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5日,上海静安工人体育场。天幕四垂。尽管球场上二十多号球员喊杀声不断,但是依旧难免透出几分冷清。上海九城队正在这里训练。
猎猎冷风中,祁宏怡然自得。在这支几乎还处在“旧石器时代”的中甲新军中,29岁的他毫无疑问是名气最大的球员。过去近10个年头,他都生活在上海人甚至全中国人的呵护之下,不过这并没有影响祁宏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在这支基本由年轻球员组成的队伍中,他似乎就是普通一兵。
因为腿伤没有痊愈,二十分钟的“遛猴”游戏中,祁宏几乎是被遛最多的球员。即便是守门员江津似乎也要比这个靠技术吃饭的中场奇才表现更加出色。尽管同组中另外三名球员都还是年轻的小字辈,但是并不影响老资格祁宏拉下脸皮“耍赖”,为了逃脱“惩罚”,好几次皮球从身边快速掠过,他都表示绝对碰到了自己的身体。这引起了同组中其他成员的“强烈抗议”。祁宏用一脸的坏笑应对。
到目前为止,只剩下一个细节还能够反映出他在九城队中位置特殊——他依然穿着一件蓝色的耐克运动外套参加九城队的训练,颜色上的区别让他在人群中非常显眼——这件外套应该是属于祁宏上一个东家上海国际。不过右胸部原有的国际队队标已经被抠掉,只剩下一小块深色的“伤痕”。
伤痕代表着决裂,伤痕也意味着一种新的开始。
关于国际
“熟悉的人都知道,其实我一直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祁宏说,“我觉得这种性格来自于家族的遗传。不过很奇怪,我太太也是这样的人。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确实有点道理。”
这种性格上的低调早已经贯穿于祁宏的生活当中。训练场边的空地上,停放着一辆并不算新的福特商务车,因为落满灰尘,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如果没有人介绍,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属于一个绿茵大腕的座驾。“其实我这辆车还是不错的,就是脏了点,洗一洗就能看得出确实是一部好车。”对于记者的质疑,祁宏似乎有自己的看法。“能开就行了,什么叫好车,真正的好车中国球员哪里买得起?”
每天训练,祁宏开着车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似乎不愿意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同队中大多数刚从乙级队拼杀上来的球员都还没有车,在九城队的训练基地建成之前,他们必须搭乘球队的大巴上下班。
在最近几年的上海足坛,祁宏几乎是同一级别的上海球员中新闻最少的一个,在加盟九城之后,他更希望这种情况能够继续下去,以免影响到其他的队友。所以对于和国际俱乐部就转会问题上所闹出的诸多不快,尽管心里愤懑难平,但是他已经不愿意更多提起。谈及对国际队,对徐泽宪和王国林的感情,这个当年的场上队长沉默良久,才从嘴里蹦出了几个字,“没有什么恨不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做人最好还是往前看,毕竟相处了三年,大家也曾经有过蜜月期”,然后是长长一声叹息。
关于申花
关于祁宏从申花转会中远一事,江湖上一直流传着这样那样的版本。不过,根据申花前高层人士的回忆,真实的情况只能用“阴差阳错”四个字来形容。
与申思快刀斩乱麻的坚决态度不同的是,在挂牌截止的前夜,祁宏曾经动过继续留在申花的念头。他马上打电话给当时新上任的申花总经理楼世芳,希望转告自己最新的意愿。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未到凌晨时分,楼世芳的手机已经关机。
现在再说起转会中远的陈年往事,对于祁宏而言,就颇有点“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味道。按照一些圈内人士的说法,如果祁宏当初选择留下,或许他早已经成为了范志毅之后,上海滩上的第二个大佬。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如果。”祁宏的话似乎颇有些哲理,“有时候命运的事情真的很难说。即便是现在有人问我是否后悔加盟国际,我还是这句话,命中注定,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在事情发生之前,没有人能够料到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在国际队的三年,尽管申花取得了联赛冠军,但是就我个人的足球生涯而言,也应该算是比较成功的。毕竟2003赛季我们取得了联赛亚军,去年我们也进入了前三名。”
即便到了今天,对于申花,祁宏依然抱有非常深的感情。“没有申花,就没有祁宏的今天。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在去年的A3德比上,一名申花球迷在比赛中扔出的鼓槌击中了祁宏,一度曾经引起两队球迷关系的恶化。不过,事后,祁宏并没有埋怨什么,他甚至还找机会,专门去看望了这个鲁莽的弱冠少年。
“球迷有选择的权利,这一点其实我能够理解。”祁宏的大度出人意料,“我记得更清楚的是2001年,虹口全场球迷给我唱生日歌的场景。”
关于新生
这个时候,无论申花还是国际的话题,对于这位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男人,都已经无法引发新的兴奋点。尽管加盟九城只有短短的一个星期,甚至转会手续都还没有完全办妥,祁宏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年轻球队的一分子。
现在观看祁宏的训练,最大的感觉应该是“揪心”。尽管他还在勉力支撑,希望跟上其他队友的节奏,但是实际上很明显,还没有痊愈的伤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他的发挥。他还无法参与到激烈的身体接触中来,而即便是训练结束之后,12组400米有氧跑,体能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问题的祁宏,也是拖在队伍的最后面。只有在射门练习中还能够看到他的组织天赋。皮球经过他的一传一递之后,总是能够抵达队友最舒服的射门角度。
对于祁宏而言,目前最大的困难就是伤病,连他本人也不清楚,自己伤病痊愈之后,还能够恢复到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所以我只有赌一把,其实生活一直就是一场赌博而已。”祁宏说,“脚伤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只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将来能够恢复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现在只能看运气。实际上,在这次受伤之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确实情绪非常低落,甚至想过要退役。九城的总经理周军重新给了我信心,作为我的朋友和老板,他都对我有信心,我实在没有理由再放弃自己。”
结束了12组400米有氧跑的祁宏脸色有些苍白,也有些兴奋:“刚开始跑了几组之后,确实有点顶不住。不过,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不愿意轻易放弃。一开始拼体力,体力拼完了就拼毅力吧!”
