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看着他们倒下,只能在比较近的距离和所有人一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倒下。然后,再看着他们一点点找回遗失的信心和从未磨灭的信念。只剩一条信念的底裤裸奔向08年,到了奥运殿堂前才发现,我们已没有机会选择衣冠楚楚还是一丝不挂。
只剩一条信念的底裤
引子
字幕:2004年11月17日,广州天河体育场
见证实录:
画面1:队长李玮峰焦急的到处询问:我们出线了吗?
四年前,正是他在五里河身披国旗大喊:我们出线了!同样难忘、无眠的夜。
画面2:阿里汉在首都机场转身离去的孤独背影。
没有什么人来送行,与米卢离去时球迷热情的拥抱与众多记者的欢送形成鲜明对比。同样的离开,同样结束了一个四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尤其对于中国足球,尤其对于中国足球的失利。
广州天河体育场主裁判吹响的那一声终场哨,便是中国队结束06德国世界杯全部比赛的终场哨。而了结我们的同样是香港同胞,那一刻,没人会不想到“5、19”。不是相生相克的宿名,因为我们输的是一个我们好久都没有输过的对手。错了,其实那天我们赢了,而且赢的相当漂亮,7:0。但是,7:0和“5、19”的0:3一样,在这里是毫无意义的比分,我们赢了比赛,却输了出线权和中国足球最后的一点尊严。
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心痛了呢?止步于世界杯外围赛小组赛,我们被嘱咒在今后的四年里,头痛、心酸、眼红。
上任,如同英勇就义
字幕:(高杰,时间!),大宝饭店
见证实录:
画面1:北体大教室里,参加教练员培训班的朱广沪坐在最后一排,带着花镜,聚精会神的听课。
健力宝时代,终日身着运动服的他用近似亲情的力量感召着同在巴西取经的弟子们。而在深圳健力宝队的教练席上,我们见到的他永远是西装笔挺。在北体大,他穿着一件棉外套,我们不知道里面是运动服还是西装。但我们知道的是,他接手的中国国家队,已经输到只剩一条底裤。
画面2:大宝饭店会议室里,中国足协与德国巴特基辛根市签定“08之星”和约的现场。
朱广沪在这里首次以国家队主教练的身份与媒体见面。难以理解的是,他当时脸上的表情酷似电影《红岩》中,赵丹老师扮演的共产党员许云峰英勇就义前的表情。
从霍顿到米卢再到阿里汉,中国国家队主教练的权杖在外国人手中滞留的时间真的不短了,而当它重新回到中国人手中时,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球队成绩跌回历史最低,当球迷的热情降至零下,当世界杯的回忆成为讽刺,当中超的设想成为痴人说梦,当中国足球几乎被扒光全部衣服的时候,我们——只剩一条信念的底裤。
朱广沪不是不知死活的傻小子,他完全知道今天中国足球环境就像一片沼泽,趟这淌混水就没可能全身而退。可是,朱广沪比别人多的,是一根信念的拐杖。谢亚龙看重的,也是他能在俱乐部大半年发不出工资的情况下还能带领球队拿下中超冠军的本事,说穿了,是他骨子里的并且影响着队员们的信念。而朱广沪的信念来自他在健力宝国青队时代没有完成的梦想,一个国青队主教练关于国家队主教练的梦想。因此,当梦想近在咫尺,他选择了奋不顾身。
那天,他在大宝对我说:我们去西班牙,为了找回球队的信心,找回球迷的信心。
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来
字幕:(高杰,广州集训的日期我也忘了!),广东清远足球基地
见证实录:
画面1:与徐云龙和路姜一起走下北京至广州的班机,被通知身处白云机场A区的我们要去B区才能和球队汇合。七拐八拐之后,还要穿过一条狭长的且除了我们三人之外空无一人的走廊。“怎么中国足球的路就这么难走!”徐云龙小声念叨着。
画面2:在飞去西班牙的最后一刻赶上送球队去机场的大巴的李玮峰异常沉默,没人上前去打破这种沉没。在上车前的最后一刻,他瞧见了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也来了!”那口气,充满了风萧萧兮亦水寒的味道。
广州,又一个中国足球不忍驻足的伤心地。但朱家军选定的首次集训地却偏偏是这里。朱广沪显然不信邪,他眼看着从风水宝地毛家湾启程的沈祥福国奥队一样在武汉输的体无完肤。既然中国足球的风水在哪里都一样差,索性就回到跌倒的地方,堂堂正正的站起来。
大批的健力宝旧将和大批联赛中涌现的新人组成了朱家军,上海中远的李彦是新人中的一个。一直在上海中远也不显山露水的他在申思等人接连转会之后,成了上海中远的“老大”。2003年非典之前,同样在广州,足协杯预赛的一场比赛中李彦进了一个球。那天他面对面的对我说:我会进国家队的。他当时的在海派小生脸上很少见到的坚毅表情我至今历历在目。这次他又说:我会占据一个位置的。果然,去西班牙的名单里有他。
深圳国脚赶来救驾之前,刚刚气势如虹的拿下了(高杰,什么队来着?日本还是韩国的俱乐部来着?)。这是在7:0之后,中国球员出战的比赛中,打得最漂亮最有气势的一场。这对中国足球的意义,就如同在结了冰的水面上浇了一壶开水,虽然不能解冻,起码可以看到点热气。李毅在赛后说:我们要用实际行动挽救中国足球!说完,他们就来追随朱广沪了。
广州,真是一个实现梦想的地方。
输了鸿毛,赢了泰山
字幕:(高杰,西班牙比赛时间、球场)
(爱尔兰比赛时间,球场)
见证实录:
画面1:国家队在出征前穿上了统一的西装,这在以往并不多见。
不论他们的球踢的怎么样,你必须承认国家队的不少队员穿上西装还是可以用“帅”来形容的。
画面2:伦敦飞往北京的飞机刚落地,朱广沪没做任何停留就一头扎进了贵宾厅。等他再出来面对媒体时,已经换上了西装,他说:不是所有人都能不惧怕那么强大的对手,我的队员很可爱!
