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人也不喜欢说“粥”,成都人更习惯说“稀饭”,所以满城都说“冠城队长邹侑根在卖稀饭了!”对此,粥侑根经常耐心解释:不是稀饭,是“南粥北面”,是上上品的泰米做成的粥底火锅,可烫鲜蔬面条,也可烫海鲜鱼翅。
无论如何,邹侑根不仅是邹侑根了,他正在迅速成为粥侑根。他管这叫“生活的转型”。
魏群做房地产,马明宇开影楼,黎兵当央视嘉宾,但邹侑根在卖稀饭!这相当有趣,当年余东风曾经调侃手下弟子:魏群最有气质,买车也要买宝马,虽然只是二手车;不像邹侑根,天天开辆奥拓满城乱窜,没得气质。当然这可以看作成、渝两地天生的对峙情绪在作祟,余老哥是粗放的重庆人,而邹侑根是细腻的成都人——其实最鼎盛时期的四川队中没什么成都人,邹侑根是队中话语的弱势,他真正发迹,倒是在实德入侵四川后,这时候他已经被称为“老将”了。
成都人也看不起重庆人,成都人把细腻、温情当成好男人的标准,粥侑根就是好男人。他早不开奥拓了,中间经过“富康”、现在已经是奥迪A4了,但仍然很细腻地选择了浅灰色。这样一个标准的成都男人,不会叱咤风云地去玩房产,小火细煨的粥底火锅才是正题——走进“南粥北面”,那一幅碎花烫金的“清明上河图”、那一溜晏殊或柳三变的婉约宋词,甚至每一个门把手,都会证明这是一个成都人的志趣。
为何粥侑根?他说,因为他觉着到了考虑不踢球之后怎么养活家人的时候了,因为有一个精于此道的大哥要带他入行,在带着家人连赴贵阳考察几次后,在开了若干家庭会议后,在多少次计算成本认为赢利笃定无疑后,才进入这家“南粥北面”。干有风险的事,不是他的风格,何况在摆个麻辣烫摊都能赚钱的成都。
于是,这座以吃闻名、有着5万多家餐饮企业的城市,就多了一个“粥老板”;中国足球这个正陷入低谷大肆限薪的行业,就多了一个未雨绸缪的老队员。
粥侑根说:总要有这么一天,摸点门路,有好处。
无艰不商,无商不艰
“无艰不商,无商不艰”,这是店里最显眼的一幅字,带他入行的大哥是个文化人,邹侑根成为粥侑根后,就领悟了这幅字的意味。他说:门道太深了。
直到现在,粥侑根还显得很不专业,事实上他甚至弄不清“南粥北面”搭配考究的菜谱,所以他有点尴尬地请店堂经理帮忙给我们点菜。这已经很长进了,因为三周前,他甚至不知道粥底火锅有“酸菜底料”,这使他看上去更接近一个食客而非管理者。虽然员工们对他很尊重,但这主要是因为他是这座城市的名人。
为了熟悉业务,粥侑根亲自参加了员工招聘,他跑到了城西的人力市场转悠,但当他坐在桌子后面时,周围很多人就围过来惊奇地问:“你也来应聘啊!唉,看来现在中国足球确实不行了,这么好的球员都下岗了……”
那一次,粥侑根招聘了很多下岗女工。粥侑根还参加了店堂装修谈判,并亲自去菜市场买原料与小贩讨价还价……在开工那天早上,他与大哥开车20公里去“宝光寺”烧头炷香,结果去太早了,寺庙8点钟才开门,他们只有在冬天漆黑寒冷的凌晨等了两个多小时。宝光寺门口有堵镶了巨大“福”字的墙,按当地人的说法,谁能闭着眼睛向前行走摸着“福”字里的“田”就会发大财。于是他们就一遍又一遍去摸,粥侑根没摸着“田”,但摸着了“礻”字旁那条尾巴,“这是福根”。
粥侑根现在最头痛的是店门口停车的问题,他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皱着眉头往下看,“停车不方便会影响生意,我去找过交警勾兑了,但他们不敢在慢车道画黄线,人行道上又有‘盲道’更不能停车……咋个办?”
