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文涛南京报道 10月19日的南京奥体中心田径场,主角本应是刘翔。奥运冠军邢慧娜以0.02秒的优势领先山西小将刘青撞线,赛后邢慧娜面对全场观众,双手亮出了“第一”的手势。邢慧娜已经认定自己获得了十运会的第二块金牌。然而在她和刘青并肩冲刺中,最后一百米直道上的推挤碰撞,为后来戏剧性的结果埋下了伏笔。
晚上8点左右,女子1500米决赛结束,十几名记者来到后场等待赛后新闻发布会。可邢慧娜等奖牌获得者们迟迟不出现,工作人员一会儿说,邢慧娜在进行赛后药检,一会儿说在等待颁奖,大约过了40分钟,有刘翔参加的110米栏都快开始了,邢慧娜还是没有出现。这时场地里男子1500米的决赛都已经结束了,邢慧娜才从运动员休息室里走出来,立即被记者们所包围。
邢慧娜很兴奋。“这是我在大赛里第一次获得1500米的冠军!”她告诉记者,赛前自己就是冲着这个冠军去的,尽管她的主项是10000米和5000米,但冬训期间,她加强了1500米的训练,也是为了提高主项的冲刺能力。这个时候,人们都以为站在自己眼前的邢慧娜,就是本届全运会女子1500米的金牌获得者。
就在同一个时刻,场地里却发生了一件事情。刘青山西队的教练张敏跪在了裁判杨冬华面前。“邢慧娜犯规了!冠军应该是刘青的,求求你们了,给我们一个公道吧!”看台上的观众没有看到这一幕,他们还在被刘翔即将出场的激动占据着。而“教练下跪乞求裁判公正”的信息通过电话和短信,很快传到了看台上的记者席,当时田径场上出现了女子4×400米接力预赛第二组4枪都未成功,一开始是抢跑,后来是设备故障,上海队被取消了比赛资格,观众开始起哄,有组织地喝起了倒彩。接到1500米金牌争议的信息后,记者们赶紧奔赴更有新闻价值的另一个现场。
原来,比赛刚刚结束,山西队向赛会提出了申诉,认定邢慧娜犯规。张敏给裁判下跪,让金牌争端陡然升级,原定的颁奖仪式被迫取消,后场乱成了一团。山西省体育局群体处处长赵晓空情绪激动地拉着国家体育总局田径运动管理中心主任罗超毅,非要讨个公道。而山西省几名体育资深记者也加入了申诉的团队。
罗超毅没有选择躲避,而是耐心地跟各方人士沟通。表示,由于比赛进行的时候,他正在贵宾室接待国际田联的记者,没有看到现场,“申诉的处理结果应该由仲裁委员会做出,中心绝对不会行政干预!”他表示将尽快公布仲裁结果。罗超毅反复向记者们表示,一旦有了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也对赵晓空表示,判决一定会公正的,赵晓空大声说:“我坚决相信你们会做出公正的判决,不然,我们会一级一级上诉!”
新闻发布厅外,山西、山东还有田管中心的人士被记者们分头包围,四五个“临时新闻发布会”同时开了起来。刘青是清华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她在清华的教练曹振水也为弟子大喊冤枉。“赛前的技术会议上就反复强调比赛中坚决处罚干扰其他选手的行为,刘鹏局长也重申了这个意见,邢慧娜的犯规非常明显!”有站在邢慧娜一边的记者质疑,“你说邢慧娜犯规,究竟是犯了那一条?说具体点!”曹振水反问:“你们开车要并线怎么并?总不能把别的车挤到一边去吧?邢慧娜阻挡的动作非常明显,她违反了规定。中国是个法制社会对不对?每个人都要守法,在田径场上就要按规则来。邢慧娜违规了,我对把金牌重新判给刘青充满信心!”
著名100米运动员胡凯的教练李庆来自清华大学,他也观看了1500米的比赛。同在清华田径队,他对李青这个19岁的女孩非常了解。“这孩子水平很高,别的我不担心,就有一点,刘青这个人太实在了,中长跑上太老实是肯定吃亏的!”
