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郑道锦 许基仁 马邦杰 国家体育总局足球运动管理中心主任、中国足协副主席阎世铎３０日傍晚在中国足协会议室接受了新华社记者的专访，以下是此次专访的实录：
记者（以下简称记）：２００４年的中国足球遇到了许多问题，你如何评价今年中国足协的工作？
阎世铎（以下简称阎）：今年是中国足球历史上难以忘怀的一年，也是中国足球在困境中前进的一年。应该说今年中国足球在比较好的发展前景下出现了许多我们没有想到也不愿看到的问题。男足国家队、国奥队被淘汰，女足在奥运会出现了较大的失利，特别是第一年的中超出现了很多没有想到的问题，假、赌、黑、乱和赛场违纪现象如此频繁集中地发生还是第一次。本来在国奥队失利后、中超联赛启动前对一些问题的出现是有思想准备的，但考虑得还不够充分。
但总体上来说我们是“在挫折中前进”，男足获得亚洲杯亚军，男、女青少年队在亚洲和世界的大赛中都取得比较好的成绩，这是中国足协近些年抓青少年工作所取得的阶段性成果。虽然也有偶然性，但三支队伍取得好成绩，说明我们成立青少年部和女子部等举措都对青少年足球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但不能说我们已经取得了成功，因为还有很多障碍和根本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中超联赛出了很多问题，俱乐部也提出了深化改革的建议，是一种积极、负责的态度。看法不一致是正常的，但大家的愿望和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提高中国足球的水平，促进中国足球的发展。这些建议对中国足球具有重大意义，使我们仔细地思考、总结，决定通过深化改革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特别是在前不久的香河会议上，大家都认为“中国足球的未来是光明的”，只是还需要一个改革的过程。２００４年的中国足球是在困难和曲折中前进的一年，不能说是“一团漆黑”或是“一无是处”。大家提出这些问题本身就说明大家还很关注足球。“哀莫大于心死”，大家不谈足球了，反倒是中国足球的一种悲哀。大家这么热心地探讨改革，还是为了中国足球好，相信以后的路我们会一步一步走好。
记：目前改革的思路有没有确定，有没有具体措施？
阎：改革的思路已经清晰，深化改革的重点已经明确。我们有了很大的进步，在牵涉到几个方面的体制改革，包括治理环境上，我们都将采取一些新的措施。明年１月５日要召开的中国足协执委会会议将出台一些具体改革措施，还要经过报批。今天我不能说得太具体，但我可以肯定地说，这次深化改革决不会“走过场”。改革是社会发展的强大动力，只是如何改，还需要进一步探讨。
我们需要学习、借鉴外国先进经验，但一定要立足中国国情，这也是世界各国职业联赛成功的共同经验。世界上没有任何两个国家的足球管理体制是相同的，没有本国化、本国特色的管理体制，绝不会有成功的职业联赛。为什么我们有的问题在其他国家却没有出现，这和我们的基础和环境有关系。国际足联和亚足联在和我谈到中国足球的问题时，说一定要“耐心、耐心”。中国足球的环境治理不好，中国足球的水平绝对提高不了，球迷们绝对不会回到赛场。
中国足协现阶段的主要任务一是治理环境，二是深化改革。改革是手段，不是目的，是为了促进足球、联赛更好地发展。我们要围绕目标谈改革，那就是一定要为了提高我们的足球水平，满足广大球迷需求。如果不围绕这个目的，就很可能出现“二律背反”，不能就改革谈改革。我们要让职业联赛走上健康的发展道路，建立“稳定”、“健康”、“可控”和“可持续发展”的联赛。现在一些俱乐部进进出出、赛场秩序混乱，这些都影响了联赛的稳定，假球黑哨影响了赛场的公平竞争，联赛一度处于半失控状态。
