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进中美乒乓外交却陷迷局 庄则栋创造时代传奇

　　他是乒乓球(乒乓球新闻,乒乓球说吧)的传奇，他促进中美乒乓外交自己却身陷政治迷局，他至今仍无法完全被主流社会接纳却尽力追逐商业。

　　本刊记者 关军 图 海卫

　　6月9日下午，在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庄则栋国际乒乓球俱乐部，他以董事长身份坐到了宽大的老板台后面，却没有如约接受采访的意思。

　　但他并不反对再自我夸耀一下：“世界比赛三连冠、全国比赛三连冠、队内比赛还是三连冠，中国乒乓球那么多世界冠军，就我庄则栋一人做到了，你说我成就大不大？我在大赛里从没输过外国人，你说我贡献大不大？”

　　人的一生当中，有一次传奇，一次刻骨铭心的起落，就已经很跌宕了。而在庄则栋67年的生命里，想搞清楚究竟有多少次的传奇与起落，似乎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庄则栋说：“在一定意义上讲，个人是国家和时代的缩影。”就他个人而言，在中国乒乓球界，甚至在整个中国体育界，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呈现他所身处的时代与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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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家的戏剧性命运，其实从庄则栋的父亲庄惕深就开始了。庄惕深出身于一个江南落魄书生家庭，很早就跑到上海滩谋生。地位低贱的他，却意外地在赛马场中了一个头彩，得到三根棒子似的银元；更离奇的是，在上海滩有“远东首富”之称的犹太人哈同看中了庄惕深，把自己的养女许配给他。

　　庄惕深婚后搬入北京的豪门宅第，后来，以为死去的兄长续香火的名义，他与

　　家中的保姆生下了庄则栋。庄则栋自幼习武，身体强健，其家庭又历来笃信佛教，据传他年幼时曾受西藏两位活佛青睐，为其施了灌顶之礼。

　　建国后，庄则栋入北京市少年宫学习乒乓球，十二三岁时，其“近台两面攻”初显雏形，夺得北京市少年冠军，很快被中国乒乓球队主帅傅其芳招至麾下。

　　1961年世乒赛(世乒赛新闻,世乒赛说吧)，庄则栋一战成名，开始了他“三个三连冠”的辉煌。

　　庄则栋曾与报告文学作家关鸿有一段深入的对话，庄则栋告诉关鸿，自己内心其实一直很孤独，即使辉煌的三连冠时期。人们认可他的成绩，但并不认可他的技术创新。他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却总被嘲笑，最后只能重复那些外界灌输给他的思想。庄则栋直率地表示，自己并不像当时宣传的那样“水晶般纯洁”，也是有杂质的。例如，他自己琢磨出来的窍门就不愿意公开出来，队里讨论技战术时，他常常不开口，或者装糊涂。

　　一些乒坛内幕近年被相关人士解密，披露出世乒赛上庄则栋的“三连冠”是内部“计划”产生的，但这些并不能抹杀一个事实——庄则栋是那个时代世界上最顶尖的乒乓球选手。

　　关于那段“让球”往事，徐寅生表达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大家都公开谈了，庄则栋自己却从来不肯提及？

　　在当时中国乒乓球队，庄则栋有个绰号叫“小老虎”，说的是球场内的他，还有一个绰号叫“庄不懂”，说的是生活中的他。

　　邱钟惠清楚地记得一个“庄不懂”的故事——1962年，中国乒乓球队赴前苏联比赛，有外国记者问：“你认为今年世界十大新闻是什么？”庄则栋竟随口回答了“苏共二十大”。当时的中苏之间裂痕渐深，这样的回答无疑带有政治风险。队友于是以提醒的口气对庄则栋说：“你怎么又‘庄不懂’啦？”不过也有队友认为，他的不懂确实是装的，其实这人聪明得很。对于“让球”的回避，是否也是“庄不懂”的一种体现？

　　庄则栋在“文革”初期吃到了苦头，有一次，他对社会上“破四旧”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竟说出“红卫兵剪人家头发，怎么不去剪毛主席的?”结果被挂上了“现行反革命”的牌子挨批斗。

　　和每个世界冠军一样，“文革”初期的庄则栋不断接受审查，批斗，他的另一项骇人的罪名是“资产阶级保皇派”。据《乒乓启示录-——庄则栋在“文革”中》记述，在妻子鲍蕙荞的“帮助”下，迷茫中的他似乎猛然看清了自己的前途，有一天贴出一张大字报：“我

　　造反了！”结果，此举遭致周围许多人的不屑甚至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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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则栋的第一任妻子鲍蕙荞，是一位年轻而有才华的钢琴家，与乒乓球冠军彼此倾心，但由于她的家庭出身问题，乒乓球队乃至国家体委领导对这两位年轻人自然生成的感情并不赞成。“文革”开始，球与钢琴都必须荒废，庄则栋与鲍蕙荞决然地选择走到一起，寻求一种彼此依靠的暖意。