邢慧娜的教练王德显则站在了弟子的立场上。“刘青如果想超越邢慧娜的话,应该从外圈超,邢慧娜在外圈,当然不会让内圈的刘青,刘青没有从外圈超,说明她的能力不够。”同山西队的群情激愤比起来,这位功勋教练在弟子已经拿到第一后,并不愿意多说什么,可能前一天说邢慧娜金牌内定的事情惹出的风波让他变得谨慎了,王德显在随行人员的暗示下,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已经到了10点半钟,刘翔的比赛都已经结束了,1500米金牌的争议还没有定论。记者们只得到了颁奖仪式在申诉结果出来以前不会举行的通告。来自山西的记者开始和山东的记者激烈争辩起来。记者们也不停奔走在田径场的各个出口,一看到相关人士就蜂拥而上。
山东省体育局副局长张松林同罗超毅紧张地交流着。记者们希望张松林对事件发表评论,他有些抵触,“你的职务是什么?”有记者不客气地问,还抓起他的胸卡。几名山东体育局的官员下意识把胸卡捂住,不愿透露身份,张松林也推开了眼前的摄像机,“现在我不好说什么!”
田管中心副主任冯树勇在新闻发布厅就当天的比赛做点评。但记者们大部分的问题没有围绕刘翔,而是1500米的争议。冯树勇以自己的证件只能上看台,无法从正面看到两人推挤的场面为由,拒绝发表倾向性的意见。但是他明确表示,如果仲裁委员会认定有故意干扰行为,“无论你是奥运冠军还是什么人,都要取消比赛资格,刘翔在上海的比赛,两次犯规,不就被取消比赛资格了么?不能说因为你是刘翔就让你重跑一次!”
冯树勇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急于发布结果的记者们很不满意。山西一家电视台记者冲到他面前,“我这里有比赛的录像,您从专业的角度看看,是不是邢慧娜犯规了!”冯树勇把眼光避开液晶屏,“抱歉抱歉,这应该是仲裁的职责!”
田径比赛的新闻官宣布,他刚刚得到消息,仲裁委员会没有任何结论,希望记者们离场。有记者高声质问,“罗主任表示今晚一定会给记者一个明确的说法,请罗主任跟记者沟通!”新闻官径直离开。
记者们堵在了裁判休息室的门口。只要一有穿淡蓝色裁判服的人员出现,就立即冲过去。裁判们纷纷躲进内场。由于门口有保安,记者们无法进入,几个情绪激动的记者大力拍打玻璃门,冲着里面喊,“罗主任,结果出来没有?裁判,出来!”
几名裁判本想从一个侧门离开,结果被眼尖的记者发现,立刻被围住,在四五名保安的帮助下,从另一个门重新进入内场。一位落单的裁判遭遇了“围攻”,在闪光灯照耀下,他捂住脸跑回了封闭区域。
山东省十运代表团副团长张松林寸步不离罗超毅,显然是希望能得到有利于山东的判决。山西代表团的人士同本省记者热烈讨论着对策,但流露出很强烈的担心:邢慧娜是奥运冠军,山东是十一运会举办省,他们能指望奇迹出现么?
罗超毅同裁判们在标有“田径信息中心”的房间里紧急磋商。时针已经指向了10点40分。不少媒体已经过了截稿期限。但是田径场后场还是聚集了上百记者。裁判们终于走出了会议室,但是新闻发布厅的大门已经锁上。面对记者的包围,裁判们不得已两次退回了封闭区。
等新闻发布厅大门打开的时候,记者才松了一口气,终于要出结果了!加班的工作人员还同急于发稿的记者发生了冲突。原来发布厅只开了一道门,而工作人员非要记者们从另外一个门进场。
4位裁判神情严肃地鱼贯而入。入座后,由于找不到新闻官,发布会又推迟了10分钟。记者们开始鼓噪起来。绝大部分记者都认为这场不对等的官司里——奥运会冠军VS清华学生运动员,体育强省山东VS体育落后省份山西,金牌迟早是判给邢慧娜的。甚至有记者现场开了盘口,但无人敢打刘青赢的赌。发布厅里人越聚越多,新华社的同行打电话:“其他活儿别干了,到这里来!”后排不显眼处,山西代表团的几位人士神情凝重。
新闻官终于来了,他第一句话,“1500米的问题大家都很关心,因为这个问题专门成立了三人的仲裁委员会,现在已经有了结果。”全场鸦雀无声。
三人仲裁委员会由杨冬华担任主任,委员是杨培刚和周小光。老成持重的杨冬华宣布:“我们接到山西队的申诉,仲裁委员会反复观看了电视台的录像,最后裁决:运动员邢慧娜违反规则163条第二款的规定,取消录取资格,刘青获得了女子1500米的金牌。”
杨冬华话音未落,发布厅里一片叫好声,大部分记者都自发地热烈鼓掌。山西代表团的成员们个个眼圈红红的,一位领导赶紧提醒,“别人问,就说感谢仲裁委员会的公正判决,不要再评论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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