足球改革已不仅是技术层面的问题，已经超出了足球和联赛本身。深化改革需要实现以下六个方面：一是重树俱乐部形象，二是重树中超联赛形象，三是重树中国足球形象，四是重树中国足协形象，五是把球迷请回赛场，六是做大中国足球市场。我们要使这六个方面有所变化，不然我们怎么对中国球迷交代？中国足球、中国足协的公信力在下降，我们搞足球不就是为了老百姓吗？老百姓连一场“公正、干净”的球赛都看不到，当然不满意，还谈什么搞足球？中国足协作为管理者，负有很重要的责任。联赛出了这么多问题，对足协工作人员包括我自己都是一个很大的教育。我们的服务意识、人员素质、工作作风等都有很多不足之处，正如我在香河会议上说的中国足协本身也要深化改革。但足协工作人员是非常勤奋敬业的。他们克服了许多困难，经受了很大压力。我个人也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从中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记：足球的改革有哪些实质性的进展，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措施？外界传说“中超联赛三年内只升不降”，已确定了吗？
阎：现在任何事情都没定，大家在讨论过程中提出了很多方案，各种方案各有利弊，对我来说要决定选哪一个还需要从整体上来考虑。所有深化改革的方案到现在还没有定论。但这次深化改革绝不会是“走过场”。
记：刚才你提到改革要根据中国的具体情况，那么中国足球有哪些特色？
阎：我国国情、足球管理体制和现阶段发展情况，这三大块需要结合在一起讨论。
记：明年１月５日召开的足协执委会会议会作出一些实质性决定吗？
阎：应该会有，执委会会议应该会作出一些实质性决定，出台具体措施，但这些还需要报批。
记：关于很多人关注的“管办分离”问题，你是怎么看的？
阎：第一、“管办分离”是一个过程；第二、不同层面有不同层面的管办分离。１９９７年原国家体委按照“管办分离”原则成立了很多项目的管理中心，这实际上已经实现了第一次管办分离。我认为，中超联赛应该是第二次管办分离，中国足协是管理者，而中超委员会是具体办事的，这是各项目管理中心成立最早的。中超委员会虽有足协人员，但主要是俱乐部代表。从１９９４年有职业联赛开始我们改革的步伐就一直没停下。有人认为足协改革的步子是迈大了、迈早了，也有人认为是迈小了，但我觉得按照中国的“国情论”和“阶段论”，并非如此。
我们提出建立中超联赛时，想实现三个目标：一是俱乐部实现规模化、规范化、国际化、制度化。事实上，国际足联和亚足联在考察中国俱乐部的发展情况后，都用“惊讶”来形容这方面巨大的变化。二是推进民主化、市场化进程。我刚来足协时去山东开一个会，会上很惊讶地发现三个北方俱乐部的老总在交换名片，他们说职业联赛７年来大家还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饭。而中超委员会的建立改变了这种情况，在联赛的商务开发等问题，我们多次在中超委员会会议上向大家征求意见。包括现在有建立一个“中超公司”的想法，也是大家广泛讨论的结果。三是提高联赛水平。没有高水平的比赛球迷就不会关注。欧洲五大联赛、欧锦赛和中国球迷有什么关系，正是因为水平高才会得到广大国内球迷的喜爱。
记：在管理体制上我们该如何改革？
阎：我们要建立和明确“分级管理体制”，完善中超委员会管理体制，在这两方面深化改革。
记：你在香河会议上强调足球是一项社会公益事业，但足球改革“产业化”一直是一个方向，中超的很多做法也是按照经济规律去运作的，比如出售电视转播权和中超俱乐部年经营收入３０００万元的准入门槛。你如何看待公益事业和足球产业的关系？
阎：公益事业是目的，发展产业是手段，手段是为目的服务的。强调足球是社会公益事业并不是要排斥足球改革的社会化、产业化进程。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说过：“足球是一项公益事业。”西方很多国家都把体育包括足球作为社会公益事业进行管理。欧洲五大联赛受到各国政府的支持，他们把俱乐部定性为“非赢利性公司”，是公共产品、精神产品。为社会服务、球迷服务是更好地发展足球事业的有效手段。
英超有很多俱乐部都难以维持生计，但凡是能搞足球俱乐部的都要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管理能力以及社会爱心。“社会爱心”这点很重要。日本一家企业为日本国家队训练基地的建设投资１亿多美元，无偿送给日本足协，就是因为想回报社会。我的观点是，足球应该在为社会公共利益服务的同时，尽可能地开发它的产业和市场价值。足球的社会效益不好，就根本谈不上经济效益，对足球和企业来说都是如此。
记：那么中国足球俱乐部的发展前景如何？
阎：现在各俱乐部的老总们越来越成熟，知道要把俱乐部的社会效益放在首位。以山东鲁能俱乐部为例，今年山东队的主场上座率仍然很高，就是因为他们坚持为球迷服务，对社会负责。现在人们提出限制球员的高薪，其实按照市场规律是不应该这样做的。但中国现在的问题就是“二律背反”，球员的价值与价格严重背离。俱乐部始终高投入，再这样发展下去，确实难以维计。俱乐部成本降不下来，负担会越来越重。
