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组报道 “再困难还不是只有熬！”一位接受调查的力帆队员这样对记者说。这是现在在海南和昆明集训的队员们的普遍说法，这句话透露出一种非常的无奈。作为这个行业的从业者，球员们对这个行业的兴衰最有发言权，在进入冬训以来，我们的记者作了大量调查，调查中发现，大多数人已经从过去一夜暴富的梦境中醒来，虽然他们痛苦着脸孔，不愿承认这已经成了高危行业。因为身在其中，很多人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他们也不愿意更多地诉说自己内心的凄苦，但很多人都毫不介意地表示，他们早就已经改掉了以往大手大脚的毛病，要开始攒钱了，“我们有了危机意识”，他们说，一句话概括了他们对自己从事的行业是多么缺乏信心。

　　钱少了一半，怎么办，混吧

　　钱少了！这不仅仅是辽宁或者深圳队员的感受，力帆和青岛的球员们，甚至上海的球员，也在说这个话题。力帆2005年开始实行出场费制度，一改以往的年薪制，球员的收入由基本工资、赢球奖金和出场费三部分组成，几名力帆队员都向记者表示，2005年自己的收入与2004年相比至少减少了一半以上。“现在足球环境很差，球市不好，去年又没有升降级，加上力帆本身的成绩又最差，所以我们的收入都大幅度减少，球员收入最重要的一个部分是奖金，但是去年拿得非常少，所以收入至少减少一半以上。”大家在一谈到“吸引力”这个话题的时候，第一时间都在谈钱。一些老队员表示对于目前的现状无可奈何，虽然收入减少了，但是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出路，还是只有继续“混”。一个队员说：“其实我们也想过是不是可以考虑去做点什么生意，但是我们都不是重庆本地人，又没有亲戚朋友可以帮着打理，要在这里做生意谈何容易。现在踢球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了，到08以前中国足球就别指望有什么大的转变，真到了08以后我们差不多也就该考虑退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要考虑未来的出路问题，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还是想回到家乡踢球，开始慢慢地过渡。”一位队员告诉记者，往年每年赛季结束后他都要给家里一笔钱，家里买了房子、车子，父母还开了一个小餐厅，但是今年不行了，去年联赛结束后自己基本没剩什么钱，本来想带女朋友到国外度假的，后来也就随便到海南玩了一趟就算了。

　　烧钱的没了，怎么办？恐慌吧

　　这种落差，让很多在“辉煌”的烧钱时期走过来的球员非常不适应。这一点，当年的上海中远的队员们恐怕最有体会。祁宏在海南的阳光下懒洋洋地诉说当年——2002年中远在疯狂烧钱之路达到了一个顶峰。凭借手中的金元大棒，他们在艳羡或者斥责的眼神中从同城对手申花挖来了祁宏和申思两名上海足球的旗手级球员。两人当时的身价相加超过了1500万人民币。除去赢球奖金，当年申思的年薪达到了300万人民币，祁宏虽然稍低，也在250万以上。按照当时一个圈内名宿的说法，原本几乎可以养活一支球队的钱，现在变成了一名球员的工资。

　　“原来赢球奖金都是按照十万来计算，但是在那一年，奖金的数字突然开始以百万来计算了。”一名队员回忆说：“对于几个大牌队员而言，如此高的年薪仍然只是他们年收入中非常有限的一部分而已。如果加上赢球奖金，他们的年收入可能在500万左右。”但这种大手笔在2004赛季突然没了，“好像就在一夜之间，奖金和工资开始出现拖欠。而从联赛下半阶段开始，工资高的都下来了，年轻人顶上来了……”祁宏肯定不想承认自己老了，但他好像别无选择，还有比他更年轻的“老年人”，很多人刚刚二十七八，也“老”得下来了。

　　“一开始奖金发得晚一点大家并不在意，因为一直以来俱乐部就从来没有拖欠过工资奖金。谁也不相信这么大的俱乐部会突然出现经济危机。真正开始对俱乐部的现状有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还是赛季结束后，俱乐部给大牌球员打白条的事情被曝光。谁也没有想到，俱乐部会说垮就垮。”这名如今已经淡出足坛的队员感叹说。因为欠薪问题，吴承瑛、祁宏、江津与俱乐部反目成仇，而申思更是不惜与俱乐部对簿公堂。然而这一切还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在球队2005赛季的工资单上，年薪在100万左右的也只剩下寥寥数人，而且他们的年薪一直处于拖欠状态，至今还没有完全结清。即便是几十万的赢球奖金，也要靠俱乐部高层东拼西凑。一些在队内已经打上主力的队员月薪只有几千块钱，球员收入第一次开始低于采访国际队的记者。有队员告诉记者，也只有在球队获胜之后发了奖金才敢出去吃饭，大多数时候，自己的生活与青年队时没有任何区别。落差太大了，钱不是问题，但昭示的却是不健康。

　　自己孩子还踢球？没办法呗

　　比力帆队员更有感触的是青岛海利丰的主教练左文清，他算是赶上了中国足球职业化最初的那些好日子，但是看到现在的情况，左文清也觉得恍如隔世：“青岛是中国足球很重要的一个基地，目前我们这帮海利丰的队员绝大部分都是青岛的，平均年龄只有22岁，今年一队还上来了七个年轻队员，但是就是这样的情况，要与以前青岛红红火火的足球氛围相比，现在根本就没法比了。海利丰去年的主场比赛平均也就是一两千人的上座率，这在中甲基本上是中等水平。一些中超球队的上座率也惨不忍睹，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大家要踏踏实实地为中国足球做点事情，只有我们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球迷才有可能逐渐回到球场。”记者问左文清：“那你的孩子以后你会让他踢球吗？”左文清说：“不一定了，一切随孩子自己，如果他喜欢踢也不反对，如果他不喜欢踢我也不会强求。很多孩子的家长以前哭着喊着都要把孩子送进球队来，现在大家的心态都差不多，顺其自然。足球毕竟成材率很低，真要想靠踢球踢进顶级联赛的毕竟是很少的人，这中间有天赋、后天培养、机遇等很多原因，要出来太难了！”

