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就是一个江湖,当然就避不开恩怨情仇。足球恩怨往往很武侠,没有小肚鸡肠的那种龌龊——爱要爱得分明,恨也要恨得爽快。在这点上,袍哥文化熏陶下的川人做得很好。
川连这场长达四年的恩怨情仇当中,给所有人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去玩味。 也直到川足在实德的掌管下真正死掉,那种似乎早已经消弭于无形的仇恨才被重新提起。记者在采访中分明感觉到,川人对这场川连恩仇中很理智,他们将实德带到四川的恩和怨分得很清楚。在川足死亡之后,短暂的激愤过去了,即使是再冲动的那些与川足息息相关的人,此时也能理智地看待这一切。所以在采访中记者对川人颇为敬重,而且记者也能感觉到,有这样一些四川人,四川足球肯定有重新回来的那一天。
成都电视正在炒作超女张靓颖的元宵节歌友会,李宇春和何洁的肖像也经常出现在电视中和大街上。成都有超女,有数不清的茶楼,有麻将屋和一流的酒吧,足球在这里似乎不再重要。但谁都无法否认隐藏在川人血液中的那种对血性足球的向往,这足以促成川足的一次重新崛起。
冠城
现在骂谁都没有意义
【对话】邹侑根
以下是记者采访邹侑根时谈到的最后一个大的话题,记者已经做好了他回避这个话题的准备。但邹侑根说得很坦然,“要恨我就会去恨,我不会隐藏,我一向不怕得罪任何人。所以,请相信我说得这些都是发自肺腑。”
“我想踢下去,在我30岁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开始真正理解足球,这是我最成熟的时候。现在回头看过去,我明白了过去那些老大哥究竟要我们明白什么,我积累的经验是一笔财富,我还有能力继续将我理解的一切在足球场上释放出来。但我现在正遭遇一场危机。川足就这么死掉,这个结果无论如何让人有些难以接受。此时,我们都不该抱怨任何人,我想说的是,目前的结局是正常的市场规律,市场是客观的,市场也是残酷的。我想肯定有人指责实德,指责四川的企业以及官方,但我们更应该从理解的角度来看待这些问题。从现实的角度看,实德是要对川足的死亡负有一定责任。而四川人在这件事里,同样没有做到一些他们该做的事情。不过我们也可以从更深的层次来理解问题,我觉得川足的死亡是市场规律,是大环境造成了这最后的局面。如果现在的环境与上个世纪90年代相同的话,我相信实德退出后会有很多川内企业接手,但现在却没人对川足感兴趣。这就是我们必须接受的大环境。如果考虑到这一层,我们就没必要去指责谁,要怪只能怪市场的残酷无情。在川足死亡的那一刻,我相信很多人都非常愤怒,但随后理智地分析目前的一切,我们就该明白川足走到今天究竟是什么原因。”
【对话】魏群
“川足这么死掉,作为老四川队队员,我心里当然很不舒服。要说恨,一点没有是不可能的。但男人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在这个时候去指责谁,去痛骂谁,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现在四川足球一身干净,这也挺好,至少我们可以干干净净地重新再来。现在的大环境下,别说实德无法留住川足的这条生命,就是换了任何人,结果也恐怕都一样。我的很多朋友都在责骂实德,但实际上四川人在这件事上也有很多责任,我想对情况稍微了解的人都明白其中的道理。也有很多球迷打电话跟我哭诉,骂实德骂一些当地的官员,但这些都是极端的看法。我们都要明白,四年前在川足最困难的时期实德来了,他们在当时救了川足一命。所以我们的眼光要放远一点,不管这里面实德的责任大还是川人的责任大,追究这些都不是男人应该干的事情。我相信,四川足球人才辈出,只要足球这个舞台还在,川足就还有希望。作为四川老足球人,只要川足需要我,我就会义不容辞地站出来,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 晨报成都2月12日电
首席记者迟凤利
实德
打一场球要被骂半年
实德之所以选择撤退,一是顺应中国足协要求,第二也是因为在四川搞足球,经营工作实在太难了。再拖下去,他们只能无休止地往里扔钱,却不会有任何回报。对于这一点,曾在冠城俱乐部担任经营副总的远洋深有体会。现在,远洋已经离开实德,到辽宁飓风体育电子竞技俱乐部担任总经理。不干足球改玩电子竞技,远洋正沉浸于CS和飞车的世界。但提起足球,提起在四川的日子,他还是感慨颇多。
