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2003年12月 《新体育》
近年来,中国女子曲棍球姑娘由于跻身世界强队而让国人欣喜激动,而带领这支队伍闯世界的韩国籍教练金昶伯也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人物。这位48岁的男子汉有两大突出的特点:训练场上,他是百般折磨队员们的魔鬼教练;而在生活中,他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恋家男子。
像农夫更像撒旦
花白头发、微驼着背,
金昶伯背着手站在场边,手中还攥了一支小木棍。如果不是绿草坪、红跑道,如果不是远处红衣飘飘的姑娘,你一准会把他当成正在巡视自己庄稼的老农。 这么形容他,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妥。因为这里有他播种的希望,有他耕耘的艰涩,还有他的欢乐。
"李爽、程晖"—一他哇啦哇啦地厉声叫喊着,时而挥舞起手中的小棒。棒上赫然写着:"必胜棒"。翻译李海鹰扯着嗓子,把他的话译给队员听。
训练中,金昶伯一直站着,队医和翻译也只能跟着“陪绑”。老金规矩多。训练场上,他从不插兜。因此,队员的手刚放进口袋,屁股上便不免挨上一棒。
金老师可不承认这小棍是用来打人的,"这是指挥棒。"他说。据说,小棒是他散步时拣来的。细心的翻译帮他打磨光滑,并在下端盘了一圈白胶布,他自己用白漆工工整整地写:了“必胜棒”三个字。棒虽小,却也格外精致。
金昶伯的严厉是出了名的。韩国籍的天津男队主教练也是他的学生。记者到基地采访时,刚好赶上他带队来上海。他笑着说,小时候最怕上金老师的训练课。即使是瓢泼大雨,金老师也不会改变训练计划,大家仍要在雨地里练上一整天。当时,小伙伴们都发愁,也不知道这样的训练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中国女曲的队员们也不免心有余悸。她们印象最深的有两次。一次是去年在广州的训练。与某队打比赛时,金老师认为按她们的实力可以赢10个球,因此赛前规定:少赢一球,罚50个50码冲刺跑。哪想到,球没打好,整场只赢了一个。金老师急了,要求450个50码冲刺跑一个也不能少。队员完成任务时,己经夜里11点多了。最苦的一次则是奥运会前的集训。由于运动量特别大,训练结束后,矮矮的三层楼竟成了对极限的挑战。不少运动员咬着牙,拄着棍上楼。稍好些的,也要扶着楼梯。一测CK(肌酸激酶)值,普通人应该是100-200,运动员则在1000~2000之间,可女曲队员中最高的竟达到了5000。吓得随队的官员偷偷给北京的科研人员打电话,怕练出人命来。直听到专家说"虽然疲劳,但不会有危险",他们才放了心。
每天清晨,训练前,草坪上都要喷一次水。湿气蒸腾起来,在阳光的照射下,竟形成了一道美丽的彩虹。这时候,站在场边的金昶伯冷峻的面孔上,也衬出了一抹柔光。
"今天,我们挑选5名队员颠球,如果有人能颠到400下,下午我们就做游戏,不训练了。"金昶伯话音刚落,队员们一片欢呼。"不过有言在先,不够数咱们还得照常练。"颠球开始了。队员们大声地计数:"398、399、400!"姑娘们高兴地叫起来。看到一名队友己率先完成了要求,、其余的队员也停止了。“不行。我说的是两人达标才行,训练照旧。""金老师又耍赖”|,"金老师事先没说要两个人达标",女孩们不依不饶地叫嚷起来。金昶伯只好妥协:"好,好,今天下午做游戏。"
像严父像更慈母
对队员们来说,训练并不都是枯燥的。金昶伯偶尔也会变变花样:和队员打赌,比如说,玩捉迷藏,如果金老师找不到队员,那么训练就改为游戏。队里最常玩的是踢足球。通常队员分为两组,金老师与翻译小李带一队;另一名教练和队医带另一组。比赛是带"彩头"的,输者要请客。倘若金老师这方输了,金昶伯就把这次比赛命名为"金昶伯杯“,自己掏钱请队员看电影、吃冰淇淋,或者去姑娘们喜欢的麦当劳、肯德基。
"怎么搞的?这汤这么淡!运动员营养跟不上,怎么训练?"午饭时,金昶伯怒了,拧着眉,向负责伙食的教练吼了起来。