　　辽宁队预备队守门员教练程强过去曾是辽宁队十连冠时期的成员，前几年还在一线队执教。程强有一个今年上小学6年级的儿子，辽宁队的球员们都亲切地喊程导的儿子为“大羽”。大羽在2002年的时候曾经专门练过一年的足球，当时是一边上学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到体校足球班学习，2003年辽宁队在海南冬训的时候，大羽也在妈妈的带领下来到了辽宁队，当时这个一脸稚气的小男孩脚法很不错，而且还是比较少见的左脚，辽宁队的教练和球员几乎都认为，如果能够坚持下来，大羽今后绝对是一个出色的球员。但是，今年记者再次见到程强并聊起大羽的近况时，程强告诉记者，自己让儿子上学去了，不踢了。“为什么不踢了呢？大羽很有潜力啊？”记者问道。“主要还是他自己没有兴趣，做家长的也不能勉强，还有一点，如果我在身边看着他还行，否则扔到足校去没有人好好管着也不行。”程强说，在决定让儿子放弃踢球时，也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毕竟自己是搞这行的，这么多年了对足球非常熟悉，很多人都说如果大羽不踢了挺可惜，没准以后是个球星呢，可是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除了大多数球员与教练不希望自己的下一代继续从事足球之外，还有一些球员和教练还是表示，还是尽量希望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球员，因为自己作为孩子的家长，熟悉的只有足球，也许只有在这方面能够帮孩子一把，把一些经验与关系利用上，说白了，这也就是足球运动员的悲哀了，能教孩子的只有踢球。

　　一代不如一代了，教练差啊

　　谈起一个小球员的成长到最后成材，亲自经历了从球员到教练员的程强感触非常深。“现在真正能够踢出来的实在太少了，看看这些年的球员水平，我敢说就单单从辽宁队来说，没有能够超过当年夺得十连冠的，我们那些人的技术，现在这些球员肯定比不了。再从最近几届国奥队来看，杨晨那届不如郝海东那届、张玉宁那届不如杨晨那届、曲波那届不如杨晨那届，而如今08奥运的这届从世青赛的表现来看，他们也不如上届，总体来说，球员的个人能力在逐渐下降，这说明能够达到过去那种高水平的球员真的很难了。”

　　据了解，现在沈阳30多家业余足校，每个足校都有各个年龄组的球员，每个年龄组都有几十名队员，可是最终能够进入一线队的几乎没有，辽宁队在王新欣、徐亮这拨球员之后就断了档，辽宁队曾经到下面挑过，各个足球也向辽足梯队推荐，可是根本没有太好的，最终迫使辽足前往大连铁路去买那拨1987、1988年的才组成辽足预备队。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现在的孩子成材几率如此之低，身为教练的程强笑笑没有回答。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辽宁队球员则一针见血地表示：基层教练素质太差，中国足球环境太差，我有儿子也不让他踢球，除非我自己当教练，一步一步亲自教他，但即使那样也不一定能够成功，所以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去踢球。“我是球员我深有体会，现在的中国足球环境太差了，我本身就是个例子，我今年27，我的最高要求就是再踢三年，踢到30岁，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不是身体不行了，而是这个环境根本不让你踢了。过去可能二十七八岁正是经验丰富的当打之年，可是现在必须要为小孩让路了，如果真是水平被小孩挤下去了也认了，可是不是这么回事，俱乐部就要用小孩啊，便宜啊。我和老黑（张玉宁）是一拨的，过去他要是490万肯定疯抢，现在根本没有人要，实际是老黑到了水平没有人要的地步吗，根本不是，是这个环境太差了，没人再愿意往这个市场里扔钱了，哪怕是正常的投入很多老板都觉得不甘心。过去可能觉得踢球可以挣大钱，现在根本不是，看看我们队里这拨小孩，他们一个月就1000元，他们根本用不起手机，只能用小灵通。有个小孩家里特别困难，家里没办法给他更多的生活费，他也比较懂事，从来不伸手向家里要，每月那1000元省着花还留一点，所以说现在觉得让孩子踢球能挣大钱的家长千万不要这么认为了。

　　“如果你的孩子真能够踢出来，成为大球星也行，但是现在太难了，为什么？现在的基层教练太差了，而导致这种原因出现的还是环境问题。”这位球员认为，现在的教练都恨不得把脑袋削个尖往一线队里面挤，因为一线队的工资要高一些，至少每个月两三万元，但是基层教练呢？那些足校教练只有两三千元，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心思去真正教孩子踢球，他们想的就是怎么能吃、拿、卡要，眼里只有钱，小孩子踢球的基础都打不好，以后就是托关系、走后门再怎么拉扯也没有用啊。对于基层教练的素质问题，不少教练也深有体会，一位辽宁队一线队教练笑着说，那些送到足校里的小孩子什么样的都有，有的根本没有任何足球天赋，可是人家足校照样收，只要拿钱就行。而对于同行的素质，这位教练也表示不敢恭维，当记者问曾经有报道称“小球员家长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打上球，不惜牺牲自己与教练上床”一事是否属实时，这位教练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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