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两场，也许这是库夫曼预算之中的数字，但要很快消化失败带来的坏心情似乎并不容易，提早被换下来的外援希德此时正站在休息室窗前，表情失落地注视着前方，库夫曼只是看了看他，便转过身来站在休息室门口，他在等待马上要下来的他那有点泄气的队员。不需要更多语言上的安慰，只要拍拍肩膀，他的孩子们就能领会他的意图，经过三个月的共处，库夫曼已经把所有队员，当成了他的孩子。
“看一看，很有意思吧，我们队在训练，看我们身后，是消防队在训练，这是我一生难得的记忆。”库夫曼指着电脑桌面的照片兴奋地介绍着，那是球队在海南消防总队春训时拍下的照片，除了去荷兰拉练，沈阳金德队联赛的准备期均在此度过。在海南消防总队培训中心这个近乎封闭的世界里，库夫曼与他的娃娃兵进行了别人无法想象的残酷训练。有趣的是，金德队在海南基地集训时，当时已经来到队中的库夫曼还没有与俱乐部正式签约，他是来海南进行“试教”，并接受俱乐部考察的。所以当足协人员到基地为金德队拍摄全家福的时候，考虑到他还没有正式签约，俱乐部并没有要求他加入全家福的合影，但看见他的孩子们已经排好了队，库夫曼忍不住硬是挤了进来，“我就站在边上，如果最后我没能签约，可以把我从照片里裁下去。”那一刻很多人被这个荷兰人的执拗和可爱征服了。库夫曼也说正是从那一刻起，他爱上了这支球队。与辽宁队战前，中超联赛秩序册发放下来了，库夫曼“靠边站”的全家福赫然在列，他很是得意当时的先见之明。
实际上，在荷兰集训后期，库夫曼已经完全融入了球队，他了解他的孩子，也喜欢他的孩子。一个偶然的机会，库夫曼听说队员汪强的父亲已经故去，非常懂事的汪强把大部分的收入都给了下岗的母亲， “汪强是很令我尊重的球员，同样他也会令全队尊重，这样的球员应该成为榜样。” 库夫曼非常动情地说。2004年后半程才打上主力的汪强之后在库夫曼的建议下，戴上了队长袖标。“到今年底，我一定要让你进入中国国家队，你具备进入中国国家队的条件”， 库夫曼非常欣赏汪强的能力，他充满自信地这样告诉汪强。司职盯人中卫的汪强在库夫曼的教化下迅速成长起来。库夫曼视金德球员为自己的孩子，主要是金德球员渴望听到他新鲜的足球理念，渴望得到他的指导。在荷兰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日子里，陈涛和杨福生想加练射门，库夫曼马上亲自给两名球员喂球，师徒三人结束训练时，均变成了雪人。每堂训练课结束后，都会有球员就技战术的问题请教库夫曼，这个时候的库夫曼非常高兴，“你们知道吗，我在沙特学到的第一句阿拉伯话就是以‘夏拉’，意思是明天再说吧，我每次让球员多练球，他们都会说以‘夏拉’，以至于不用他们说话，我会提前替他们说以‘夏拉’，但是金德的孩子不一样，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正是这份渴望让库夫曼沉醉其中。
沈阳金德队算是中超当中的平民球队，鲜有明星球员，同时也鲜有大牌教练，库夫曼的三个助手，刘宏、段鑫和王广宁均是实干型教练。刘宏成功地将两位门将送进了国字号，2003赛季末，“古稀”之年的韩文海又一次听到了国家队的召唤，在韩文海离队后，刘宏又让张烈一飞冲天，年初国家队守门员教练徐涛准备提拔张烈进国足，如果不是合同事件，张烈早已身披国家队战袍；段鑫在2004年独挑大梁，实现了金德队的平稳过渡。由于有三位实干型助手扶持，库夫曼起初执教金德队的日子顺风顺水，和三位助理教练合作非常愉快的库夫曼甚至开起了玩笑，如果有一天他能到中国国字号队伍工作，他一定会将三位中方助手一同带走。
