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楚良说，他的人生之路很简单，学习踢球，踢球，然后教人踢球，是那种最简单的单线条。

　　区楚良说，骨子里他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对生活的要求也不算高，有山有水，有一个安稳的环境，这就够了。

　　然而从他踏上职业足球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无法掌握命运的车轮，从广州到上海，从上海到昆明，再从昆明回到上海，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漂泊，一直在流浪。

　　2005年底，作为守门员教练，区楚良加盟了刚刚成立的上海联城队，区楚良说，他希望能够在上海呆的时间长一点，除了让生活可以稳定一点，他更想把自己这么多年来踢球积累的经验交给年轻的弟子们。这些经验，都是他这么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他不想让年轻队员像他那样，走了那么多弯路之后，才找到踢球的门路。

　　区楚良说，他是一个简单的人。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人，却有着属于他的精彩和辉煌。这身材，当门将亏大了

　　一直到今天，区楚良依然记得15年前，他第一次穿上国字号队服时的情景。

　　“那是1991年吧，主教练是徐根宝，那时候真的是激动啊，毕竟那会儿不像现在这样有职业联赛，队员可以通过各种途径表现自己，让国家队教练了解你，所以能进国家队实在太不容易了。”

　　然而从1991年到2002年，十一年的国脚生涯，虽然区楚良一直是国家队中的常客，并且代表中国队参加了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世界杯赛，但是对于这个身高只有1.80米的守门员来讲，国家队给他留下的，遗憾却多过了幸福。

　　尽管从施拉普纳到戚务生，从霍顿到米卢，都认为区楚良是一名很有灵气和实力的守门员，几乎每次都把他召进国家队中；尽管在国家队内的测试中，区楚良的摸高甚至超过了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江津和符宾，而且在国足前锋看来，想进区楚良把守的大门的难度远远超过了江津和符宾，甚至曲波在面对区楚良时，连单刀球都不太敢直接打门，但是除了1997年的十强赛，区楚良一直都没有坐稳过国家队主力门将的位置。即便在2001年的世界杯预选赛上，当江津在天津泰达俱乐部甚至没有了位置的情况下，区楚良依然是江津的替补。

　　区楚良说，有的时候，这就是命。

　　从施拉普纳开始，中国足协一直对外籍教练情有独钟，特别是在戚务生之后，接连请来了米卢和哈恩，而在这些欧洲教练的概念中，守门员的第一要素就是身高体壮，尤其是在禁区内，一定要对对方的前锋形成震慑，很不巧的是，区楚良恰恰不属于这种类型，所以才会出现他不断地在联赛中出彩，然后入选国家队却又打不上比赛，回到俱乐部继续神勇的怪现象。

　　2002年韩日世界杯，这也成了区楚良国脚生涯的最后一战。尽管在韩国的三场比赛中，区楚良没有获得哪怕一分钟的上场时间，但是区楚良说，事后回想起来，多少会有些遗憾，但他绝对没有过一丝的后悔。“有些事情，你尽力去做了也就是了，至于结果，又能有多少是自己能够掌控得了的呢？”

　　事实上，由于当时国家队的守门员教练徐韬在出征前患上了甲肝，有一段时间，区楚良是以教练的身份出现在国家队的。“我当然也很清楚，如果我能够站在世界杯的赛场上，对我来讲才是最圆满的，但是打不上球，坐在板凳的角度去看，你也可以发现很多问题和很多有趣的事情和很值得去回忆的一些事情。”

　　世界杯结束后，有人说，如果中国队第一场对哥斯达黎加队时让区楚良守门，对方的那两个球不一定能进得了，对此区楚良淡淡一笑：“我不这么认为，每个球员都有自己的特点，既然教练安排了这样的阵容，作为球员来说，只有服从。足球场上只有结果，没有万一，说不定我上去之后，丢的球更多呢？”

　　四年之后，再次谈到曾经让区楚良魂牵梦绕的国家队和世界杯，区楚良冷静得像个智者：“只要发生和存在的事情，就有道理。除了接受，我们别无选择。”大雷比我更有天赋

　　去年是董雷，今年来了冯雷和王大雷，刚刚来到联城的区楚良成了“雷”字班的总教头。对于手下的几名弟子，区楚良颇为看好，他更希望几个门将都能“踢”进国足，把联城队这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变成国家队的“国门梯队”。