　　鲍蕙荞这样总结了他们在十年动乱中的变化轨迹——

　　“文革”初期，庄则栋被列为顽固的“保皇派”，他“造反”的第一张大字报都是鲍蕙荞代他起草，逼他签名的。后来，鲍蕙荞身处江青培植的“样板团”，反倒逐步认清了政治的危险和丑陋，以至1976年清明节加入天安门广场的群众运动。不过，当丈夫误入政治迷途，鲍蕙荞却发现自己再也无力劝阻了。十年里，两个人从不同的出发点走到了自己的反面。

　　1971年，出于外交需要，中国重新派乒乓球队出征世乒赛，庄则栋与美国“嬉皮士”球员科恩互赠礼物，成为了“乒乓外交”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国家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也由此看中了这个乒乓球选手的政治价值，庄则栋开始频繁出席高级外事活动。1972年4月，中国乒乓球队对美国历史性的回访中，庄则栋被周恩来指定为中国代表团(中国代表团新闻,中国代表团说吧)团长。

　　也是从那时开始，庄则栋得到江青的赏识。1974年，34岁的庄则栋被直接任命为国家体委主任，成为中国最年轻的正部级高官。这时的鲍蕙荞痛心地感到，当年那个英武、纯真的世界冠军变得陌生起来，庄则栋完全陷入了政治的迷途。

　　短短两年多的从政履历中，庄则栋的一些做派为体育系统的人所诟病——他曾试图搞倒老一代体委领导王猛、李梦华等人；他大力宣扬乒乓球要“革命”成为汇报表演，远离竞技，亲近工农兵；他把当年的队友徐寅生、李富荣等人下放到上海郊县⋯⋯

　　“文革”结束，“像拔河比赛，‘哗啦’一声，我方败了”，庄则栋因此再入地狱，被划为“四人帮反革命集团”，接受了长期的监护和审查。1977年，如非抢救及时，他几乎踏上悬梁自尽的不归路。

　　1980年，庄则栋被解除监护，但他必须离开北京，需要到太原协助山西乒乓球队工作。直到四年后，他终于获得了回到北京居住和工作的资格，成为北京市少年宫的一位乒乓球教师。用他自己的话说：“人生是一个圆，又回到了起点。”

　　这一阶段，《“乒乓外交”幕后》一书的作者钱江曾采访过庄则栋，“看得出，那时的他比较落寞，好像还光着脚。”

　　时间缓慢地稀释着一些历史的伤痛，庄则栋也在缓慢地接近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但他生活的波折，注定不会就此完结。1985年2月，庄则栋与鲍蕙荞的爱情早已消逝，他们选择了平静分手。日本女子佐佐木敦子这时带着一个哈密瓜及甜蜜的回忆，出现在庄则栋的生活中。

　　佐佐木敦子曾随父母在中国西北生活了22年，回到日本后仍难以消解对中国的怀恋。1961年名古屋世乒赛期间，她专程赶到中国队驻地，并就此结识了偶像级明星庄则栋。1985年，敦子小姐作为日本伊腾万公司常驻中国的业务员来到北京，24年后，她与庄则栋的故事竟以跨国恋情的浪漫接续下去。

　　作为一个“有过重大政治污点”的曾经的高官，庄则栋要与一个日本人结婚，实在是不可逾越的沟壑。1986年，北京市公安部甚至拒绝延长佐佐木敦子的在华签证。12月，她被迫告别已以夫君相称的庄则栋。一番难以想象的痛苦抉择的结果是，敦子放弃了日本国籍，成为中国公民。居留权问题解决了，与庄则栋的婚事却仍关乎政治。敦子和庄则栋

　　先是求助李瑞环，并由此得以上书直达邓小平和王震等中央领导。1987年年底，一桩经邓小平特批的婚姻终于有了完满结局。

　　庄则栋对我发了一番感慨：“在中国，要么把你捧成神，要么把你说成鬼。没有人会不犯错误，不能犯了错误，就把以往的贡献也否定了，不准提了。”直到今日，他觉得自己仍没有完全获得平民身份。在熟悉的北京，他开着红旗轿车接送敦子——那曾是他作为正部级官员的座驾——他说自己想作为普通人享受平静的生活；但另一方面，你又看得出他的不甘寂寞，不愿隐退，他总还想弄出点名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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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了短短十分钟，庄则栋拿出一本《邓小平批准我们结婚》，他让我回去看这本书，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不再需要采访。他找出软笔给我签赠，然后告诉我，他这书不送的，要收费，定价35.8元，他只收30元。“我这字，在外面卖都是两万一幅，你值了。”随后他又很自豪地说，“运动员里，有几个能写出这么一手好字？”

　　很遗憾，对话就这么结束，这是一个把日程安排得过于稠密的67岁名人。在此前不下七八次的电话约访中，他都在重复一个主题：实在太忙了，自己正在如何如何，马上又要如何如何，“非常抱歉”。

　　他有自己的经纪人，还与其合作创办了“庄则栋国际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他进行各种演讲，讲自己的传奇人生，多数是有偿的；他卖自己的书法；他出席商业活动，寻求商业合作⋯⋯一个至今仍无法完全被那个主流社会接纳的老人，尽力追逐着商业时代的浪花。

　　“在这块土地上，理是直的，路是弯的。”庄则栋说，他的跌宕人生是一笔宝贵财富，现在，他不仅要收藏这笔精神财富，也在忙着展示它，同时兑换成另一种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