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风云 他露出鞭痕累累的后背

　　伊拉克队始终要把神秘的面纱留到最后一刻。2月28日下午，伊拉克队在两名主力归队后突然取消了原定到塔赫努体育场训练的计划，而改为在希尔顿饭店门口的草坪上简单活动。半个小时后训练结束，队员的自由时间又开始了，记者随两名伊拉克球员到了他们的311号房间，这个房间住的是9号队长法尔汗和3号后卫卡斯姆·阿巴斯。两人洗完澡后，就坐在床边聚精会神地看电视直播，原来是卡塔尔半岛电视台在直播审判萨达姆，屏幕上出现了留着长长胡须的萨达姆的画面，法尔汗和阿巴斯两人都默不作声，房间里十分寂静。

　　萨达姆的特写镜头以让阿巴斯刻骨铭心。正是萨达姆的长子乌代曾把阿巴斯投入监狱，让阿巴斯吃尽了苦头，阿巴斯撩起上衣让记者看他背部右侧的鞭痕，两块深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阿巴斯今年才23岁，在1999年的时候，阿巴斯还是伊拉克国内学生俱乐部少年队的一员，那年年底学生俱乐部少年队去雅加达参加一个四国国际邀请赛，当时学生队本来有望夺冠，但却在最后一轮0比2输给了印尼队，“那支印尼队可是正牌的印尼国家队呀！”阿巴斯回想起来历历在目，这样学生队就不得不把冠军拱手让出，有意思的是，冠军正好就是艾因队，现在伊拉克队把艾因当成是其亚洲杯预选赛的主场，这真是历史的巧合。

　　在回国后的一个月之后（2000年），阿巴斯就被乌代的手下抓到了拉德瓦尼亚监狱，提起臭名昭著的拉德瓦尼亚监狱，伊拉克体育界无不谈虎色变，遭到乌代处罚的体育人士一般都会被关到这个位于巴格达北部的吃人监狱。“乌代命令要在监狱里教我们怎么踢球，怎么去听话，其实就是严刑拷打和体罚我们。”阿巴斯说背上的伤疤就是这样留下来的，不过幸运的是，阿巴斯只在监狱里呆了6天，“这6天相当于6年，既漫长，又黑暗，当时我才17岁，一到监狱里就哭了，牢房的墙上全是斑斑的血迹。”

　　阿巴斯那一批的伊拉克球员共有三名被乌代投入监狱，不过在现在这支伊拉克国家队球员中，只有阿巴斯曾遭受过牢狱之灾。看着电视里的萨达姆画像，阿巴斯愤愤地说：“总共有两个萨达姆，那个替身跟他本人长得一模一样，现在在美国，在伊拉克被抓的这个是真材实料。”

　　在伊拉克队中，还有一位曾有牢狱之灾的就是主教练萨尔曼，尽管萨尔曼对这些经历闭口不谈，但是在上世纪80年代时，萨尔曼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伊拉克青年队主教练，因为战绩不佳，竟然被乌代关了两个星期，地点依然是拉德瓦尼亚监狱。萨达姆政权被推翻之后，所有伊拉克人都有重见天日的感觉，阿巴斯同样如此，“以前踢球是生活在恐怖之中，天天惶恐不可终日，现在好了，不管怎么说，又重新获得了自由。”

　　阿巴斯的踢球经历颇为传奇，出生在巴格达的阿巴斯竟然有6个兄弟，他排行老二，和其他伊拉克国脚一样，阿巴斯成长在街头巷尾，6岁开始踢球，踢到8岁的时候被一名街头球队的教练看中，被送到学生俱乐部的少年队训练，然后逐渐从青年队到成年二线队，最后再到一线队，阿巴斯曾有在伊朗劲旅伊斯蒂格莱尔踢球的经历，但是后来又返回了学生队。阿巴斯是个幸运儿，美军进入伊拉克之前，阿巴斯就成为了学生队的职业球员，至少不用在危险极大的街头巷尾踢球了。

