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洲人人都爱王越古 场上固然张扬场下也会哭

　　驻德记者：申竹君

　　接到采访王越古的任务，我马上拨通了她新加坡的手机，电话中传来越古一贯爽朗的笑声：“申姐，是你？好想你哦！”

　　“最近好吗？”我问。

　　“一个字，忙！忙着训练，忙着比赛，忙着学英语，还得忙着我妈，这不今天去买房子了，我刚回来你就来电话了。

　　“今天我可是要采访你噢。”我打断了她的话头，电话中沉默了十几秒后传来越古小心翼翼的声音：“咱俩还是聊天好吗？你一说采访我紧张，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总要有个程序啊。”我逗她。

　　“你看着写吧，我这人直来直去，你还不了解吗？”

　　和王越古接触是从半年前新加坡乒协与德国甲级女队Busenbach签定合同开始，越古每次来德国参赛待的时间都不长，多则一星期，少则三两天。住在我家的时候我们喜欢聊天，天南海北，感情、亲情、事业、理想。她向往我的稳定生活，我羡慕她的天马行空，虽然生活经历大不相同却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她很真实”，这是我先生李乒对她的评价，在现实生活中活得真实的人并不多，而王越古就是一个。

　　“这世界上我最想念的人就是我的父亲”

　　“亲情里就属父亲对女儿的感情最复杂。”曾经听王越古说过这样一句话，我笑她：“哪有这么玄乎，父母疼儿女不都一样嘛。”

　　“不一样，父亲对女儿的宠爱就像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来还似的，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她，至少我爸是这样。”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也没什么体会。后来，越古在德国公开赛单打夺冠后趴到我肩上喜极而泣的时刻，这段对话瞬间从我的记忆中显现，而那一天正是她父亲的生日。

　　“我相信是我爸在天上看着我，他看到了我的努力。”这次我没有笑她，我一下就相信了，相信她所说的关于父女之间的感情。

　　“可以这么说，我爸就是我头顶上的天，打小我就在这片天底下快乐无忧地生活。为了我打球，我爸付出的很多很多，把我送到八一队也是他的主意，从专业队到国家队到日本再到新加坡，十几年来辗转了这么多地方很多事情在变，可唯一不变的始终是我爸这根纽带。不管走到哪，我感觉他都在我身边指引我，支持我。知道我爸得癌症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为了不影响我打球，家人一直都瞒着我，直到还有两个月的生命期限才匆匆忙忙通知我。我爸走之前的那二十几天是我长大后唯一一次有机会与他天天相处。病重的人有时候意识很模糊，做完化疗后吃不下喝不下，我也陪着他不吃不喝，半夜他想聊天我也不睡陪着他聊，那段时间我一下子就瘦了十几斤，那时我满脑子就是‘陪着我爸，他想怎么着都行’。那会儿他惦记的还是乒乓球，在他清醒的时候他会说希望我能排进世界前十五名他就满足了，等我从网上看到我排到第十五名时我爸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还好他走的时候很平静，一点都不痛苦了，因为癌症晚期是很残酷很折磨人的。”

　　听王越古诉说着，我的眼圈红了几回，几乎忍不住泪水。“怎么挺过去的？这么冷静？”“我不知道算不算冷静，我哭不出来，只是感觉心被掏空了，身体轻飘飘的，那种难受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其实如果哭出来人可能会舒服很多。现在我的世界排名已经进前十了，希望我爸在另一个世界能看到。”

　　“我爸刚走的那段日子我压力很大，一夜之间什么都改变了，我忽然间发现自己要独立承担很多很多事情，没有了支持着我的人我感觉自己很脆弱，特经不起事儿，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好比一件事情从过程到结束不管结果好不好心理上基本都能接受，可没有过程一眼就看到结果，该怎么对待呢？也因为我爸去世的缘故吧，我突然特别想念我妈，我不能再把妈妈一个人撇下，她来到新加坡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座城市，这段时间我们正张罗买房子，只要她喜欢我不会犹豫，别人都奇怪人家是父母这样对孩子在我这儿怎么就反过来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想对我妈好点，其实早就应该这么做了，爸爸不去世可能我还不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我欠我爸的太多了。”