　　东方体育：联城俱乐部花天价引进了年轻的王大雷，作为专业人士，你觉得这个钱花得值吗？

　　区楚良：今年国青队任务比较重，王大雷的重点肯定在国青队，估计联赛中出场的机会不是很多。作为俱乐部来讲，买进王大雷，买的是他的前途和未来，就像股票一样，我们看好他，认定他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门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一种投资吧。

　　东方体育：在中国足坛，不乏小时候表现出众，但是到了成年之后却趋于平淡的例子，比如安琦，在经历了世界杯的辉煌之后，回到俱乐部和国奥队就一蹶不振了。

　　区楚良：我觉得他们两个不具什么可比性。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同，人生经历不一样，形成了各自不同的性格，而这种性格将是决定他们在守门员这个位置上成就高低的关键。

　　东方体育：这么说你也非常看好王大雷，并且有信心把他培养成像俱乐部说的那样的国际巨星了。

　　区楚良：我从来不敢说我能把队员培养成什么样，因为对踢球的人来讲，确实在很大程度上要看天赋。虽然我踢了这么多年，也算踢出了点名堂，但是我真的没有什么天赋，而王大雷不同，他有天赋，而且他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与霸气。假以时日，给他足够的机会，他肯定能踢出来。

　　东方体育：按照现在的趋势来看，王大雷有可能成为哪种类型的门将？德国的卡恩？还是切尔西的切赫？

　　区楚良：我觉得从气质类型上来讲，王大雷更像卡恩。其实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因为一名门将的成长，跟很多外部条件都是相关联的，并不是你想把他塑造成哪种类型就成为哪种类型的。卡恩如果不在德国，不在拜仁慕尼黑踢球，他就不可能成为现在的卡恩。王大雷确实很有天分，他也愿意努力，我能做的，就是给他创造一个相对比较好的成长条件，但最终他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取得多少成就，只能看他自己，我并不是决定性的，这一点相信他会有清醒的认识。

　　东方体育：去年联城打中甲联赛时，给人的感觉是管理上比较混乱，教练更多的时候只是个摆设，现在你有这样的感受吗？

　　区楚良：没有。现在联城俱乐部对球队实行的是目标管理，不会干涉教练组的具体工作，我感觉环境还是相对比较宽松的。而且通过我跟俱乐部老总以及管理层的接触来看，我觉得他们的思路很清晰，很多措施都是着眼于未来。像买进王大雷这件事，说明俱乐部的目标比较长远，只要按照正确的思路发展下去，我相信我们的目标绝对不会是保级。对申花爱恨交加

　　对区楚良来讲，一直到现在，他也说不清楚对申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感。爱或者恨，有的时候并不像用嘴说出来那么简单。

　　1997年底，区楚良从广东队转会来到了上海申花，成为这支冠军球队中的一员。那时的申花可谓兵强马壮，也是甲A中唯一能跟巨无霸大连万达掰掰手腕的队伍，区楚良加盟之后唯一的心愿，就是帮助球队拿到冠军。

　　然而两年后，当区楚良获得了平生第一个足协杯冠军的时候，却接到了俱乐部将他挂牌出售的通知，那时的他刚刚31岁，一个对守门员来讲并不算老的年纪。“我当时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能把我卖了，有一段时间，我的脑子里甚至是一片空白……”

　　上世纪末期的甲A，赌球的幽灵已经开始缠上了尚不健全的中国足球，一段时间内，关于买球卖球和假球黑哨的传闻使得所有人都开始用疑问的眼光看待足球和每个踢球的人。虽然谁都没有说，但是谁的心里都明白，俱乐部之所以作出那个决定，就是认定区楚良在当年的几场比赛中出现了不应有的失误，换言之，就是他有打假球的嫌疑。