绿草地上,女队员们围成一圈,表情严峻。金昶伯站在中央,挥着"必胜棒"比比划划地讲着什么。不用说,是因为刚刚进行的这场教学比赛。与天津男队的这场球,队员的表现令他十分不满。比赛中间,因为觉得战术意图没被领会,他已经当场叫下几名队员训过一通。比赛最终以1比3输掉了。金老师站在场中间,随风飘起的头发、严厉的表情再加上干练的动作,使他更增了不怒自威的气质。"金老师,有记者来,您还不把头发染一染。"场外的金昶伯有着长者的慈量,"我才不染呢。记者问起来就说是被你们气的。"
训练之外,金昶伯从来不上女孩们所在的楼层。他说:"平时训练已经够紧张的了,让她们有点自己的空间吧。"为了方便队员找他,除了睡觉时,他的房门总是敞开着。在他的书桌上,经常摆放两盘零食。他自己从来不吃,这是专门为队员们准备的。
场下的金昶伯是可亲的。悉尼奥运会开幕式当天,唐春玲的脚扭伤了。金昶伯说大家都是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只有亲自带她去医务所了。被体重比自己还轻的金老师背着,小唐内心十分不安。足足走了一里多地,爬楼梯时金老师累得呼呼直喘,可无论怎么争执,金昶伯都不肯把她放下。
不久前,姑娘们发现金老师训练时情绪特别低落,还爱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有队员壮着胆问他怎么回事。金昶伯隔了很长时间,才告诉她们:"看着你们训练不好,我很伤心。以前,我从来没忘记过老母亲的生日,今年却忘了。直到有一夜梦见了母亲,一查日历,我才发现老人家的生日已经过了。"
金老师从来没有忘记过队员的生日。他为队员买蛋糕,办庆祝仪式。就是平时,金昶伯也时常送礼物给队员,衣服啊、防晒霜啊,有时还出钱请大家吃饭。前年,去荷兰观摩比赛时,他看到外国队的队员在吃棒棒糖,便给自己的队员每人买了一根。到现在,金昶伯把他的奥运会预选赛奖金全部花在了队员身上,如今奥运会第五名的奖金也被动用了。金老师说,队员们很辛苦,这笔钱应该花到队里。
女曲经费不足,训练生活十分艰苦。金昶伯特别爱吃朝鲜小菜。12元一斤的辣白菜,翻译小李通常要将价砍到10元。辣白菜每餐必备,但是其他人都舍不得吃,这也算是金视伯享受的惟一一份"特殊待遇"了。
他的夫人和孩子初来中国时,事先为每位队员都准备了礼物,他的孩子给所有队员写下了祝福的话。姑娘们见到他夫人后,开玩笑:"您妻子比您漂亮多了。"他则乐呵呵地回敬:"那是因为你们没看到金老师年轻时的样子。帅着呢!"
"中国加油!中国加油!"每当训练气氛沉闷时,金昶伯都要喝令队员喊起来,而且必要加上"中国"两字,挨整罚时也不例外。本来又苦又累又委屈,每次罚跑步,都有队员禁不住会哭,可嘴里谁也不敢停,而且还必须喊得士气十足。
尽管是一名韩国籍教练,但训练中,金昶伯时时不忘爱国主义教育。在他制定的训练原则中,还有一条就是发展中国特色的曲棍球技术。
作为一名外国教练能够在训练中如此强调队员的爱国主义精神,这是难能可贵的。
爱母亲也爱妻子儿女
别看国家女子曲棍球主教练金昶伯长得凶巴巴地,实际上,这个大男人有着一颗温暖柔软细致的心。他把母亲、妻子和孩子们的生日都牢记在心。每当他们过生日时,他都会送上礼物个祝福。在金昶伯的心头,家庭和事业一样大,一般沉。日子再忙碌,工作再紧张,家人都始终记挂在他心头。
金昶伯的夫人叫朴美京,是韩国城南市人。1985年,两人相识。说起来,还是曲棍球为他们结的缘。城南市有一个很大的曲棍球训练场,当年金昶伯带着一支青年队在这里训练。训练之结束,他和队员们经常到训练场不愿处
的一家餐厅用饭。而这家餐厅恰好是朴美京娘家开的。朴美京从京南大学食品营养系毕业后,就在自家餐厅帮忙。一来二去,..集训队的主教练就正式介绍两人处朋友。
在认识金昶伯之前,朴美京连曲棍球是什么都不知道,也压根没想过要找一个与运动相关的人做朋。在心底里,她对搞运动的人还是有点偏见。但是,跟金昶伯交往一段时间后,她觉得这个人真的不错,以前的那些想法就都不存在了。
两人交往的那段日子,不管是在汉城,还是在城南市,