中甲各俱乐部现在也变得成熟，一年只投入一千万到两千万元，日子过得很好。俱乐部也不急功近利，致力于把基础打好，把内部管理做好，至于成绩和“冲超”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说中国的足球俱乐部是越来越成熟，我们应该正式现在的问题，但不应该有任何的悲观。
记：你刚刚强调要治理环境，那么目前有没有什么具体措施治理赌球、假球和黑哨？
阎：这些必须综合治理、标本兼治，利用社会各方面力量从根本上予以解决。我们有初步想法，但不能说就一定能彻底解决，当然我们必须予以遏制。欧洲成熟的职业联赛也有类似问题，但我们的问题更突出。
要解决这些问题，第一要靠社会，第二需要时间，没有灵丹妙药，不可能药到病除。世界上职业联赛比较成功和成熟的国家都是市场经济发展比较成熟的国家，人的素质、法治观念、信誉观念都和我们很不一样。中央台的一个节目，当主持人问一个巴西人，中国足球和巴西足球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时，他的回答是：“巴西的足球是文化，中国的足球是胜负。”中国足球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２００３年女足世界杯美国队虽然负于德国队，但美国观众还是为德国球员鼓掌，因为她们踢了场精彩的比赛。一支德甲球队有一个赛季已经降级，但在他们那个赛季的最后一个主场，仍然涌进了两万多名球迷为他们助威，鼓励他们明年再来。但中国现在是球队输一场球迷就不满意，输两场就开始骂，输三场就开始喊“下课”。
记：今年非法赌球很严重，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阎：非法赌球发展迅速、面比较广。从现象上来看，一是因为澳门博彩公司给中超开盘，在那里是合法的，这是我们没办法控制的，尽管我们进行了交涉；二是社会上有些人可能有赌博的嗜好；三是我们在反赌问题上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其中第一点和第二点我们要想解决需要外部的配合，我们需要像反毒一样去反赌。首先从业人员要有反赌意识，其次俱乐部要加强教育，再次中国足协要给予纪律处罚，最后国家有关部门应该开展打击赌球工作。我们和他们一直在联系，做了很多事。现在各俱乐部都在整顿自己的球员，这说明他们已经很重视这些问题，并采取了一些措施。
记：有人认为足协２００４年为了国家队和国奥队出成绩，而将联赛拆成很多段，这样影响了联赛的利益。你认为国家队和联赛哪一个更重要？
阎：２００４年是一个特例，应该说是国家队、国奥队和联赛冲突最突出的一次。奥运会和世界杯预选赛、亚洲杯让联赛不得不为之让路，包括Ａ３和亚洲冠军联赛也冲击着联赛，但以后的联赛要保证相对稳定的赛制。我们的指导思想是必须保证国家队的训练时间。因为中国足球在国际上的地位要靠国家队来体现。国家队没抓好，是我们欠老百姓很大的一笔账。也许我不是男子汉，来足协后一共流过三次泪，其中两次是为球迷，而球迷最看重的就是国家队。需要说明的是，国家队不是中国足协的国家队，是老百姓的国家队。国家队代表着国家的荣誉，今年三支国家队如果比赛打好了，老百姓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气。一定要把国家队抓好。中国球迷什么时候最多，什么时候球市最好？那就是国家队成绩最好的时候，亚洲杯时中国队主场比赛一票难求的现象证明这了一点。
日本足协的第一宗旨就是提高国家队的水平。我认为国家队、联赛、俱乐部和青少年这四者是一个递进的关系，后者是前者的基础。中国企业现在要提高国际竞争力，国家队也是如此。国家队代表整个国家和人民的利益。
记：明年联赛具体何时开始确定了吗？
阎：还没定，最后决断要等到执委会会议上再看。
记：明年中超有维持升降级、三年内只升不降、暂定明年只升不降多种建议，中国足协倾向哪个？
阎：这几种方案都各有利弊，都会提交足协执委会讨论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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