　　教练儿子炸成植物人

　　2月28日晚是伊中之战的前夜，但这一夜反而成为伊拉克队最轻松的一刻，伊拉克队员集体出去购物，而足协主席赛义德、主教练萨尔曼和守门员教练吉拉尔·阿卜杜拉赫曼以及几名伊拉克元老都坐在希尔顿酒店的大堂里，以闲聊来打发夜生活，聊着聊着突然聊到了阿卜杜拉赫曼的儿子，本来热闹的气氛变得冷清下来——身边的马什亚博士低声在记者耳旁说：“阿卜杜拉赫曼的儿子被爆炸给炸成重伤，至今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这两天采访伊拉克队，记者就一直发现守门员教练阿卜杜拉赫曼是最爱静的人，其他球员和教练都嘻嘻哈哈，唯独阿卜杜拉赫曼的脸上总是流露出一丝焦虑。跟赛义德和萨尔曼一样，阿卜杜拉赫曼也是中国足球的故人，1979年中国和伊拉克两国国家队在历史上的第一次交手（德黑兰的亚洲足球锦标赛）上，阿卜杜拉赫曼就担任伊拉克队的主力门将，当时伊拉克队以1比0战胜了中国。47年后，没想到今天中国和伊拉克第八次交手时，阿卜杜拉赫曼已经变成了守门员教练。

　　在上个月，阿卜杜拉赫曼的27岁儿子哈姆丹不幸被汽车炸弹所伤，至今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已经基本变成了植物人。当时哈姆丹和妻子去巴格达市中心的一个商场购物，买完东西后刚走出商场，门口的一辆小巴就爆炸了，爆炸产生的气浪把两人都掀飞了四五米远，满身是血的哈姆丹当场就人事不省，而他的妻子却只是受到了一些轻伤，并无大恙。哈姆丹被紧急送到医院去之后，当即进行了抢救，但由于伤势过于严重，再加上巴格达简陋的医疗条件，哈姆丹一直都没有脱离危险。上月初，阿卜杜拉赫曼离开巴格达随队去黎巴嫩打热身赛时，哈姆丹还没有苏醒过来。巴格达每天都会发生爆炸，但没想到霉运偏偏落在了阿卜杜拉赫曼的家庭身上。阿卜杜拉赫曼给记者讲了几句话，然后就泪眼涟涟，话语哽塞，当记者正要安慰他时，这个伤心的老人已经离座而去。

　　人生之悲莫如此。每次伊拉克队在国外比赛时，只要听说国内又发生了爆炸，每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生命可贵，炸弹却无情。由于国内安全秩序极其不稳定，伊拉克的超级联赛只能分为四个大区进行，目的就是让球队尽量减少路途奔波的危险。即使如此，伊拉克联赛经常因为突如其来的爆炸而被迫暂停，有一次巴格达警察队和扎瓦拉队之间的联赛，比赛开始时两队总共来了不到10个人，连裁判都没有来。伊拉克球员都是各自从自己的家中出发，再到体育场集合的，各人所在地方安全形势不一样，于是风声紧了有人就不敢出门。昨天巴格达又发生了三起爆炸，造成23位平民死亡。赛义德解释说搞爆炸的并不是伊拉克人：“而是重新返乡的伊拉克侨民，在美国军队进入伊拉克之后，这些极端分子回国挑起了所谓的‘圣战’，这才是造成伊拉克混乱的主要根源。”这时，球队的巴基斯坦司机也在旁边，赛义德半开玩笑说：“恐怖分子都是从你们那里出来的。”

　　生死就在一分钟之间

　　2月28日凌晨，伊拉克队11号球员穆罕默德·姆拉匆匆从黎巴嫩安萨尔俱乐部回到了艾因。目前伊拉克有两名在黎巴嫩效力的球员，姆拉是其中之一。2月28日下午，姆拉在主教练萨尔曼的特别关照下，在希尔顿饭店前面的草坪上进行了简单训练。满脸胡须的姆拉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其实上他才只有26岁，之前他效力的扎瓦拉队曾是伊拉克劲旅之一，他现在效力的安萨尔只能在黎巴嫩联赛排到中游了。从巴格达扎瓦拉到贝鲁特安萨尔，其实姆拉在从一个战场到另外一个战场。

　　姆拉在伊拉克队中的名气并不大，作为土生土长的巴格达曼苏尔区人，少时能加入扎瓦拉是一种梦想，但是姆拉实现了，而且还赶上了重大历史事件，“我踢了战后的第一场比赛。”姆拉非常自豪地对记者说。原来在2003年5月16日，伊拉克两支俱乐部足球队在首都巴格达举行了自萨达姆政权倒台以来的首场比赛，这两支球队就是扎瓦拉和警察队，当时有上万名伊拉克球迷顶着40摄氏度的高温到现场助威。比赛在位于巴格达北郊的扎乌拉队球场举行，尽管伊拉克警察没有到现场维持秩序，比赛还是在平静中进行，最后巴格达警察队以2比1战胜了扎乌拉队。“那场比赛前基本上半年没踢球了，到处都是警报和炮声，只有躲在家里听天由命。萨达姆总算走了，伊拉克自由了。”姆拉说，在萨达姆时期虽然可以踢上球，但随时都会有牢狱之灾，“我们的足球水平一直是亚洲前五，但战争摧毁了一切，一切都需要重建。”