　　这是区楚良足球生涯中遭遇的第二次重大打击。第一次，他的广东队降级了，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有踢球的地方；第二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现在回过头来看，区楚良觉得那是命运对自己的一次考验，幸运的是，他通过了这次测试。“我个人的足球道路一直走得比较顺，即便出现了一些坎坷，也是应该的，好在我没有在那个时候倒下。其实现在想一想，当时自己处理这件事情的方式本来可以更好一点，这样的话，可能会避免后面出现的那么多问题，甚至可能让整个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问题是，当时我觉得既然已经这样了，根本没有必要再回去跟他们沟通什么了，可能这也是当时自己不太成熟的地方。另外还有一点，当时我确实很自信，觉得既然我出来了，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好的球队，但是我没有想到环境那么复杂，后面发生的一切，早就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力控制的范围之内了。”

　　离开上海的时候，区楚良卖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子，这些本来是他为了在这个城市扎根置备下来的。

　　此后的日子里，区楚良跟随国家队曾经几次回到过上海，这个曾经给他带来过荣誉的城市，也曾经伤害过他，每次总能给他一些别样的感受。但是当他在七年之后，以联城队助理教练的身份重新回来的时候，区楚良说他的心里很平静：“我现在是联城队的教练，我的任务就是把队里的几个门将带好，帮助球队取得好成绩，至于其他的，没必要多想，人不能总是生活在回忆里边吧？”退出江湖恩怨已了

　　区楚良说，如果没有戚务生，就没有他后来的国脚生涯，就没有他的世界杯之旅。“不管戚指导当国家队主教练还是红塔队主教练，他对我都有知遇之恩。”

　　1999年底，区楚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申花俱乐部挂牌，对此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区楚良承认，当时自己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因为那时的他，一心要在俱乐部和国家队中再创辉煌，为此他不但在上海买了车，也购置了房产。“说实话，我非常喜欢上海这个城市，当时的想法也挺简单，就是以后扎根在这个地方了。”

　　正所谓祸不单行，那一年，区楚良不但失去了国家队的位置，也失去了在上海申花效力的机会，尽管区楚良自认心理调节能力不错，但是他承认，那一次，他挺得很艰难。“不过凡事总是有好坏的两面，这两次打击也有好的一面，如果不发生这两件事，我分析问题、处理问题的方式，可能会更加单一，可能没有现在这么老练地去应付一些事情。”

　　正是在这个时候，时任云南红塔队主教练的戚务生向区楚良伸出了手，将他招到了自己帐下。“我用了一年的时间，2000年是我足球生涯中最难捱的一年。我到了云南之后，我的训练一直没有系统地跟上过，所以像我刚才说的，准备工作没有做好，那结果也不会好，所以2000年的比赛，我打得非常糟糕，就我个人而言，但是也打过几场好球，从我一路的足球生涯来说，是不成正比的，是一个非常大的反差。所以这一年是我最难捱的一年，但是捱过来之后，也还是好起来了，国家队也接受了我。”

　　然而正像是那句老话“花无百日好”说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区楚良与戚务生之间也发生过不少不快，一度甚至到了反目的边缘。

　　2002年10月份的一场甲A联赛中，云南红塔队主场输给了青岛队，区楚良在比赛中出现了一次明显的失误并且导致了失球。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戚务生公开表示，将辞去红塔队主教练的职务，因为比赛当中的很多东西他看不懂。而区楚良则承认那个失球确实是自己的失误，但他绝对没有打假球。

　　2003年8月，红塔队客场挑战上海中远，区楚良在两分钟内被对手连进两球，随后戚务生出人意料地作出了将区楚良替换下场的决定，而且顶替他的是一名基本没有联赛经验的不满20岁的小将。感觉到了这种不信任，区楚良愤怒地将手套摔在了球场上，离场的时候更是看都没看戚务生一眼。此后区楚良虽然仍然占据着球队主力门将的位置，但是他与戚务生的关系，却再也回不到原先的那种默契与融洽了。

　　退役之后，区楚良还是经常会跟戚务生联系，今年春节的时候，他也没忘了打电话给戚务生拜个年。对于两个已经退出江湖的人来讲，所有的恩怨，所有的是非都已经成了过去，成为他们不愿意再去触动的回忆了。时尚弄潮儿

