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奥运会后,一度被国人称为“魔鬼教练”的中国女子曲棍球队韩国籍主帅金昶伯,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作为一个事业未竟者,如今他正率队在广州进行新一轮奥运会的艰难登攀。已过知天命之年的金昶伯,是否一如当初那样挥舞教鞭,豪情万丈?他的那支傲雪凌霜、逆境中生存的“雪莲花”,2008能否在北京绽放?
去年底,笔者借采访2005年女曲冠军杯之机,和金昶伯有10余天的近距离接触,彼此有过彻夜深谈,让我又一次窥探到这位外国人内心的世界。
6年甘苦惟自知
重遇金昶伯,时隔近一年。他虽依然面色红润,但白发却添了不少,眉宇间隐约多了几分沧桑感。显然,雅典奥运会失之毫厘而铸成的终生遗憾,是他心灵深处永远挥之不去的痛。
比起以往,他平常话语更少,显得格外深沉,整天专注于比赛、训练,只是在指挥比赛时,依旧吼声如雷。
我很快发现,他周边的一个显著变化是没有了翻译,这在我所接触的聘请外籍教练的运动队中颇为罕见。来中国6年,老金的中国话真的越来越进步,和他进行一般的交谈肯定没有问题,他电脑上许多页面,也写着中文,说明他确实是个聪明的有心人。
记得出征雅典前,他曾告诉我,自己先后4次参加过奥运会,并获得两枚奥运会银牌,言下之意,唯缺一金。他还深有感触地说:打一次奥运会,要短寿10年,自己真有一种血被榨干的感觉。
回首往事,老金感慨良多。他说,来中国一晃6年,酸甜苦辣,惟有自知。若能带领中国女曲拿一次奥运会金牌,今生足矣。
比以往耐心许多
在我的印象中,金昶伯是一个说话从不知道留有余地的人。雅典奥运会前,国家体育总局对女曲下达的指标是冲击奖牌,但老金总是在一些场合表示出不夺金牌誓不休的豪情,当事与愿违后,自然就成了一种话柄。雅典奥运会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隔绝了与外界的所有往来,独自闭门思过,借酒浇愁,有时独自一人跑到长城、香山,静静地一坐就是一整天。去年底中国女曲重新集结,女曲主教练人选一度被炒得沸沸扬扬。让他下课的主要理由是,他未能率队完成夺取奖牌的任务——尽管奥运会第4名已经实现了中国女曲历史性的突破。但真正的潜台词是:一、他训练中态度粗暴,甚至有打队员现象;二、他几次在不同场合,与中心领导发生争执,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对于方方面面的批评,老金自我检讨,毛病确实存在。虽然动手打队员并非与队员有任何私人过节,而是一时间“恨铁不成钢”的冲动所致,这在韩国运动队中也属常见,但中国的运动队既然绝对禁止,自己就必须改正;至于第二条,他用手比划着说,这几年的执教中,我只知道向前、向前,从不顾及左右和周边。
金昶伯这种“唯我独尊”的架势,一度曾让他“毁誉参半”。好在小球中心领导清晰地看到了他的业绩,决定继续聘他执掌帅印。面对当时巨大的压力,金昶伯也曾有过就此收山的念头。但当他想到自己未竟的愿望,想到追随他多年,为曲棍球事业奉献了青春的一帮女孩子,心有不甘。他要继续用自己的肩膀,把她们扛上顶峰。于是在新一轮主教练聘任的工作协议书上,他毅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的中国女曲,几乎所有的人都众口一词:“老师变多了。”训练中特别耐心,虽然光火时骂几句仍免不了,但动手是绝无的事。新进队的一批小队员,基本功差,对曲棍球运动理解力不行,按他早先的脾气,不天天挨剋才怪,但他现在总是尽量克制自己,不厌其烦地讲解示范。
手中高举一把“刀”
对于金昶伯的执教风格,曲棍球界似乎争议较大。但除了有时的过激行为外,对他的严格要求、言出必行、令出必果的作风还是大体认同的。去年在广州,笔者与曲棍球圈内的一位人士有过一次长谈,他的一番话令人震惊。他说,在中国,曲棍球运动的基础如此薄弱,若按照常规的训练手段打造队伍,恐怕永远也不可能赶上欧美球队,更不要谈去夺取世界冠军。稍懂运动训练的人都知道,运动量超过极限时,人体本身会产生一种反抗。
“因此训练中采用一定的强制手段是必须的,在这一点上,如果说中国教练员使用的是‘鞭子’,而金昶伯手上则始终举着一把‘刀’。”