库夫曼向金德队员输送的足球理念不仅体现在赛场上，更体现在赛场之外的种种细节。足协杯赛负于湖南湘军队后，库夫曼就曾经怪罪队员在赛前吃了过多高热量东西，从此以后沈阳金德队在赛前只能吃意大利面条。库夫曼还非常惊讶于中国球队没有预备队联赛，他相信偌大的中国一定有天才球员隐藏于民间，于是他要求每周一必须坚持预备队与没有打联赛的替补球员混合编队，与沈阳当地低级别球队打比赛，一方面保证球员状态，另一方面力图借机发现业余天才。库夫曼的训练理念以及新鲜的管理概念，也征服了金德队管理层，董事长张澎与总经理何兵也全力支持库夫曼，张澎甚至在第一次与库夫曼交谈后，当即提出金德可以马上与其续签2006年工作合同，库夫曼似乎不想趁热打铁，他还想让金德队先看看他的真才实学后再说。
人算不如天算，正当库夫曼踌躇满志，准备实现合同内目标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陈涛、张烈在内的5名球员未能与俱乐部签约，当球队准备登机去海南之前，当听说了一个赛季他都得不到这5名球员支持的消息时，库夫曼有点懵。事后他形容过当时的感觉： “我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突然有一天，我听说我的5个儿子失踪了，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想把他们找回来。”库夫曼一直没有放弃找回5名球员的念头，毕竟这5名球员也是他实现联赛目标的重要保证，一下子缺少了5名球员，金德队本赛季的成绩无法得到保障。俱乐部领导第一时间出面安抚了库夫曼，并同意取消本赛季的成绩指标，同时另签一份待遇优厚的合同。在一番考虑之后，库夫曼以荷兰人特有思维方式决定，暂时不谈合同，而是认真准备第一场与北京现代队比赛。
金德队首遇北京现代队，赛前金德队一致被看扁，缺兵5名绝对主力，库夫曼拼凑出的主力阵容，竟然没有一人在上赛季前半段担任过主力，部分主力甚至是从二队坐直升飞机上来的。而反观北京现代队，首发阵容中竟然有9人有国字号经历。这也就难怪库夫曼在与北京队战前远远地望着北京队，会忍不住自嘲：“看看对手，我们就像学生军。”首场比赛，沈阳队里有5名球员中超经验是零，但是这些零球员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用库夫曼的话说就是：“我们在海南的苦没白吃。”沈阳金德队最终1比1战平北京现代队，赛后第一次登上中超赛场的球员们兴奋得在休息室里久久不能平静，这当中也包括第一次带队打中超的库夫曼，爱抽雪茄的他想美美吸上一口，不想因为手在发抖，他的雪茄掉在了地上，这是一场令人兴奋同时又考验心脏的比赛。沈阳金德俱乐部董事长张澎由此知道了库夫曼对雪茄的钟爱程度，他告诉库夫曼，金德队每拿下一场比赛，他都将得到一盒全世界最上等的雪茄烟，从1比1之后，库夫曼开始憧憬客场与四川冠城队的比赛，他想到了第一盒雪茄烟。
成都曾经是库夫曼的伤心地，他上一次离职就发生在成都，沙特队在亚洲杯赛小组赛上遭淘汰，执教沙特队的全体荷兰教练组成员被集体炒掉，其中包括助理教练库夫曼。库夫曼至今还记得他在成都下榻的五星级酒店、酒店旁边的过街天桥，同时还记得去年在到成都的路上，他丢了一大件行李，当时他的行李从沙特发运到成都，结果丢失在半路上。库夫曼坚信9个月之后重来成都，他的行李将还躺在双流机场仓库里，结果却令他失望，他的行李永远在人间蒸发了。去成都之前，库夫曼看了大连实德与四川冠城的比赛录像，有人提醒他这场比赛并不能如实反映四川冠城队的实力，库夫曼非常疑惑，他不相信传言，不相信四川冠城联赛首场会在实力上有所保留。库夫曼甚至半开玩笑地提到了冠城队长邹侑根，他说：“我看到这名队员非常在意他的黄头发，从开场就一直摆弄他的头发，到终场结束时候，他的发型并没有变化，可以看出他对这场比赛的态度。”恰恰是邹侑根在第二场与金德队的比赛中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让金德队与库夫曼始料不及，实际上赛前库夫曼并没有看到冠城队真实的一面。