“我是在2003年年底被实德派到四川的,刚去时情况还不错。通过朋友介绍,我们联系上了积发啤酒。这是德国第二大啤酒商,也是门兴格莱德巴赫的赞助商。当时谈判进行得很艰苦,不过,最终我们还是成功拿到了合同。积发啤酒买断了冠城队的胸前背后广告,合同一签就是3年,金额逐年递增,从600万一直涨到800万。应该说,在中国足球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能够签到这样的合同,这已经是相当成功了。”
“要不是拉来了德国客户,想在四川找这么一个赞助商,根本就没有可能。当时的情况是,四川人认为冠城不是他们自己的球队,而是大连二队。一个企业里面,可能会有一个人愿意和冠城合作,但可能就会有9个人反对。这种情况下,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最终也只能拉来一些比较小的赞助。”
“因为有积发啤酒撑着,2004年冠城的经营情况总体来说还算可以。到年底核算时,连钱带物,我们也收到了上千万。不过,积发后来出了问题,他们被德国第一大和第三大啤酒商联合吞并了。这个企业没有了,赞助球队的事自然也就黄了。他们不光是从冠城撤了,从门兴也撤了。在这种情况下,2005年的经营工作就特别艰难。可以说,是完全不行了。”
“当时吕锋已经到冠城出任总经理,他非常重视俱乐部经营工作,而且也确实下了很大力气,发动了各方面的关系,包括他以前在辽足时的关系,也包括他在国家队时建立的关系,到处拉赞助。但在四川,想找企业赞助球队确实太难了。冠城是实德的,当时这一点虽然还没有公开,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管是老百姓还是赞助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足球大环境已经不行了,不要说冠城,就是实德的经营工作也很困难。在这种情况下,你再有实德系这个关系放在这儿,四川人就更不买账了。他们认为冠城是大连二队,一点认同感都没有。再加上徐弘也下课了,球队就更没有号召力了。别看徐弘当初在四川挨了不少骂,但到后来,大家对他还是很认的。”
“谈到实德系,其实就是一年两场球的问题。以实德队的实力,赢四川本来是很正常的。但人家不这么看,人家就是觉得你在打关系球。打了一场,他们要骂半年。那个时候,五牛的上座率也比冠城高。”
“吕锋到四川这一年来,最主要就是和媒体搞好了关系。应该说,去年当地媒体和冠城俱乐部之间的关系已经相当缓和了。不过,俱乐部的经营工作仍然上不去。去年年初,我们在经营工作方面也是下了大力气,光方案就做了七八十套。吕锋把他所有的关系都发动起来了,但最后还是不行。四川人对冠城确实没什么兴趣了。”
“我记得,当时吕总搞了一个川渝对抗赛,把辽足的赞助商中誉汽车也给拉过来了。但那场比赛,中誉一共也只拿了5万,其中还要分一部分给力帆队。为了省钱,我们只能把力帆队安排到龙泉驿实德工业园区里的酒店。你说,当时冠城的经营工作有多惨?”
“实德开出650万,要把冠城卖给四川省体育局,这个价格真是一点都不高。不过,四川方面不是花不起650万,他们是担心,买下球队之后怎么办。一支中超球队,要想维持运行,一年最少也要1500万。要想保级,还要更多一些,怎么不得投入2000万?四川那边肯定也是考虑得很清楚,他们不是不想要中超,但没有钱,只能量入为出。”
“其实我们在四川时,也和很多四川企业接触过,包括五粮液等大企业。但人家对足球都不感兴趣。自从全兴退出之后,四川就再没有人对足球感兴趣了……客观地说,这几年来,实德确实给四川足球带来了一些麻烦,但四川自己也不争气,这也是很可悲的。不过,最可悲的还是球员……”
冠城
我宁肯站着死
【对话】张利梅(冠城球迷协会副主席)
对四川足球来说,球迷需要的是一直纯粹的川足,他们都认为实德主宰的足球是变味的足球,他们都不想去看这种足球。宁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这是一个四川老球迷在川足死亡后对我说的一句话。尽管这是有些偏激的说法,但球迷就是这样,他们的爱恨都很单纯,让他们去思考更深层的东西也不现实。