12组400米顶多拼半个小时就能够搞定,而接下来祁宏还要有整整一个赛季要拼。从加盟九城的第一天起,他就把带领球队冲超当成了自己2005年的首要任务。
2000年的亚洲杯和2001年的世界杯外围赛,被公认为是祁宏职业生涯的第一个高潮。至于第二个高潮祁宏希望今年就能够出现。“如果能够带领九城冲超,这种成就感不会亚于在世界杯外围赛中进球。”他似乎完全不介意九城身处二级联赛的现实,“球队刚刚开始起步,正是开创事业的大好机会。对于我而言,挣钱已经不是主要目标,我现在只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真正取得一些东西。另外,我并不认为,中甲联赛就低人一等。如果今年中超取消降级,中甲将更能吸引眼球,联赛本身也会变得更加刺激。”
如果冲超不成功该何去何从?面对这个问题,祁宏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回答:“冲超只是我个人的一种想法,并非俱乐部的要求。九城搞足球是个长期行为,我甚至已经考虑过在这里退役的问题。”
退役的话题对于一个29岁的老伤号而言,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对于未来,祁宏有了相对明确的打算:“退役以后肯定会先到上海交大把书读完。然后再看看能否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做教练,那是最后的选择。我不希望别人觉得祁宏除了踢球什么也不会。”
关于国家队
每天的训练结束之后,九城队都会组织队员到附近的一家大浴场蒸上一把桑拿。浑身的疲劳随着温暖的池水流淌开去。这几乎就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躺在一池春水之中,祁宏偶尔会想起米卢,想起三四年前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对于身处事业低谷中的人而言,这几乎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米卢同志说的对,踢足球就是为了快乐,自己不开心,球踢的再好也没有意思。这也是我选择九城的原因,我觉得这个新环境能够让我重新找到踢球的快乐。”
2000年亚洲杯和2001年的世界杯外围赛,已经被祁宏当成了足球生涯中最美好的回忆珍藏起来。在他家里,至今还保存着这几场比赛的录像带。“踢足球的一个终极目标就是为了代表国家队出战。为国家队进球的感觉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事实上,在2000年亚洲杯血战日本之后,媒体一度认为他将成为了中国队新一代的精神领袖。
“哪里有那么悬”,祁宏谦虚地反驳,不过看得出来,他非常满意自己当年的表现:“我永远不可能成为范志毅、郝海东那样的大哥,这是性格决定的,骨子里带来的东西,很难发生改变。即便现在在九城,我也不想成为老大,我只想成为技术核心。”
在米卢时代结束之后,26岁的祁宏就年龄而言,是国家队最应该保留的班底。但是遗憾的是,荷兰人阿里·汉入主之后,这个继彭伟国之后中国足坛最具攻击天赋的中场却始终没有得到重用。
“我和汉之间并没有什么问题,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祁宏说,“得不到重用的原因恐怕只能解释为教练的执教思路和对球队的搭建方式完全不同。”实际上,祁宏一直期望着入选国家队再战世界杯预选赛。这也是他在腿部严重受伤之后一直采取保守治疗的一个重要原因。“动手术之前,我还请示过中国足协,不过,他们告诉我,我可以放心地养伤去了。”
这种遗憾最终演变成了失落。“说不看不看,真到国家队比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坐到了电视机前。中国队被淘汰,实际上对于我这个年龄段的球员而言,等于是彻底失去了参加世界杯的机会。在我看来,中国队至少应该有机会从小组出线。我们的准备工作确实出现了一些问题。”
现在的祁宏偶尔还会关心一下类似于国家队主教练人选的问题,至于将来是否有机会重新代表国家队出战,他几乎想也不敢想:“到2009年,我已经33岁了。那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只有老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