　　场上张扬，场下也会哭

　　王越古在欧洲的第一次露面就几乎让所有人喜欢上了她，球场上的霸气，球场外的生气，生活中的和气在这个自由开放的国度里被认为是最好的性格，人们对这个充满个性的女孩充满了好奇。张扬，这样形容赛场上的王越古一点都不夸张，可越古不愿意别人这样评价她，因为这个词一度也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代名词。

　　“你不知道，在日本一切都要按规矩来，对长辈和晚辈说话的方式和态度完全是两样，我因为这直来直去的性格开始得罪了不少人，慢慢吸取教训后才学乖了些。”曾在日本打过几年职业联赛的越古这样回忆起那时的生活。想到日本人的九十度鞠躬和不断的“哈依”，我问她：“连这也学会了？”“那有什么办法，入乡随俗嘛，走到哪里就要懂得哪里的规矩。”直爽自信的王越古却也深谙随遇而安的道理。

　　第一场代表Busenbach俱乐部的欧洲冠军杯赛对阵经验老到的Langweid，细微之处体现了王越古良好的素质：场上搏杀的喊叫声和压倒一切的气势，场下谦虚听从教练和队友的各方意见，王越古顽强的斗志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习惯欧洲的生活，那种感觉不一样，你打球的时候感觉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有一群人在帮你，就像和他们融为一体一样，我喜欢这样的感觉。”两度对阵梅村礼两次都是在身体状态不好时战胜对手，Langweid的教练巴托菲在第二次比赛前曾对媒体宣称“梅村礼不会再负王越古，我们已找到战胜她的方法”。越古看不懂德文报纸，可我却替她有些顾虑重重：三天之内两度对阵，她会不会思想上保守？谁知她却大大咧咧地回答我：“在下面说什么都没用，咱们场上见。”结果她3比0干净利落地赢了梅村礼，边退场边听她嘟囔：“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听她这么说我直为自己的小心翼翼和担心而汗颜。

　　赛场外王越古与梅村礼亲热地用日语交谈着，与五分钟前场上的势不两立简直判若两人。“你和梅村礼很熟吗？”我问她。“还可以，在日本的时候关系不错，比赛经常碰上有时也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那干嘛比赛的时候像要吃了人家似的？”“场上是对手当然要无情了，场下是朋友该怎样就怎样，这要分得清楚。”简单的一句话道出了越古的心态，“心态很重要，两人实力差不多的时候就看谁心态好。”

　　挺佩服她有这么快的角色转换能力，可在德国公开赛8进4时遇上同样效力Busenbach的施敦坡，尽管4比0赢了但场上局势很被动，比赛一打完越古就被新加坡队领队狠狠地说了一顿，遇到她时，她正满脸泪花地从洗手间跑出来。我拦住她，“是你自己打得不好，教练批评你正常。” 王越古委屈地辩解道：“可我们是一个队的，我拼不起来也喊不出来，太别扭了。”我追了一句，“可你说过场上是对手场下是朋友啊？”越古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申姐，连你也难为我？”看她难过的样子我连忙住口。

　　“不是一般人”

　　刚学会几句英语的越古就敢和老外聊天，听得我云里雾里，却见老外频频点头“Yes”。我问她：“你们聊什么呢，这么起劲？”“不知道，瞎侃呗，I do not know she is who。”我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赶忙纠正她：“这是宾语从句，前边对了，后边错了，你这是典型的‘中国式英语’。越古满不在乎地回答我：“没事，别人能听懂就行了，我要都说对了谁还知道我是王越古啊。”