画面3:在不到一米的距离观察李玮峰的脸,发现煞风景的皱纹已经出现在他的脸上。李玮峰在两场比赛中的出色发挥引起了欧洲球探的关注。“我依然是亚洲最好的后卫!”然后他又说:“出国踢球的事,只有我们的球队好了我才考虑。”
中国人有“开门红”的传统,于是很多主教练上任的第一场球都喜欢在主场拿弱队来祭刀。但是朱广沪就是这么倔强,他非千里迢迢跑去欧洲送上门去输球,并且很疯狂的设想从输球中找回信心。0:3和0:1,无论是比分和场面的对比,我们和对方的差距都出乎意料的小。前锋的疲软与注重防守的策略有关,但即使牺牲了进攻,我们的防守也很少在面对世界强队时好成这样。别忘了,阿里汉去西班牙时我们0:6的巴萨惨败。
“正是因为有了0:6,我们这次的心态才那么好,才能在开场就失一球的情况下阵脚不乱。”经历过米卢和阿里汉的“三朝元老”魏新说。“都输成那样了,我们还怕啥!”
都输成那样了,我们还怕啥!这是中国足球目前最实在的豪言壮语。不要单纯从比赛本身的角度去淡化这两场比赛的意义,当然仅仅是两场友谊赛而已。但是他为朱广沪执教的开端制造了一个还算不错的舆论环境,让谢亚龙稍微争取了一点调整的时间,让对中超绝望的球迷多少有点盼头。最主要的,保住了中国足球最后的底裤。
朱广沪走了一步险棋,好在险中求了胜。
奥运奖牌的希望,59:?(这个问号就是问号,不是要查什么。意思是:希望有多少?)
字幕:2005年4月5日,香河国家足球训练基地
见证实录:
画面一:克劳琛带队在一个半场训练,朱广沪在另一个半场远远的看。两人之间没有合作,也没有交谈。
朱广沪率国家队教练组进驻中青队参与选人。不论他人为的把空间距离拉大到多远,都没有办法逼嫌。08’当前,中国足球被成绩压得动作变形。
画面二:克劳琛带着墨镜观察着队员。他看着你,但你看不到他的眼神。
我绝不是影射他“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但是在朱广沪也许是无意的虎视眈眈下,他的墨镜也许仅仅是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和对前途的迷茫。
画面三:谢亚龙来了。他也远远的坐在球场的另一侧。三人的地理位置刚好构成一个三角。他之前说过,克劳琛的去留要看世青赛的情况再定。但是,世青赛上什么样的“情况”能导致克劳琛下课,而谁又是继任者?谢亚龙没说。
刚刚找到感觉的国家队到了香河似乎不存在了。现在喜欢把香河选秀的这支中青队和08之星队二合一的队称为“08队”,因为很多概念在目前的阶段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混淆着,谁都说不清,但可以肯定这里没国家队什么事。一支刚刚有了几周历史的球队就这样被忽略不计了。
说点题外话,去香河前,我和一个中青队的队员有过一次长谈,这些20岁大男孩的处境的确矛盾又艰难。怀揣奥运梦想的他们真正走入足球的江湖时,游戏规则的反复无常让这些年轻的心处于深切的担忧中。表面上08战略的实施,他们是直接受益者。但实际情况是,联赛世道不好,俱乐部压低他们的薪水,大部分人为了赢得上场机会不得不签下城下之盟。而一旦去了德国长期集训,就连这点微薄的薪水都没了指望。很多08队的孩子现在都已经是家里的经济支柱,没了这份收入整个家庭就会陷入困境。但是如果为了收入不去德国,就等于为眼前利益牺牲了前途。但所谓前途,又是很难保障的东西,三年时间,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为国争光的信念固然重要,但生存却也是实实在在的问题。于是入围08队的59个孩子,就这样困惑着。
说到这里,才发觉信念是最捞不可破也是最容易动摇的东西。当大的生存环境面临危机,我们别无选择的联合起来拯救环境,这是我们信念的实质。但当信念需要接受生存的考验时,又显出无奈的脆弱。把08’梦想圈定在59个孩子身上,而不是从根本上提高中国足球的水平。即使这批人真的甘愿牺牲了,那么这牺牲是否真的会换来我们梦寐以求的荣誉?
当李玮峰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前途和球队息息相关,只有球队好了自己才能好的道理;当20岁的小队员都清楚自己的利益与前途和整个08’奥运的策略是一盘棋;当在中国足球最前沿的球员们都意识到要团结起来拯救中国足球;我们的决策者们,是否也清楚,中国足球到了生存的底线,生存又不能仅仅靠一支球队的信念去支撑!
只剩一条信念的底裤裸奔向08年,到了奥运殿堂前才发现,我们已没有机会选择衣冠楚楚还是一丝不挂。
对了,古代奥运不就是一丝不挂吗?中国足球离反朴归真不远了。(王亚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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