金昶伯几乎每天都过来找朴美京,那种热情和执着就像对待他所热爱的曲棍球一样。有一次,青年队去荷兰打比赛。20天里,每天金昶伯都给她打国际长途,后来一算,一共花了50万韩币,这在当时是个骇人听闻的数字,几乎相当于普通人一个月的收入。
结婚后,性格都很强的两人时常"交火"。吵过几次架后,
金昶伯想了个办法,他对夫人说:“我是个火爆脾气,但火发过去也就完了,所以,为了家庭的和睦,请你在我发火的时候忍耐3分钟。”
作为教练的妻子,朴美京虽然对聚少离多的生活偶尔有点委屈,但对丈夫却很满意。金昶伯是庆尚道釜山人,此地人口音与汉城不同,不善于表达,但头脑非常聪明。金昶伯本人更是釜山人的典型,什么事情都是做的多,说的少,心细如发。比如,无论在家还是在外地,夫人的生日,两人的结婚纪念日,他都记得,绝不会忘记。
今年夫人生日那天,金昶伯抽空回了趟家,却忙得没时间买礼物。他回广州后不久,金夫人收到了一块手表。电话里金昶伯说,这是上次出国时就买好了的,权且作为这次的生日礼物吧。
金昶伯在韩国当教练时,两人分开最长的时间是20天。来中国后,这个纪录早就不断地被打破、刷新了。正因为如此,金昶伯对夫人充满了歉疚,也很理解她独自在家过日子的心情,他经常打电话慰问夫人,嘴边常挂着的一句话就是"辛苦了”。
金昶伯是独生子。他妈妈今年75岁了,身体很健康。金夫人说,
金昶伯是个大孝子。结婚不久,她就发现了这一点。比如做完全站在母亲的角度,给夫人说要给母.亲做什么吃的,要怎样做才合母亲的口味,一点不替夫人着想。
对于母亲,
金昶伯呵护备至,再细小的事情也看在眼里,放在心里。看电视时,母亲有看不懂的,他就在旁边耐心讲解。母亲生病了,他端茶递水,照料得非常周到。平时,隔那么远,他也想着提醒老人多运动,上次说过了,下次就再问问落实了没有。
金昶伯有三个孩子,老大是个男孩,叫金(民字加反右旁)秀,老二是女孩,叫金(民字加反右旁)延,小儿子叫金(民字加反右旁)奎。在他们全家迁居北京前,老大上初中二年级,老二上初一,小儿子刚上小学一年级。在考虑迁居北京的问题上,
金昶伯和妻子最苦恼的是孩子们的教育问题。后来听说北京有北大、清华这样世界知名的学府,也有韩语小学,金夫人还特意飞到北京,参观了北大、清华。
金昶伯对孩子的教育很严格,这点同他对女曲一样。他本身是个保守的人,因此,像染发等世贸举动是绝对不允许的。对孩子们提的要求,他也并不是全都满足,认为合适才打赢。孩子们对金昶伯非常敬畏,金昶伯光说话他们就很害怕了。因此,虽然常年不在家,但是孩子们都非常听话懂事,家里照样管得好好的。
像中国一样,韩国有重视长子的传统,金昶伯经常教育大儿子负起长子的责任,让他帮助妈妈,带好弟弟妹妹。金夫人说,这点大儿子做得很好。年节祭祀祖先时,他带着弟弟、妹妹跪拜,很有哥哥的样子。
但是,严格是一面,金昶伯同时非常重视和孩子们的交流,评论每天他都要打两三个电话,孩子们的一举一动他都要过问,今天考虑怎么羊?足球比赛赢了嘛?家里买了电脑后,父子每天还通过电子邮件交流。所以,孩子们并不觉得父亲离他们很远。
很多日常小事,金昶伯并不因为自己出差在外,而放弃作为家长的责任。老三喜欢踢足球,金昶伯大老远地从广州给他寄回来一双足球鞋。实际上,在北京买足球鞋也非常方便。
对金昶伯率领中国队在釜山亚运会上取得的成绩,他的家人都感到很骄傲。回北京后,女子曲棍球应邀参加了很多社会活动,金昶伯几乎没有在家吃过一顿饭。对此,两个大孩子都很理解。只有胖乎乎的小儿子对此不满,嘟嘟囔囔地说:“爸爸回来了,连顿晚饭也不能在一块吃。”
当老大老二长大一些时,金夫人曾想到外面做点事,被金昶伯婉言制止了。他说:“你只要管好孩子,照顾好母亲就行了。”等老三大了,金夫人又有了到外面做事的甜头,又被金昶伯阻止了:“家里照顾不好,我就不能集中注意力做事。”他鼓励夫人多到外面交往,培养一些爱好。后来夫人喜欢上了网球,金昶伯非常支持。
金昶伯说,他的教练生涯将在中国结束,等自己不当教练了,会好好地陪陪家人,尽到自己作为丈夫、儿子和父亲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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