或许,金昶伯正是以这样的思路来执教中国女曲的。他的基本观点是,曲棍球作为体能要求很高的项目,我们要和欧美强队对抗,技术上的劣势一时难以逾越,但首先必须在体能上达到平衡甚至超过对手。他的通俗比方是,对手跑两步,我们至少要跑四五步。在这一点上,金昶伯的努力没有白费,队员们也做到了。雅典奥运会上,中国女曲虽然在个人技术上还比不上阿根廷等队,但显然在体能上不比任何一支世界强队逊色。
每天5000米的晨跑,是中国女曲雷打不动的必修课;一日4练,是全队多年形成的训练模式。曲棍球是一项户外运动,风吹日晒乃家常便饭。中国女曲常年在广州集训,炎热闷湿而又漫长的夏季,队员们不知晒脱了几层皮,一个个赛似“女金刚”。训练场上的金昶伯,毫无“怜悯”之心,规定的训练任务,所有人必须不折不扣完成,稍不如意,便圆瞪双眼,一顿大声呵斥。队员都私下说,挨金老师骂再正常不过,但要得到他的表扬,比登天还难。
道是无情却有情
由此,金昶伯被冠上了“魔鬼教练”的称号。一次他去成都,报纸上的大幅标题是《“魔鬼”今空降蓉城》。起初他不甚理解,后来明白了其中的敬意:“中国人有句古话,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所以魔鬼不但严厉,而且很有本事,是比神仙还高的境界。”他听后不禁开怀大笑:“其实我内心还挺喜欢‘魔鬼’这个称呼,因为这是中国老百姓封的。”
其实,真正了解金昶伯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极具人情味的男子汉。虽然迄今为止,他从未踏进过女队员寝室半步,但队员稍有伤病,他就会坐立不安,不断让人嘘寒问暖,有时急得在门外直打转;队员利益受到伤害,哪怕是一顿饭没吃好,他都会跳出来仗义直言,有时和人家争得面红耳赤;女曲队员家境大多比较困难,对于她们的一些个人问题乃至前途等等,他始终牵挂在心。这次集训之初,队员李爽的孪生兄长遭遇车祸,他闻讯后亲自赶赴长春,代表全队送上慰问,令李爽父母十分感动,握住老金的手说:“我们虽然已经失去了儿子,但把女儿交给你们,我们放心。”。一路风尘回广州后,老金动容地对领队海线说:“今后我们更应该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队员啊。”
事实上,在中国女曲这一大家庭里,不仅队员间一直以“姐妹”相称,从不直呼其名;领队海线被称为“海妈妈”,而对金,则习惯地叫“老师”。在许多场合,金昶伯总是像慈父般地呵护着这群女孩子,彼此间充满着脉脉温情。
笔者亲眼见到:餐桌上,姑娘们亲手把剥好的一只只虾送到老师口中;胜利后,她们会排着队,每人给老师一个甜蜜的吻。每当此时,那个平素不苟言笑的金昶伯就禁不住手舞足蹈,活脱脱像个大孩子,也同样送给队员们一个温馨的吻。
天生好斗不服输
金昶伯出身于一个体育世家。父亲是棒球手,母亲则是一名田径运动员,由此也养成了他从小爱好运动的习惯。他打过棒球、排球,练过田径,15岁上初中时开始打曲棍球,由此结缘。他先后就读于仁川体育大学和釜山东一大学,毕业后当过中学体育教师,后来到当时韩国最大的东明木材公司俱乐部打球。1980年他开始当教练,1985年曾任国家青年男队主教练,1990年他担任城南俱乐部主教练期间,10次包揽全国冠军,此后他先后出任韩国男女曲棍球队教练,4次出征奥运会,两次夺得银牌。
“我这人生性好斗”,他说,小时候有一次和人家打架没有还手,回到家后,母亲骂了他一顿,又把他领到对方家门口说:“儿子,人家打你20拳,你哪怕还一拳也行,否则你就不是我的儿子。”这件事对他触动很大,至今记得。当然打架不行,但体育比赛就必须得有这种不服输的精神。所以在他眼中,面对再强的对手也不会有丝毫畏惧心理,越是厉害的球队他越是喜欢挑战。他相信,只要自己有信心,没有战胜不了的球队。
“我经常教育我的队员,不要老是想对手有多强大,哪个球星怎样难对付。我说,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自己!战胜了自己,再强大的对手也能战胜!”
季安之
图:
金昶伯为本报题写新年贺词。刘力勤 摄
金昶伯在黄村训练基地神情专注指挥训练。王辉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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