库夫曼在成都的坏运气还在继续，川沈之战，本来金德队取得了梦幻般开局，尚胤哲的任意球轰破了川军城池，但领先的局面被裁判掏出的红牌打破，金德队绝对的精神核心汪强累计两张黄牌被罚下。赛后库夫曼没有说裁判一个不字，回到酒店后，他在餐桌前一声叹息，“如果说汪强的第二张黄牌，我认为出得没有问题，关键是第一张黄牌，他判汪强在禁区内犯规，奇怪是只给了黄牌，没有判点球，天下有这么判罚的吗？我只能理解为，裁判一直想着给我们队长黄牌，最终把他罚下去。”库夫曼非常不解地诉说。汪强的离场直接导致了金德队付出了年轻的代价，下半场川军迅速打进三球，金德队客场以2比4落败。
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在辽沈战役，库夫曼深知德比战的意味，他曾经看了辽宁队与大连队的比赛录像，库夫曼也认为辽宁队门将马东波的扑救不可理解，他非常夸张地说：“我看到了马东波的扑救动作，慢得我可以读完一张报纸，球进了之后，这名门将脸上还露出了笑容。”库夫曼非常想按照欧洲方式来准备一场真正的德比战，但是赛前传来不幸消息，主力中卫王家驿训练受伤，加上汪强停赛，本来就严重缺员的金德队又少了两名绝对主力中卫，库夫曼只能让两名后腰张晓鸥和许博临时改行，稚嫩的后防线被辽足两个定位球击穿，0比2，库夫曼又遭遇了第二场失利。
几乎在前三轮比赛每一场的赛前，库夫曼查阅对手资料，总会发现自己球员中超经验远不及对手，只能自我解嘲：“看来13轮下来，我必须每场赛前都要说一句，我们经验不如对手。”这并非简单的自嘲，库夫曼的教练生涯中有过类似的遗憾，他当年率领沙特队获得阿拉伯杯时，王子用自己的专机把他和队员们接回利雅得，那时候他是英雄；到了亚洲杯赛，沙特王子也曾允许荷兰教练组使用年轻队员，也准备好失败，但是真正两连败后，王子毫不犹豫地炒了荷兰人鱿鱼。就在中超开战之前，库夫曼突然接到了沙特足协的电子邮件，邮件希望他做好准备，随时接管沙特队，还没等库夫曼婉言谢绝，沙特足协的第二封邮件马上到了，是向他说抱歉的，因为阿根廷人卡尔德隆率队击败了韩国队，沙特足协不打算换教练了。
好在金德高层并不是沙特王子，他们对库夫曼非常器重，全力支持。“今年大练兵，明年要成绩”的主调已经确立，这让库夫曼回到金德足校，仍然有家的感觉。库夫曼在金德足球学校拥有独立大套间，与其他老外教练不一样，库夫曼坚持在主场比赛前一天，一定要住在地处远郊的足球学校里，由于库夫曼的进驻，总经理何兵腾出了自己的房间，库夫曼“霸占”老总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着手把照片挂满自己的房间，库夫曼爱妻的照片被挂到了墙上。他的妻子是来自荷兰在北美的托管地阿鲁巴岛，库夫曼比自己的妻子还要小三岁，如今年过五旬的库妻已经尽显岁月的蹉跎，当年库夫曼也算上荷兰国脚当中的酷男，库夫曼如何完成了当年的姐弟恋，他并不肯向外人诉说， “无论何时，我抬起头，总能看见她，她会给我力量，当然她也在监督我的一切。”说后面那句话时，库夫曼诡谲一笑。
4月29日库妻要携带他的二公子到沈阳，一家人将在沈阳团聚，一家人其乐融融之前，库夫曼必须面对一个艰难时世。（金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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