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李承鹏报道 余东风在家里找了很久那件12年前穿过的老式运动服，没有找到，但他却仍然找到12年前最逼真的感觉——当4万人在成体中心突然爆发出“雄起”声时，他的身体抖动了一下，“格老子哟，真的很刺激”。

　　徐根宝从成体中心那条曾经堆满过无数矿泉水瓶子的通道走进球场时，用手扶了扶那款标志性的茶色眼镜，不断地说：“回来了，回来了，我就知道肯定会回来的。”

　　时光是如此奇怪的一个东西，它可以摧毁一切，唯独记忆除外。所以当身穿黄色球衣的全兴队员与身穿白色球衣的中国明星队队员并肩出场，会让人有错觉，错觉这是回到了公元1994年，回到了一切与甲A有关的残酷比赛中……

　　夜宴变成夜话

　　“巴国布衣”，是12年来见证了典型成都餐饮的一家老店，它是重庆菜，但更成都。在成都“巴国布衣”夜宴来自12年前的甲A明星，是王茂俊的想法，不仅因为这家老店当年是全兴队员最喜爱的川菜店，而且因为王茂俊总是想把这场比赛所有的细节都用来见证点什么。3月17日晚，由“老全兴”做东，宴请正由天南地北赶来的明星队员们，李明、张恩华、谢育新、高峰、王涛、郝海东、彭伟国、高钟勋……1994中国甲A，所有的腕儿们都来了。

　　不知为什么，全兴集团却没有派人参加，甚至前任老总许勇也没有以私人名义参加，但是送了几箱昂贵的“水井坊”以示对历史的纪念；当然，与大连实德与冠城有关的一切人等也没有来到，因为这将是一场最纯粹的甲A夜宴，没有12年的历史，没有对历史的见证，就没有资格前来。

　　“夜宴”，最后成为“夜话”，6桌人马都在夜话12年来所有的物是人非。徐根宝、余东风是这场夜宴的主角，加上陆俊，见证12年前的一切元素已经成立。喝酒，不断喝酒，这堂夜宴消耗了几十瓶酒，这些当年的球星，实际上也是惹事的角儿，翻墙、爬软梯、泡吧、打架，坏孩子干过的事情他们都干过，但这一代球员也是中国职业足球史以来最有才华的一代——“那个时代，中国球员还以拥有最好的技术为荣，现在只有身体，除了疯铲就是疯铲了”，王茂俊说得很感伤。

　　夜宴，徐根宝与余东风有一段问答式对话，让真正了解12年来的风花雪月的人绝对触动。

　　徐根宝说：“东风，你还记得‘下课’这个叫法是哪场比赛开始的吗？”

　　余东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我怎会不记得，就是因为你啊，那是1995年我们打主场，对手就是上海申花，我们落后，球刚丢没一分钟，我就听到身后像打雷一样响起了‘余东风，下课’这样的喊声，那叫排山倒海啊，乍一听，绝对吓了一跳，当时真想找个地沟钻进去。”

　　徐根宝说：“但我在新闻发布会上为你说了话了，因为我听到四万人在叫一个主教练‘下课’，也里也很震动，我就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余东风说：“我怎会不记得，你当着所有记都还有一些球迷说——下课不要紧，小余，下课以后你就到我这里来干吧，我申花这里可以有你的位置，余东风是个很不错的教练。当时你是在帮我，我还真动了心，想从四川辞职算了，去你那里干，不过幸好我没去，因为第二年我没下课，你却下课了，哈哈。”

　　徐根宝说：“压力太大了，当时职业足球刚刚开始，作为教练没有想到职业足球首先会给人带来的是以前没有过的压力，那场比赛后我必须给你说句话，‘小余是个好教练’。”

　　余东风举起杯子敬了徐根宝一杯，指着满屋子的球员：“人都还在，所以明天肯定火爆，可惜四川没足球了。”

　　陆俊是1994年中国职业联赛揭幕战的主裁判，由他来执法3月18日的比赛就是为了还原当时所有的细节。平时不喝酒的陆俊也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说：“那场比赛四川队已经有了自己快速灵活的风格了，但是对手是十连冠的辽宁队，所以感觉心里底气还不是很足，可惜啊，那场球要是再狠一点四川队就把辽宁拿下了，余指导啊，那时川队的球真好看”……“还原1994”是这场12年后举行的比赛的主题，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几乎所有的语言都复制了，几乎所有的情绪都被克隆了。

　　一切都缓慢了

　　3月18日下午3时30分，典型的成都春天的天气，天上有云，阳光出得并不透，但是温暖而湿润。在一个冬天以后纷纷前往龙泉山看桃花是这里人们的习惯，但是这一天成都人多了一个去处，成体中心，看老全兴。

　　必须说“蓝谷地”的老板是精明的，利用人们怀旧的心理去推销自己的楼盘，功利但让人喜欢，连续几天，在“蓝谷地”售楼现场，魏群、马明宇、黎兵、姚夏都在签名发票，人流居然可以排上二百余米……

　　事后，有人给郎效农打去电话，老郎听说四万人爆满而且还有冠名商后，很纳闷：“真的，怎么会这样火？”中超，除了西安开幕式外，没有一场比赛有这场怀旧比赛更有吸引力，所以王茂俊很骄傲地到处宣称：“中超所有的敌人是谁？是我们老全兴对明星队的这场比赛。”

　　王茂俊对于复制这样一场比赛充满信心，他说：“这是我一生中一个最大心愿，很多东西不会再回来了，我做完这场比赛后就会觉得对四川足球有个交代了。我们要承认历史，不承认历史就意味着背叛，没有历史怎么会有现在和将来。”不过，他承认，四川足球要再次回复到1994的风光，至少还要5年，甚至更久。