　　去年姆拉来到黎巴嫩贝鲁特南郊的安萨尔俱乐部踢球，这里每年能拿到2万美元，比伊拉克国内的工资要高出几倍，照理说姆拉应该相当满意了，但没想到他却从一个战场到了另外一个战场。贝鲁特南郊是真主党的聚集区，这里经常可以听到爆炸声，去年黎巴嫩总理哈里里甚至在贝鲁特遭到暗杀，“现在最害怕的是汽车爆炸，威力足足可以掀翻一座楼房。”有一次姆拉因为膝伤在家休息，下午他去邮局寄包裹，寄完出来后叫了一辆出租车，黎巴嫩的出租车都是不打表的，而是要事先讲好价。姆拉当时竟鬼使神差地没有砍价，而是一屁股坐了进去。汽车刚开出五十米，就听到后面“轰隆”的一声，邮局飞上了天空，姆拉至今回想起来仍然害怕：“如果当时我费尽口舌砍价的话，肯定我也飞到天上去了，就那一分钟啊。”

　　虽然形势仍然恶劣，但姆拉还是决定继续坚持下来：“总的来说，黎巴嫩的形势还是要好一些，而且工资要比伊拉克高一些。”

　　两伊战争

　　伙伴就死在眼前

　　29岁的阿卜杜拉兹格·法尔汗是这支伊拉克队中年龄最大的球员，当仁不让地一直担任着伊拉克的队长。在卡塔尔联赛效力两年后，法尔汗又刚和阿联酋迪拜队签订了四个月的新合同，经过近三年的积累，法尔汗已经拥有了百万美元身家。尽管经历过战火和恐怖的蹂躏，这个从贫民窟走出的穷孩子还是演绎了一段财富传奇。

　　2月28日下午，当阿巴斯在向记者哭诉自己的苦难遭遇时，法尔汗就坐在旁边，这个皱纹如铁的巴比伦汉子不断向阿巴斯使眼色，意思是家丑不可外扬，丑事勿讲太多。但当记者跟法尔汗聊起往事时，他还是打开了话匣子。

　　法尔汗出生在巴格达北部的巴比伦地区，这里的宗教成分比较单纯，不像巴格达逊尼派、什叶派、基督教等错综复杂，法尔汗的少年时代还是比较安宁。他5岁时开始踢球，加入了巴比伦街头的“洋葱头”队，在这里踢球的都是一些穷孩子。阿拉伯人都是大家庭，法尔汗家里有十一个兄弟姊妹，父亲是普通工人，母亲是家庭主妇，经济困难程度可想而知。他们全家都住在贫民窟里，在1985年的时候，也就是法尔汗8岁时，有一件事情改变了他的命运。当时还是两伊战争期间，一般战火都在边境燃烧，但没想到有一次伊朗人的炮弹竟然打到了巴比伦，正好击中法尔汗家附近的小区。法尔汗家里没有受到损害，但是他的一个小伙伴却死于这次空袭。这个小伙伴在“洋葱头”队里的位置是前锋，而法尔汗一直是守门员，从此之后，法尔汗改打前锋以此纪念朋友。没想到他在这个位置上还真踢出了名堂，“从门将出身，最后在锋线上退役，也算是比较圆满了。”

　　法尔汗17岁时从巴比伦队转会到了伊拉克四大俱乐部之一的空军队，转会费是7000美元。“但后来踢球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经常在训练时就能听到空袭警报，然后所有队员捂着脑袋跑进更衣室，有一场比赛竟然踢了三个小时，因为中间警报响了三四次。”

　　法尔汗就这样在空袭警报中成长起来，1997年开始代表国家队参赛，状态最好的时候绝对是伊拉克队的第一前锋。现在伊拉克国内50美元就可以供一个人生活一个月，2004年卡塔尔联赛开始搞职业化，法尔汗加盟了当时的伊蒂哈德队，每年的收入至少是50万美元，“我挣的钱已经足够让我的家庭和所有的亲戚花了，在伊拉克已经算是富有了。”现在的法尔汗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手机，动辄就是几百美元的消费，“现在我还不想回到伊拉克，因为伊拉克现在还看不到曙光，我希望能在迪拜继续待下去，再呆四年就能拿到长期居留证，这样最好。”(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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