　　用区楚良在国家队时的一个队友的话说就是，别看小区平常闷声不响的，其实他绝对是一个“闷骚”的人，因为在骨子里，他是一个时时处处希望尝试新鲜的人。

　　当大多数中国人对互联网还比较陌生的时候，区楚良就已经是一个发烧级别的网络游戏玩家。不过，区楚良很快就发现，沉迷在游戏当中是一件非常浪费时间的事情，于是他果断地封盘不玩了。

　　虽然很少上网聊天，但是区楚良却拥有两个QQ号，而且其中还有一个是现在很多网友想花钱都不一定买得来的靓号，而且他很早就掌握了网络语音聊天等对现在不少人来说仍然算是新鲜事物的东西。此外，区楚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个人网站。

　　与守门相比，区楚良的网球技术不遑多让，而接触时间不算很长的高尔夫也是造诣颇深，至少在业余选手里面，绝对算得上是高手了。

　　同时代的球员中，很多人都只接受过初中教育，而且并不系统，虽然通过职业足球挣了不少钱，但是却始终摆脱不了大老粗的形象。区楚良却是一个有心人，在他自学的过程当中，不但涉猎群书，而且英语过了六级，甚至超过了大学本科普外的水平。

　　从踢球到现在教人踢球，区楚良一直就是个有心的人，这也让他成了为数不多懂得用脑子而不是完全靠身体踢球的人。不管是在国青队还是现在在联城队，区楚良给手下弟子最大的感受就是思路特别清晰，他会让队员在开始训练之前就明白要练什么，这么练的目的是什么，怎么练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人必须不断地学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提高自己。我们年轻那会儿，很多东西都是靠自己摸索出来的，毕竟那时候对外面的东西了解的不多。如果一个队员，在他24岁的时候，拥有34岁时的思维和意识，那么这就是最完美的。对于现在的年轻队员来讲，外界的条件具备了，剩下就看他们能有多大的耐性和悟性了。”足坛流浪儿

　　从广东到上海，从上海到昆明，再从昆明回到上海。从踏上职业足球的那一天起，区楚良就开始了自己流浪的旅程。

　　习惯了流浪的人，注定不会将自己的痛苦挂在脸上。区楚良说，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在众人面前失声痛哭，而且是谁劝都止不住的那种，就是1997年广东队从甲A降级那次。

　　男儿有泪不轻弹，区楚良的那次失态，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有着太多的不甘。那次的降级经历，也让区楚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对自己命运的无能为力。

　　从那次痛哭之后，区楚良开始了自己的流浪，先是到了申花，然后又从申花去了云南红塔。期间跟随着国家队，他的足迹也从欧洲踏过了美洲，飞机和酒店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区楚良说，从广东队降级之后，他的脚步就没有停下过，他很累，有时候也觉得很委屈，但他再也没有哭过。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漂泊，区楚良说，他不介意住在哪个城市，即便让他去新疆，他可能也会去。在区楚良的心中，一直希望到新疆和西藏去走一遭：“不要人多，就是一个人，在茫茫的天地之间，体会那种孤独，也寻找那种生存于天和地的勇气。”

　　多年的漂荡下来，区楚良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累，然而更多的却是孤独，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忙起来还好，但是当你突然停下来的时候，发现你的前途完全是漆黑一片，要靠自己去摸索，没有人来告诉你前面走什么路。你摸到一块石头，没有人告诉你这块石头是往左拐还是往右拐，只有等你碰到了头，才会转过头来，然后一切从头开始。如果现在我们这些人再不给年轻人带来一些东西，后面的人还会跟我们一起走老路，前面还是漆黑一片，没有必要再让他们走这样的弯路。有一些年轻人，犯了一些错误，其实是可以原谅的，但是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被扼杀了，或者被封杀了，他也就此丧失了所有的机会，这样的话就非常可悲。如果我们能早一点告诉他，应该这样或者那样，这样的悲剧不就可以避免了吗？”

　　作者

　　：李冰

(责任编辑：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