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长波队体能教练孙日鹏的房间,干净、整洁。训练服叠得板板整整;包、鞋都摆放得规规矩矩;地则是一尘不染———显然刚刚擦过。看到记者到来,孙日鹏热情招呼,“来,进来,进来。没关系,地脏了再擦嘛。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希望做到最好。房间干净,自己住的也舒服嘛!”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孙日鹏正式告别马家军,只身乘飞机到蒲江,开始了他的“足球生涯”。从曾经的亚洲飞人,男子3000米障碍赛亚洲纪录保持者,中国田径史上男子中长跑项目上惟一的洲际赛事金牌获得者,转眼间,孙日鹏踏入足球圈已经整整一年。角色的转变,没有让这个七尺大汉彷徨、失落,反而让他感到刺激、充实。面对记者,孙日鹏的豪言壮语喷薄而出———“我才35岁,我还要再干20年,我要成为中国最好的体能专家!”
那时候,我们田径队让足球队连累“毁”了
1991年,我很喜欢足球,那时还没有职业联赛。当时我便常常和徐弘他们要球票看球。那时候我们国家田径队和他们国家足球队同住在一栋大楼里。他们在二楼,我们在四楼。那段时间我们被他们折腾毁了!
那个时候,他们远没有今天这么风光,待遇上甚至不如我们。我们因为出了很多全国冠军、亚洲冠军,我们的饮料、水都是有人赞助的。那会儿,广东健力宝给我们特别赞助一种运动型啤酒,酒精度数只有1度,都是水果味的。当时他们足球队有几个队员特别爱喝这种啤酒,经常到我屋里问“大鹏,有没有酒了?”然后会搬走一两箱,大伙再买点花生什么的,一起喝一顿。那时候我们吃住都在一起,和他们也很熟。范志毅当时还骑着一辆28的破自行车,满大院的遛。张恩华当时还是小孩呢,可以在大院里训练,但不允许住在里面。训练完了只能背着球到大院外面的小旅馆里去住。有时候碰上了还会憨憨地一笑,叫一声“鹏哥”。
印象最深的是徐根宝带国奥队那会儿。因为兵败吉隆坡,足球队员各个都灰头土脸的,连大院里的厨师都敢给他们脸色看。每次徐根宝吃完饭都赶紧把饭盆拿走,拿的晚了,就可能被厨师给摔了。那段时间,我们田径队被他们折腾毁了。每天都有大批北京球迷堵在大院门口不停地叫骂,还把很多臭鞋、烂袜子堆在大院的门口,那股味道,哎呀别提了。那段时间,球迷们天天在门口叫骂,吵得我们田径队都没法正常休息。后来更过了,不少球迷甚至往国家队所在的二楼扔砖头,也不知道哪个哥们儿力道没掌握好,直接扔上了四楼,把我们田径队的窗户都给砸了!……
那段时间,足球队的队员各个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平时吃饭什么的连话都几乎没有。当时看他们也挺可怜的,但谁让他们连奥运会的亚洲六强赛都没进去呢,所以那时感觉搞足球真是一件挺痛苦的事情,足球运动员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最初介入体测我纯粹是为了帮哥们儿
要说我真正和足球打交道还是在1999年。在大连,当时徐根宝把大连队带了个8场不胜,只好走人。李应发和孙伟接替了他的职务。当时实德队里有两个体能困难户———徐弘和吴俊。徐弘是因为得了肝炎,耽误了体测,而吴俊当时是中国最好的边后卫,才22岁。小伙脑子灵,但身体条件只是一般,当时正好和徐根宝闹了点不愉快。
当时两个人对12分钟跑都没有什么信心。而我当时已经退役,在马家军当教练。孙伟找到了我,问我能不能帮他们练练体能。我核计都是哥们儿,试试吧。徐弘还是很勤奋的,所以很快就过关了,当时吴俊的体能最为困难,自己也有点想放弃的意思。他的父母急得满嘴大泡,两人都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帮忙。具体的细节就不讲了,我告诉他们12分钟跑测试绝不是像田径队那样天天在跑道上跑就行了,我给吴俊制定了一套很完整的训练计划,结果吴俊顺利的过了关。吴俊很是信服,第二年科萨来了,但吴俊还是让我带着他练体能,2000年吴俊也很顺利地过了关。
2004年,改行这事,我对不起马俊仁
2003年冬天,胡兆军又找到我,说国奥队就要集训,希望我能帮他保持状态。正好当时孙伟带的三德队那一年冲甲成功,也在与马家军一墙之隔的基地训练。后来,孙伟就问胡兆军他在哪训练,能不能帮忙说说,让三德队也到马家军的训练馆里训练,毕竟当时是天寒地冻的12月。我觉得帮朋友一个忙很正常,就答应了孙伟的要求。训练第一天,我在这边带小胡他们几个,孙伟就在旁边一边带三德训练,一边观看我的训练。随后,也许孙伟觉得我的训练还行,就要请我吃饭,说要感谢我给他们三德队联系了室内的训练馆。吃饭的时候就对我说,“大鹏啊,你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三德队的体能训练,你就一块帮着带带吧。”