我觉得,川足死亡实德肯定是有责任的,而四川省的一些领导也有责任。领导们在跟实德赌气,赌掉的是川足的生命。在这点上,双方都太不负责任了,双方都对不起球迷。在挽救川足的时候,我们球迷签名的人数达到了5万人,5万人啊,这么庞大的数字说明,四川球迷需要留住川足。实德系剥离是历史大势所趋,四川人有什么理由不在这个时候拿回被别人管了四年多的川足呢?但是结果让所有人失望。说真的,我恨实德,也恨四川的一些官员。我想说,在这件事上,双方都是鼠目寸光。我们很多球迷也知道,大环境不好才是造成目前局面的根本原因,但在看到四川足球就这么死去的时候,我们球迷怎么可能克制住情绪很理智地看问题呢?我说我恨实德,恨四川的一些领导,我就要说出来。这两方谁认为我恨错了,可以来找我,来找我们的大批球迷,我们可以坐下来说理。错了就不要怕人说,人活着要顶天立地。我们都觉得,作为四川球迷很可怜,现在的这些四川队的球员更可怜。我们不想看到有人因此而下岗,否则就是作孽啊,球员奋斗了这么多年才有碗青春饭吃,却在一觉醒来后什么都没了,这公平吗?我知道全国的球市都在萎缩,但四川的球市萎缩得不正常。我对实德的那种恨,其实就是恨他们在知道早晚无法留住这种关联关系的情况下,为什么不早点退出川足,不管结果是不是会与现在一样,早些把川足交出来,或许就让川足多一些重生的时间。
(在采访张利梅的过程中,谈到川连恩仇这些问题时,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以至于要在连续说出几句话后要停下来大口喘气。记者能理解作为球迷代表的她心中的那种感受,没有了川足,四川球迷没有了归属感,多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这时,请允许他们发泄心中的愤懑。不管是实德也好,四川的一些官员也好,请静静聆听他们的声音,然后接纳他们的这种义愤填膺。因为没有球迷,就没有职业足球!)
【对话】马明宇
我最想说的一句话是,四川足球希望还在!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或许是一件好事,因为这给了川足一个重生的机会。如果让我能在此时为四川足球做点什么,我不会犹豫,哪怕贡献出我的足球学校我都愿意。其实大家都知道,不管实德能把川足带到哪里,在四川球迷的眼里,这始终不是自己的球队,这种印象根深蒂固。现在川足可以干干净净地重新再来了,就要看四川人能不能将这项事业搞好。我知道很多人在骂实德,在骂四川的一些官员,他们之间哪怕谁能做出一点让步,或许就能留住川足的一条生命。但这就是市场,川足对实德来说是一个企业,一个商品,他们不可能不像做生意那样来处理冠城。而四川有关方面也要考虑养一支中超球队需要巨大的投入,这笔钱将从哪里来。川内没有企业敢在现在这个足球大环境下接手川足,这是一种悲哀。
【对话】叶国治(四川省足协秘书长)
今天的结果与四年前一样。四年前川内没有企业接手川足,实德入川留住了川足的这条命。四年后,实德要退出川足,川内还是没有企业愿意接手川足。事实就摆在这里,我作为四川足球协会的管理人,就不必去做任何评价了。现在责怪谁都不客观,中国足球大环境不改变的话,恐怕走到末路的就不仅仅是川足了。
【对话】孙博伟(成都五牛主教练)
作为老川足队员,我没有经历实德接手川足的这段时期。但我生活在成都,川足发生的一切我都是知道的,川足死亡我跟任何人一样痛苦和心碎。但不管大环境如何,我始终相信中国足球是在进步的,现在我们之所以觉得我们的水平太低,是因为我们现在能在电视上看到世界最高级别的足球,我们就有了对比。而在过去,我们只能看到自己的联赛,没有对比就自视很高。包括川足在内,即使在实德掌管川足的这段时期内,四川足球还是在向前发展的。
【对话】胡锐凯(成都日报记者)
与其让实德掌管下的川足在种种非议下活着,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手起刀落更痛快。实德当初入主川足是一个错误,事实上的确是当年实德入川挽救了当初全兴退出的川足,但这不成为实德同时拥有两支球队的理由。一个老板在同样一个级别的联赛里拥有两支球队,这有悖于竞技体育的公平原则。作为记者我对这种关联关系很痛恨。对于川足的死亡,我认为实德要负责任,而四川相关方面也要负责任。如果让历史来评价这件事,我想结果不会有太大差别,实德和四川相关方面,谁都不要推卸责任。
实德
冠城已失去价值
【对话】陈东、宋振瑜、足坛幕后人士
从普通球迷到中国足协,谁都知道实德系的存在。但这个问题持续了整整4年,直到现在才烟消云散。而且,还是以一种大家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式解决的。
谢亚龙入主中国足协之后,实德遭遇到了阎世铎时期所没有的压力。此种情况下,徐明当机立断,主动向中国足协提出要剥离冠城。实德一位高层人士证实说:“徐明确实是主动提出要剥离冠城的,对此,谢亚龙和南勇都非常支持。”
为什么在4年之后要主动剥离?实德有关人士称,“既然中国足协有这个愿望,为了维护中国足球的大环境,维护大家的共同利益,我们才主动提出要剥离冠城。”