但实际上“新华西路”街道办事处很高兴粥侑根来到这个街区做生意,以现在中国基层政府机构的角度来看,这意味着有名人投资,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政绩”。段书记、邱书记专门请粥侑根去办公室做客,开业时还送来花篮,说:“我们早就看过你踢球,踢得真好!”办事处的办公室就在“南粥北面”紧后边咫尺相望,名人好办事,这使粥侑根的生意有相当的方便。
这家店总共投入400多万,粥侑根是第三股东,春节时最高每天营业额卖到4万多,不过春节一过生意显清淡,粥侑根默算了一下,大概两年之后能收回成本。但饮食业极发达的成都竞争也很激烈,两年之后的形势谁也说不清,“先把这个当成摸路子吧,总会有好处的”,看得出来,粥侑根不是没有生意人都存在的对前景本能的担忧。
“南粥北面”的格局是这样的:一楼是卡座,二楼是大厅兼包间,三楼是茶坊——成都人喜欢喝茶且在喝茶时打麻将斗地主,所以这是很流行的一种营利模式。“不过城西这边的消费水准不高,茶坊包间费60元包断再送4杯茶都有人嫌贵,不像城南,茶坊包间费80元都卖得出……生意不好做,利润薄得很”,粥侑根这时像个企业主了。
亲眼得见一个球员管理员工的场面时感觉很有趣——有群女员工下班了,经过茶坊时叽叽喳喳很嘈杂,粥侑根很严肃,冲过去说:“难道不能小声点?客人们还喝不喝茶了!”女工们赶紧收声,领班马上过来赔笑:“对不起,邹总,下次一定注意!”粥总的表情凸现成就感,这和邹队长管理队友的成就感无法相提并论。
开粥店学经商的手艺
成都5万多家餐饮企业又多了一家,这是成都的一小步,但是邹侑根的一大步,所以在“南粥北面”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企业主,而不是一个球员。现在每次走进店堂,他已经习惯站在门口的礼仪齐刷刷叫“邹总”了,他也习惯自己穿越一楼卡楼时能用眼角余光就条件反射地估算出上座率,他甚至可以纠正服务员中的新手在下菜时程序的不对,“先菜后面,先素后荤,牛肉饼要最后上,否则牛肉饼先把客人吃饱,后面的菜怎么吃?”这是商人的精明。
粥侑根突然想起一段往事证明自己的天赋:“那年我去克罗地亚舍尔茨小城动膝部手术,出国前专门带了一瓶豆瓣调料、一瓶味精和一瓶辣椒,就是为了在吃不惯西餐时给自己调剂一下,结果我略试身手立马技惊舍尔茨城,克罗地亚人哪里尝过四川人的手艺,一道简单的回锅肉就幸福得他们几乎晕掉——马上,当地报纸都报道‘舍尔茨来了个中国名厨’,却忘了提我是个球员,我天生就好吃,有时候深更半夜了还要跑出去吃两串烧烤,你们看,我嘴角还真长了颗‘好吃痣’”,他指着唇边的那颗痣,样子很认真。
粥侑根认为这是人生的必然——“过去在老全兴队里,我是小弟,整天就知道浑耍,绝对不会考虑到明天、考虑到未来,因为上边有魏群、黎兵、马明宇这些大哥,什么事情总有他们扛着,轮也轮不到我;后来队伍就散了,大家各奔东西,我突然成了老队员,成了冠城队长,一下子就要面对每件事情,我就不得不考虑得更多。”“今年限薪限得只有过去的一半,日子不好过了,我30岁,最多再踢4年,4年后呢?女儿两岁多了,每次我从蒲江回到家中她就会冲上来搂着我大叫‘爸爸’,这时候就会有一种强烈的家庭责任感,开这个粥店,真的是为了以后啊,倒不是以后开一辈子粥店,而是想通过开粥店学会经商的手艺。”
对于刚刚入选国足40人名单,粥侑根很淡很淡,还不如说起他的粥店话多。在这座城市里,粥侑根只是数万甚至十数万餐饮老板中新进的一员,在中国足坛,邹侑根做的只是众多球员利虑人生的很正常的一步。这个故事没有太多激动人心的情节,它拔不高,却很真实,曾经风光无限日进斗金的中国职业球员,现在只能用过去经营的人脉关系来安排人生。
粥底火锅简介:所谓粥底火锅,据说起源于贵州,它以上等泰米熬成锅底,可烫各类菜蔬、肉类、扇贝及面条等,配以豆瓣、香菜做成的调味碟,味清香隽永,与四川火锅的辛辣浓烈大异其趣。
成都好男人
邹侑根之所以没有魏群出名,是因为没有魏群身上的霸气;之所以没有姚夏出名,是因为姚夏打了“保卫成都”时好几场恶仗。“生子要如小姚夏,嫁夫要嫁魏大侠”,没邹侑根什么事。但以真正成都人的标准,邹侑根性格比魏群细腻、长相比姚夏俊朗,我曾经亲自见过一群成都小女生在私下交易川军的签名照片,姚夏30元、魏群40元,而邹侑根卖到50元。
他是真正的成都好男人典型,比川军其他任何一个队员都更适合做一个丈夫,或更适合开一家粥店。那年魏群率众兄弟与徐弘绝交,邹侑根在情感上肯定与魏群更铁,但他思前想后,还是去把话说清楚了:“老魏,我老婆正怀着孩子,这个时候真不敢离开成都,哥老倌你能不能理解一下”,魏群想了想,真的理解了他。后来魏群去红塔前摆酒席,邹侑根来了,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上去敬了魏群三杯酒,“不好意思”。
但由此邹侑根却真正挑起川军大梁,这是他的机遇。他永远不会像魏群那样叱咤风云并成为这座城市某种符号;但他才真正属于这座城市,他是中国足坛少有的12年来只服役于一支球队的球员,因为真正的成都人是不愿离开自己的温柔之乡的。
王茂俊说:“侑根有今天不容易,他是个平民子弟,开个稳当的粥店很合适。”邹侑根的父亲曾是个出租车司机,有段时间,四川队比赛时,出租车司机都把电台频道调到比赛直播中心,因为他也成为成都出租车行业的骄傲。中国职业球员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被过多突出了他们的特殊性,而忽略了他们的普通性,事实上他们中除了极少数外,都是芸芸众生中的捞食者,职业足球通常会给他们备足第一桶金,然后撒手不管。剩下的事情,只有靠他们自己修炼了。
关于邹侑根迄今为止的故事梗概是这样的:一个出租车司机的儿子,一个成名很早却没有大红大紫的球员,一个绝不愿离开家乡的男人,成都的圈子都说:卖粥,符合邹侑根的性格。聪明、辛勤、温文尔雅,以前的四川队,现在的四川队,没有一个比邹侑根更像成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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