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地里的消息,是从木排上传过来的。大家终于知道鲧大人因为治了七整年的水,到现在依然没有结果,上头龙心震怒,把他充军到羽山去了,接任的好像就是他的少爷,乳名叫做阿禹。
灾荒得久了,大学早已解散,连幼稚园也没地方开,所以百姓们都有些混混沌沌。只有文化山上,还聚集着许多学者,他们早年间都曾富贵,积攒下充裕的家底,因此不怕缺粮,因此也能够研究学问。然而他们里面,大抵是反对禹的,或者简直不相信世界上真有这个禹。
午觉醒来,精神百倍,于是学说也就压倒涛声了。
“禹来治水,一定不成功,如果他是鲧的儿子的话,”一个拿拄杖的学者说,“我是很下过功夫研究的,鲧不成功,禹也一定不成功。因为禹不能横下一条心,所以跑了半天,抢也抢得,逼也逼得,就是围不上。”
“OK!”一个不拿拄杖的学者说。
“442,不见得好,352嘛,也不见得差……”另一个不拿拄杖的学者说。
“这这些些都是费话,”又一个学者吃吃地说,立刻把鼻尖胀得通红,“鲧的错误就在过于迷信天上的息壤,那不符合地上的国情,国情懂吗?你不懂,想必禹也不懂,一切尽在不言中。”
铁嘴先生的话颇有权威,大家便不再争论。忽而听说禹确实来了,几乎谁都在奔走相告,有人还指着头上的一块乌青,说是因为遇见官船回避得慢了一点,吃了一下官兵的飞石:这就是大禹确实已经到来的证据。大家都争先恐后去看他头上的疙瘩,几乎把木排踏沉。然而经学者们召了他去,细心研究,确认他的疙瘩是假的。 鸟头先生猛地站了起来,摸出削刀,刮去五棵大松树的皮,在树身上用很小的蝌蚪文写上关于疙瘩的考据:“卿本佳人,投效禹门,随行治水。不幸身染沉疴,经禹大人亲自检查,定为幸福的痔疮,乃离队稍息……”
那么禹是如何让他脱了裤子?
禹看见那个生病的屁眼作何表情?
……
学者们吵开了锅,将疑点一一刻写在大松树光溜溜的胸前,以备将来检索。
不过,文化山上的考据毕竟是在野的。真正主宰治水结果的是京师的舜爷。尧把位置让给他,本是因为错用了鲧,盗来息壤,水涨坝高,喊了二十年的“冲出京城、走向世界”至今没有眉目。舜闲着也是闲着,自命为“治水领导小组组长”,天天跟在禹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只有平了水患,他这皇帝才当得稳,这是公理,不需要论证的。
禹要回京的消息,原已传布得很久了,每天总有一群人站在关口,看可有他的仪仗的到来。并没有。然而消息却愈传愈紧,也好像愈真。一个半阴的上午,他终于在百姓们的万头攥动之间,进了西安的帝都了。
“我有一个梦想!”百姓们在宫门外欢呼,议论,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禁声!”官兵吆喝着,把长矛顿了两顿,连空气都安静了。
舜爷坐在龙位上,禹一到,急忙起来客气:
“辛苦你了,水势比往年如何?”
“涛声依旧,”禹粗声大气地说着,“浩浩怀山襄陵,下民都浸在水里。要彻底治水,你最好把流落海外的应龙黄龙灰龙都招回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决堤,我的一世英名不保,你的龙位也坐不下去。”
“要是还治不了呢?”舜悲伤地问道,“我们拿什么向人民交代?这可是人民的大水啊!”
禹从沙发上挪下来满是栗子一般老茧的大脚丫,快步向门外走去:“不是有二流说吗?我们治水本来就是二流。你不赶快准备个说法,还等什么?”
“是是是,”舜连连点头,“你忙你的。”自去吩咐准备不提。据说此后天下果然太平,连百兽都会跳舞,凤凰也来凑热闹了。
那真是传说。
(历史故事,不容篡改。欢迎对号入座,相似俱是巧合。)(方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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