门口经过,还能看出什么新鲜?”
如果从辈分上论起,沈阳故宫还算是北京故宫的先祖,因为这是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在位时的皇宫,但他们的子孙后辈觉得这里的天地不够大,便迫不及待地冲进山海关、冲进北京城,留给沈阳的只有若有若无的一点点浩荡之气,捱到今天就如同被周围林立高楼淹没的故宫一样,不静下心来肯定寻不见了。
于是,如今每次走近这座城市,你只可以感受到她的厚重,却感受不到她的雍容,尤其是在她被打上太多过去一百年中国社会变迁的烙印之后。这一百年里,有过张作霖一手遮天的枭雄之治,也有过日本人侵占后的维持之治,还有过新中国成立后的工业化之治,一次次的磨砺已经让“奉天之城”顾不得打扮自己,余下的只有粗犷、直接,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混乱。
沈阳的高楼很多,这让很多初来乍到者觉得她很有大都市的风范,但是很快你就可能在不经意间发现,某一座大厦底下最能招徕人气的地方是老边家饺子或者李连贵熏肉大饼,某一座立交桥下正有一群老太太旁若无人地扭着秧歌,“翠花,上酸菜”从每一个人嘴里冒出来都是那么字正腔圆,倒显得雪村当初的一鸣惊人有那么一点点做作。沈阳人就是这么行走在两个极端之间,但他们从不觉得别扭。
因为他们曾经是人人羡慕的“辽老大”。短短20年前,这里还是中国经济的龙头,双喜高压锅、红梅味精都是全中国家喻户晓的东西,沈阳市的铁西区甚至赢得了“中国的鲁尔区”这般美誉。这种心态延续至今,便造就了沈阳街头随处可见很多让你吓一跳的商家名字:中国裤子城、中国小食品城……有时候你甚至会去想,这或许就是沈阳人从努尔哈赤那里汲取的一点点灵气?
只是,今天的老大只能无可奈何花落去,当“开发珠三角”、“开发长三角”、“西部大开发”的浪潮依次平息之后,沈阳人才感受到了“振兴东北”的一丝激情,但此时他们所余只有一副庞大的身躯,却难有蓄力出拳的真气。让沈阳人尴尬的是,踞于半岛南端的小兄弟大连居然有了向自己这个省会老大哥叫板的资本,东北核心的地位竟已摇摇晃晃。
幸好沈阳人的够直爽、够大气并不会改变,他们照样会三三两两聚于街头、啃着鸡架品着啤酒,照样会跟你聊天时张口就是“咱们那旮”、脸上豪气丝毫不减,照样会办事举止快刀斩乱麻、完全一副老大做派。比如辽宁足球,三天两头的折腾早已经让他们失去了昔日“九冠王”时的威严,但是当今中国足坛又有谁敢说随便给辽宁足球脸色?
只不过,沈阳人正在把这种豪爽一点点地散落于他乡,越来越多的辽东子弟选择出外谋生,昔日的“闯关东”在一片寒风中逆向而流,而浑不在意的沈阳人有心无心之间又难免会遗忘这些子弟,殊不知他们的心中依然惦记着那温暖的炕头。
顺便说一句,李晓勇并不是地地道道的沈阳人,但他至少是沈阳人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