　　徐根宝在“夜宴”时说了一句话：阎世铎对中国足球最大的错误就是——把甲A改成了中超，光改了名字却没有改掉实质内容，把甲A好的东西放弃了，新的东西又没有建立；而余东风则干脆说：“那就是放卫星，足球根本不是这样踢的，甲A时代在五年之内肯定不会再来了。”

　　我们必须把这场未向全国直播的比赛用简短的文字复述一遍，特别对于那些未经甲A年代的年轻人们：当两支球队走向球场时，全场爆发出可能需要整轮中超七场比赛相加才能比拟的声浪，徐根宝不断说“回来了，又回来了”，而余东风特意戴上一副深色眼镜，他转身向看台招手，就会刺激更大一轮声浪。上场比赛的球员身体大多有点走形了，但他们的意识却没有走形，传切配合包抄抢点都代表着中国职业联赛曾经甚至直到现在最高的水准，第一个球由马明宇打进，第二个球由马麦罗打进，第三个球由李小鹏打进，第四个球由彭伟国打进，第五个球由郝海东打进，第六个球由马麦罗打进。

　　一些必须记住的场面是：

　　1994年的甲A揭幕战上，陆俊判罚了一个点球，并由魏群打进，但这场比赛陆俊判罚了三个点球，魏群三次都没有打进，郝海东说他简直是阿根廷的“帕勒莫”，而魏群说“只要四川足球需要我，我还会站到罚球点上去”；高峰保持着惊人的体力和技术，每周踢三场野球的他打满了90分钟，而且他在开场不到五分钟就接李小鹏的传中有个脚后跟进球，但是陆俊判他越位，直到结束他还呼天抢地“我肯定没越位，这简直是黑哨”；谢育新让徐根宝惊讶，他的跑动、传切简直可以打上中甲， 以至于徐根宝夸他：“你平时肯定是长期坚持在踢野球第一线的岗位上吧，否则我看你怎么也跑不死啊”；高钟勋老了，但意识还在，他在中场的调度有分有寸，马麦罗虽然没有当年那么轻灵，踩单车的动作看上去有点像踩“老年车”，但是两个进球仍然证明了他的功力；完全保持着竞技状态的是法比亚努，他在巴西的达伽马队效力，起跳争球时还有滞空的能力。

　　为了复制当年的细节，在“夜宴”时，人们就和余东风开玩笑：“明天你要是输了我们要带领球迷喊‘下课’哈。”余东风想了想：“这时候喊下课就是上课的意思。”这场比赛两队一直没有及时开分，看台上的球迷蠢蠢欲动，由于马明宇和马麦罗先后进球所以看台上的“下课”声被压住了，但是在明星队由李小鹏攻入一球后，看台上的球迷们开始喊起了“下课”，声音显然没有当年那么响亮，但是仍然清晰可闻。余东风非常触动，他笑着说：“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了，这时候听起来和当年完全不一样，当年听着很可怕，现在听起来很亲切。”

　　这场比赛没有赛前的比分安排，本来的表演性质的比赛最后在徐根宝和余东风的坚持下打成了真比赛，特别在下半场双方飞铲的动作很生猛，二分之一球也是寸土不让，要不是年岁不饶人，肯定会爆出很多刺激性场面。

　　“下课”声第二次响起，因为魏群再一次罚丢点球，老魏的太太就坐在替补席上也笑得前仰后合，“该喊，该喊下课”，曾经让人心惊肉跳的“下课”声，现在成为最有温情感的一个口号。

　　紧张都是幸福的

　　魏群在所有人的鼓动下再一次走向罚球点，但他一脚打在门柱上，幸好守门员很配合没有补扑，而马麦罗上去一脚中的。陆俊做到他所能做到的一切，这个其实不存在的点球让双方以3比3结束比赛。

　　真正让人感触的是赛后，陆俊作为裁判生平第一次在赛后接受了采访而且就在场内，他说：“重要的是享受，重要的是快乐。”球员们都把球衣脱掉扔上看台，对于球迷扔下来的笔记本，他们也非常有耐心地捡拾起来一一签好名再扔上去，在过去，傲慢的他们不会这样做，而彭伟国深情地拿着一个DV，顺着看台一一拍下球迷疯狂的情景，他要纪念下来这些镜头。魏群说：“现在不是没有球迷，而是你要拿出东西，好的东西给球迷看，今天证明了一点，只要我们能够拿出好东西，球迷们是会回来的。”徐根宝说：“偶像，这就是偶像的力量，现在的中超没有偶像，当年我们有小范有郝海东有高峰，他们能够拿出经典的比赛出来，他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个性，所以都能带来一帮球迷，比如说姚明，他一个人就可以带动中国的篮球热，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现在就要把偶像放在第一位，要按照足球的规律来办事。”

　　这时，一个疯狂的学生球迷混入球员的大巴车里企图索要签名，被成都市公安局副局长何建生抓获，这个当年老全兴队的政治辅导员佯装大怒，一把将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孩抓下来，“你想干什么？哪个学校的？”吓得小孩噤若寒蝉，然后被人称为何大爷的何局笑了，他把小球迷放了，其实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么多年来成体中心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疯狂的球迷了。何大爷很高兴，他只是想重温一下当年控制疯狂球迷的感受而已。大巴启动，数千球迷山呼“雄起”，警察紧张地维持秩序，对讲机频频传出“三号位请注意控制局面”这样的声音。

　　这样一种曾经让警方头疼的局面，到现在却成了让人幸福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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