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潜潜／文 刘晓／图
木猴儿道：“此事万万不可，世间围棋盘何止万千，如此，你三魂六魄分散，恐怕将来万劫不复了。”九尾狐道：“相公，我本是该死之身，若李师父能够成全；将来，相公无论摸到哪一块棋盘，都可以摸到我的心跳。”说罢，朝木猴儿拜了几拜，果然就变成了一块围棋盘，径直飞向镜中。木猴儿感喟不已。铁拐李道：“也罢，棋盘里多了些狐气，可以吸引千千万万的凡夫俗子衷于此道。这样，也许你可以早些完成使命，破译天书之谜。”木猴儿道：“但愿如此。”说罢飞向镜中，奔回千年之前的自己。
且说梁武帝自从安排陶弘景和那只棋艺高强的猴儿一决胜负之后，又依到溉之意斩了猴儿，夜夜恶梦不断，梦中自己变成一只蚯蚓，在一田梗中被除草的农夫砍为两截，僵死于荒郊野外，醒来时大汗淋漓。梁武帝也是颇通棋艺之人，便日夜摆弄陶弘景与那猴儿的棋谱，越摆越觉得那猴儿的棋艺出神入化，若不是后半盘那猴儿心牵于桃，陶弘景哪里会是对手？——莫非斩杀猴儿，触怒神灵？梁武帝想到这，有些闷闷不乐。于是瞒了左右，偷偷一人来到句曲山找陶弘景。
但句曲山山高木盛，哪里容易就找得到世外高人。后人李白有诗云：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其中就有高人可遇不可求之意。
不过，这梁武帝也绝非凡夫俗子，他不慌不忙，漫步于松风庭园中，吹起悠悠的古笙。不一会儿，山谷中也传来另一曲笙乐，与梁武帝的曲子交相辉映，真可谓俞伯牙与钟子期，清奇幽雅，悲壮悠长。古笙吹到尽善尽美之处，啸虎闻之而不吼，哀猿听之而不啼。
曲终人现，陶弘景翩然而至，见了梁武帝，竟不下跪，只略施一礼，问道：“陛下不理朝政，风尘仆仆，所谓何事？”梁武帝道：“只因杀了那只与你下棋的猴儿后，就夜夜做恶梦，不知是凶是吉。”陶弘景道：“且让我为陛下卜上一卦。”说罢在地上画好一个围棋盘。梁武帝问：“今日占卜之具难道就是这纵横之线吗？”陶弘景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且将那日与猴儿的棋局摆出来，请陛下仔细揣摩。”梁武帝道：“那棋局我已摆过百遍了。”陶弘景笑而不答，只是慢慢摆棋，摆到最后一步，骤然变色，说道：“陛下请看，这是什么字？”梁武帝起初不以为然，此时定睛再看，才知陶弘景果然不同凡响。“这似乎是一个‘回’字。……”“正是。”陶弘景道：“此猴善弈，绝非凡类；虽死犹生，去而复回。”梁武帝道：“那该如何？”陶弘景道：“陛下当斋戒三日，立一神坛，从此善待天下棋士，方可躲过此劫。”
于是，梁武帝下令众大臣三日内不议朝政，皆专心品定棋谱。又花了数月时间，设举国围棋联考，金榜题名多达两百七十八人，监考官柳恽获榜眼，状元自然是梁武帝。柳恽按照考生的成绩撰《天监棋品》一卷，据《艺经》之说将棋分为九品：
一曰入神。动如智水，静如仁山，随感而应，变化万端。
二曰坐照。神明规矩，成竹在胸，化裁通变，不离个中。
三曰具体。敛才就范，绳墨诚陈，攻心为上，不战屈人。
四曰通幽。探赜索隐，致远钩深，无形运用，自具会心。
五曰用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因形用权，无形无体。
六曰小巧。借意收势，占地收根，钩心斗角，五花八门。
七曰斗力。攻中有守，守中有攻，以小易大，击西实东。
八曰守拙。大局有成，机闲自补，谨固藩篱，止戈为武。
九曰若愚。以逸待劳，以退为进，持重老成，不开争衅。
做完这些事，梁武帝不再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蚯蚓了。不过蚯蚓走了，梦中又来了一只无头的猴儿，跳跃着对梁武帝喊道：“还我头来，还我头来。”梁武帝只好又去请教陶弘景，陶弘景道：“这么说，那猴儿这几日就要到京城了。不过，我夜观天象，感觉它已化为人形。”梁武帝道：“那如何才能找到他。”陶弘景道：“我这里有四道棋势图，能略解此图者天下不过两三人而已，陛下可将这些图挂在城外，昭告天下，凡能破解此四图者悬赏千金。我估计，此猴一定会来凑热闹。此猴既非凡人，陛下若善待此猴，可得长生不死之法。”当下梁武帝兴高采烈收下陶弘景的四张棋势图，立刻命到溉去办此事。又觉不放心，再选了一良辰吉日，亲自作《围棋赋》一首，在神坛上拜祭造棋之先皇——尧，以显示自己痴棋之心。赋曰：
围奁象天，方局法地。枰则广羊文犀，子则白瑶玄玉。方目无斜，直道不曲。尔乃建将军，布将士，列两阵，驱双轨，徘徊鹤翔，差池燕起。用忿兵而不顾，亦冯河而必危。无成术而好斗，非智者之所为。运疑心而犹豫，志无成而必亏。今一棋之出手，思九事而为防。敌谋断而计屈，欲侵地而无方。不失行而致寇，不助彼而为强，不让他以增地，不失子而云亡。落重围而计穷，欲佻巧而行促，剧疏勒之迍邅，甚白登之困辱。或龙化而超绝，或神变而独悟，勿胶柱以调瑟，专守株而待兔。或有少棋，已有活形，失不为悴，得不为荣。若有苦战，未必能平，用折雄威，致损令名。故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东西驰走，左右周章，善有翻覆，多致败亡。虽蓄锐以将取，必居谦以自牧，譬猛兽之将击，亦俯耳而固伏。若局势已胜，不宜过轻，祸起于所忽，功坠于垂成。至如玉壶银台，车厢井栏，既见知于曩日，亦在今之可观。或非劫非持，两悬两生，局有众势，多不可名。或方四聚五，花六持七，虽涉戏之近事，亦临局而应悉。或取结角，或营边鄙，或先点而亡，或先撇而死。故君子以之游神，先达以之安思，尽有戏之要道，穷情理之奥秘。
棋势图分别悬挂于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四个方位。围观者人山人海，却没有一个敢揭皇榜答题，原来到溉怕找不到猴儿，又在皇榜上加了一句：有人若自不量力，答错题目，按欺君之罪论处，诛灭九族。（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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