　　有次训练完，俱乐部的中国人在单晓娜家聚餐，我主厨其他人打下手，越古自告奋勇当跑堂端菜上桌。我炒完一盘蒜蓉青菜她端走没几分钟又端回一空盘子，盘子里只有几片蒜瓣和少许菜汤。眼睛瞪得大大地问她：“这都是你一人吃完的？”“味道太好了我就全吃了。”我只好又重新炒一盘，过了一会儿单晓娜悄悄对我说：“申姐，咱能不能把菜都炒完了再端上去？不然等你忙完了可能就没什么吃的了。”

　　越古在德国联赛和欧洲冠军杯赛的表现征服了观众，8胜1负的战绩也让德国队友对她心服口服，而我们中国人对她的评价是“不是一般人”。为什么？这么说吧，她第一次出场是我们主场对Langweid，比赛在晚上7点半开始，中午吃完饭她就睡觉去了，一觉睡到下午4点正赶上我们下训练，我和单晓娜闲聊的工夫她进卫生间洗澡。我提醒她晚上有比赛最好现在别洗澡，她告诉我：“我就冲一下，很快。”结果30分钟后等她出来，浴室里蒸汽腾腾，找到她时又见她正往脸上敷面膜，我无可奈何。晚上比赛她一人独拿两分，赢托特赢梅村礼，我拍拍她肩说：“比赛前睡觉，洗热水澡，敷面膜，你可真够放松的。”单晓娜说：“这也就是王越古了，要我在这么大压力下连觉都睡不好。”越古回答我们：“I am superwoman !”(我是女超人！)

　　越古是个大方的人，喜欢请客，这在习惯了AA制的西方人眼中多少有些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爱吃汉堡和比萨。用李乒的话说，“她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扔到哪里都能生活的中国运动员。”想想到现在为止，我已经陪她吃遍了各种各样的汉堡，Mcdona, Nordsee, Subway。只有比萨我不敢碰，那热量实在太高。有次她住在单晓娜那里，我们通电话，我问她吃过饭了没有，她马上降低声音告诉我：“一个比萨，两瓶酸奶，果汁还有蔬菜沙拉，单晓娜冰箱里的东西差不多都吃光了，千万别告诉她。”结果，王越古马上就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单晓娜倒不好意思了，“每次都是王越古花钱”。

　　别人眼中的王越古

　　塞尔：她身体练得可真结实，一看就特有力量，干嘛不让我和她配双打呢！

　　徐洁(波兰)：刚开始和她配双打我很紧张，哪儿和排名这么高的人在一起打过双打呢。现在好多了，她挺和气地和我一起分析对手。她在场上那股劲儿让我佩服，真能顶，关键的时候我接发球手都哆嗦特容易出高球，可她全能防回去，我真服了。

　　希尔贝雷森：她那步法是怎么练出来的？跟飞一样，多球？我也练啊，不过她一口气打一筐，我也就五、六十个吧。

　　施敦坡：能跟她3局打到10：10我已经满足了，我那天可是超水平发挥，可她反手太好了，速度又快角度又刁。

　　德国国家女队教练：她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我从没见过亚洲女运动员有这么开朗的性格，你看她一进球馆就兴奋，满场就听见她的笑声，如果我的队员都像她这样，我高兴死了。

　　Busenbach俱乐部经理：在我看来她就是为乒乓球而生，那霸气和灵气绝对是与生俱来的，请到这么好的球员是我们的运气。

　　而王越古她自己怎么说呢？“我喜欢面对现实，知命认命，但同时我也是喜欢顶着困难向上冲的人。女人到这年龄谁不向往安安稳稳呢？但不是现在，就算是为了我爸吧，我还要顶下去。”

　　这就是王越古，一个活得真实的女孩，一个爱吃汉堡，比萨，爱看《加菲猫》的女孩，一个输了球嘴上说没事儿却整夜睡不着的女孩，一个为了父亲的理想冲向奥运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