来自足协的压力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继续掌控冠城已不再符合实德的经济利益。因为球市太差,冠城俱乐部的经营工作已经到了难以维系的程度。这个时候,冠城对于实德来说,越来越像是一个包袱。
四川正在远离足球。徐弘当初被骂得最狠,虽然他为冠城队倾注了全部心血,却依然无法赢得四川球迷和媒体的认可。对于这些伤心事,徐弘不愿意再去回忆,“冠城?不谈了,不谈了。”
陈东则说,在四川踢球那一年,确实很郁闷。“我到四川时,球市已经不行了,各方面对球队都漠不关心。球迷还有一些,但是太少了。那一年四川队正在保级,最需要的就是外界的关心和支持。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人管我们。整个赛季,全都是靠我们球队自己努力。”
“没有人关心过我们。比赛时,经常只有一二百个球迷到现场看球。四川媒体是一片声讨声。平时我们就是一门心思训练、比赛,别人不管我们,我们自己管自己。比赛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但你想,这种情况下,我们当球员的心情能好得了吗?”
宋振瑜的看法很辩证,他说实德给四川足球带来了好的东西,但也令本来就不好的球市雪上加霜。“反对他们的球迷比较多,球市比以前更差了。另外,足球在四川的社会影响也出现了很多负面的东西。”
尽管如此,宋振瑜仍然坚持认为,四川球市差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能全都怪实德“很多人都提到关联关系的问题,但我觉得这不是主要的。关键是,球迷到球场是去看你赢球的。四川队实力不行,没有成绩作为保证,球市肯定要越来越差。”
此种大环境下,实德只能变被动为主动。即使足协不要他们剥离,他们也要甩掉冠城。一位圈内人士评价说:“实德在四川的工业基地已经建起来了,冠城已经失去了存在价值。首席记者隋海涛
各奔东西,还望高抬贵手
冠城没了,关系较好的球员聚在一起喝散伙酒,“全都哭了。”一名冠城球员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好好一支球队,怎么就没了呢?!”
彼此挥别之后,大家各奔东西。现在,赶紧为自己找一个下家,才是当务之急。但这太困难了。“谭望嵩、刘宇、刘成被实德留下来了,唐京去了有有,阎峰要去武汉,王锁龙可能去青岛,汪嵩也肯定有地方……不过,更多人恐怕都还没有什么着落。最重要的是,俱乐部给我们开出的价格太高了。一二百万,我值吗?就现在这行情,几十万还差不多。”一名冠城球员黯然地说:“现在只能托朋友帮着联系联系,最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好。实在不行的话,乙级队也得去踢啊。”
有的人在没有方向地忙活着,也有的人已经近乎绝望。宋振瑜躺在成都的家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想找一个地方,确实太难了。论能力,我绝对不担心。关键是,我们上榜的时间太晚了,而且俱乐部给我们挂出的价格也太高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各个球队该找人的都已经找了,哪还有地方留给我们?如果让我打中超,我相信自己绝对有这个水平。但现在,地方都占满了。去中甲?你想,有哪家中甲俱乐部能买得起我?”
宋振瑜的房子是全兴给分的,70多平方米,虽然不大,但能赶上福利分房,也算走运了。“全兴那时候,足球市场是真好啊。现在,唉……”宋振瑜甚至想到了退役,虽然他还很年轻。“我也想了,实在不行今年就先不踢了。一年不挣钱,明年再转会价格就该降下来了吧。再退一步讲,以后就是找不到出路,大不了我不踢了。反正当球员的,早晚都有不踢这一天,现在就算不踢,也没什么。我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人的出路有很多,怎么活还不都是活着……”
远洋在四川交了不少朋友,很多冠城队员和他的关系都很铁。“真是就是苦了这些球员了。他们从十几岁开始,一直到现在,就会踢个球。要是找不到新的俱乐部,他们是什么也不会干啊。”球员们倒并没有太多抱怨,他们只求俱乐部能够高抬贵手,“把转会费降下来,我们还有希望找到出路,否则……”
首席记者隋海涛 (责任编辑:久黑必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