就这样训练了有十几天,当时已经是2003年12月末了,孙伟就问我是否愿意到三德队当体能教练。当时我感到挺有意思也挺富有挑战,但我担心马导(马俊仁)不同意。于是我决定先给马导打个电话,免得日后马导知道了骂我。打电话时的心情是忐忑的(当时马俊仁在北京休养),而结果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马导在电话里发了火,“不行!不可能放你走!2005年就要打全运会了,本来教练就少,你再一走,谁来抓训练?!”放下电话,我赶紧告诉孙伟“这事不行!马导不同意。”
原以为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孙伟他们并不死心,甚至上面的集团领导都过问了此事。至于他们和马导怎么谈的,我就不知道了。只记得很快马导就从北京回到了大连,当时马导笑着问我说:“怎么,你小子想去足球圈发展啊?”我当时感到很不好意思,只能低着头说:“马导,我确实想去试试。”“你小子可要想好了,你这可是放弃了公职,主动下海啊!到了那边可全是人家私营老板说得算了。你能行吗?万一日后被人家踢出来怎么办?干不下去怎么办?人家老板日后不玩足球了你怎么办?你都想过吗?”当时我小声地说,“万一不行,我再回来呗。”“你个臭小子,你以为这是你家开的呀,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罢,马俊仁爽朗地哈哈大笑。话虽如此,但我已经知道马导放行了。
所以说,我现在是既感谢马导当时的大度,也多少感到有点对不起马导。但既然已经出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知道我必须干好,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马导。从马家军出来的人,绝不能给马家军丢脸,给马家军丢脸,就是给马导脸上抹黑。
我可能培养不出刘翔,但我可以培养出下一个李铁、孙继海
从田径转行足球,我顶着很大的压力。从前我也是亚洲冠军,而且是中国男子中长跑项目中惟一的亚洲冠军,如果在足球圈里混不明白,很可能一世英名就打水漂了。而且当时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大有人在。从前我也曾年少轻狂、心高气傲,再加上我当时成绩突出,也肯定得罪了一些人。当时,无论是田径圈内还是足球圈内,很多人都对我打上一个问号,也有很多人认为我是为了钱才来趟足球这潭浑水。老实讲,干足球钱的确比从前挣得多,但马家军毕竟对我不薄,收入也不算低。
挑战,我就是为了挑战。
我现在年纪长了,傲气的东西渐渐收敛了,但傲骨还有。我当运动员的时候是全国最好的,亚洲也算一号的,现在我成了专职的体能教练,为什么我不能成为最好的?为了这个目标我愿意奋斗十年甚至二十年。
这一年,让我感到体能训练是一个很重要的训练。你说一个人体能好,只是能跑吗?体能就是身体的能力,大脑是不是身体的一部分?球员脑力的训练,是不是也很关键?体能好你的技术动作才能合理,你才能尽量少受伤,这对一个球队是不是很重要?孙继海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头脑、身体都是最好的。人家在英国受了那么重的伤,连外国教练都认为至少要一年的恢复期,可人家为什么四个月就好了?说到底还是体能的底子好。这一年我感到很充实,很多队员都在假期主动找到我,希望让我带着训练;一些教练也都让我帮着制定训练计划。一方面人家看得起我,认可我;另一方面,也让我获得了动力和信心。带足球队员要比带田径队员累多了。因为这些球员的自律性要差得多,在文化方面也欠缺很多。但这些更让我感到中国需要自己的体能专家,来帮助这些球员调节好自己的身体。
中国足球这些年,我算是一个旁证者,我见证了他们低头的样子,看到了他们抬头的样子,如今我又看见了他们低头的样子。
也许,事情会有个轮回。
我在这里,就要做出我自己的努力,足球低头的时候谁都不好受,包括那些骂中国足球的人,我要用我的微薄努力,去让我们的足球再次抬起头来。我可能培养不出刘翔,但我可以培养出下一个李铁、孙继海。
我想做个中国最好的体能专家。
尽管我知道我所能改变的很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