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洛桑、谢菲尔德，谁在预言北京约翰逊、罗伯斯、杜库里，谁是最好的朋友，最后的敌人
文 张玮 李佳平
英国边城谢菲尔德，贩夫走卒与灰领白领的喧闹声渐隐，山谷体育场休息室，两大跨栏高手阿兰·约翰逊与刘翔正静默更衣。
他们注定要有一次对话，而这对话因为前者对年轮的惶恐，以及后者对传奇的谦恭，注定变成传说中的“惺惺相惜”格式——
先开口的是刘翔，他说：“你11次跑进13秒，我只有四次。”
约翰逊感叹道：“我觉得很多时候，你都在收（比如洛桑站的这次）。你绝对有机会超过我的纪录，至少今年，你有两次机会。”
刘翔接过话头：“有一次肯定是9月的上海黄金大奖赛。那个场地不错，最近还新铺了一下。到时候我们又能见面了。”
美国人突然很冷地说：“你还有潜力。只要给你机会，你的12秒88应该能提一提，应该能跑进12秒81左右。”
刘翔有些错愕：“12秒81？TOO FAST 不过，12秒85左右没问题。我主要是爆发力，总差那么一点点SPEED不够。”约翰逊微微一笑：“那我从后面推你一把。”约翰逊又说：“大阪见。”刘翔也说：“大阪见。”言毕，刘翔做了个横劈三军的动作，口内发出“劈”、“劈”、“劈”三声。两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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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约翰逊已经无缘大阪8月22日开始的田径世锦赛。在谢菲尔德，人们大概已不看好这个38岁老将的结局。当地媒体用了更大的热忱去迎接刘翔，他们说：“刘，欢迎来到下一届奥运会比赛地。”
《每日电讯报》记者苏珊・莫特对那些江湖上的高手如数家珍。她突然感觉到刘翔和大卫・贝克汉姆的某种关联性。
她说：“刘来到英国，而贝克汉姆去了美国。”她又说：“刘从来不佩戴首饰，也不会留一个‘我爱北京’的文身在肩膀上。但大卫不同，他喜欢把自己弄得另类一些。”
在她的眼里，贝克汉姆只是一个充分利用余热的夕阳，而仅会一点英文单词的刘翔，巨大的荣誉没有将他击倒，巨大的压力也没有把他融化，他更像是初升太阳，更像是为2012年伦敦奥运会准备的吉祥物。她说：“刘翔对我说，自己不知道金牌在哪里奥运会的荣誉？已经死了，他把它留在了雅典。”
但苏珊并不了解那持续一年追击刘翔的古巴人罗伯斯，苏珊说：“罗伯斯可能很有冲击力，但显然，他没有刘这样的魅力。”
41岁的英田径名将爱德华兹亦认为刘翔极具个人魅力。作为本次比赛官方转播电视台BBC的评论嘉宾，爱德华兹对能亲临现场、见证刘翔2006年打破世界纪录的那一刻记忆犹新。他觉得谢菲尔德温度太低，雨太大，刘翔还是保护身体要紧，不要误了更大的决斗。他同样没有理会
罗伯斯，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罗伯斯需要成熟。”
7月15日，谢菲尔德的决斗，在江湖上注定将被遗忘。刘翔跑得很慢，慢到只有13秒23，但还是夺走英国大奖赛冠军。他标志性的冲刺、标志性的庆祝，看起来有些疲倦。一切结束后，刘翔慵懒地靠在班车旁，说：“半昏迷，有些梦游别人邀请你来，也不是一定要来，表示一下礼节，反正就是比个赛⋯⋯终于可以回家了。”
罗伯斯？刘翔提了提神，说：“听说他还要到巴西去比赛。连续这么多场，够忙的。希望能在日本再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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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高手，总是能远离自己的光环，看到那新长成的马驹。他们知道，总有一天，江湖是属于别人的。罗伯斯就是这种天真烂漫的后生，刘翔和他的师父称他为“萝卜丝”，但心怀恐惧，就像约翰逊对刘翔心怀恐惧。
来谢菲尔德之前，刘翔原以为罗伯斯不会来，但在走上角斗场后，他发现，罗伯斯就蹲在自己边上的第三道。前两天，他经历了一场黄金联赛罗马站比赛；前一天，他赶到了谢菲尔德，他看起来有些累。
湿滑的场地又让他很受伤，他险些倒在第一个栏架前。虽然最后只跑出13秒35，虽然只是一场礼节性的比赛，但这并不能打击罗伯斯傲慢的脾气。他晃荡着脑袋，抱怨：“太糟了，一直都在下雨。”而对于夺冠者刘翔的表现，他没有奉献任何评价，只是说——“I don't know！”
决斗前三天，罗伯斯还给24岁的刘翔发来了一张用西班牙文写的生日贺卡。在那些蝌蚪般字母中间，有四个照猫画虎的汉字：生日快乐。他这是在提醒刘翔，他仍然存在吗？
谢菲尔德之后的罗伯斯，带着三天两败的懊恼，回到泛美运动会舔伤口去了。而两连胜的刘翔也将回到北京，有条不紊地等待大阪田径世锦赛。
刘翔如此形容他：“快也快不到哪里去，慢也慢不到哪里去。”这远不是什么轻松的话，这句话其实承认了罗伯斯的可怕。就像影子式的追兵，当我们以为它已消失的时候，适当的时候它又蹿出来了。
在巴黎，罗伯斯就曾经抽出穷凶极恶的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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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是一座名城。
但对刘翔来说，这里扫兴得不得了。2006年，刘翔参加了巴黎的黄金联赛，房间空调制冷系统出了问题，用被子盖，太热，又无法通风，一夜没睡好，结果次日一赛跌出前三。而2007年
这次，空调好了，吃却成了问题。组委会宾馆餐饮提供的大量鸡胸脯肉，对于爱吃鱼虾的刘翔而言，吃一顿是寻常，吃两顿是嚼蜡，三顿以上就受罪。
连续吃了几天，师父孙海平给刘翔过秤，竟足足轻了两公斤。
巴黎的灯光照耀着那些上流社会的看客，但是刘翔已经丧失了统治力。7月6日，他冲刺完110米，又冲刺过包围的人群和记者混合区，一路头也没回。他知道自己笃定不是第一。结论如他所料， 13秒15，铜牌（在前年的罗马，刘翔也曾这样懊丧，他跑完之后，什么也没看，他知道自己笃定不是第一。那次他跑13秒22，银牌）。
在记者的话筒伸过来时，刘翔没有寻找客观原因。也许他根本没心思寻找，罗伯斯不也是欧洲以外的人吗？他为什么可以跑得更好？刘翔没有看成绩，没有欢欣，没有喜悦，这些都留给罗伯斯了。这是罗伯斯第二次在室外战胜刘翔，上一次也是在巴黎！
上一次就在2006年，罗伯斯罕见地将刘翔挤出前三。刘翔嘴上不说，心下耿耿于怀。这一次，刘翔尽管脚下有些轻 .飘，但决没想过要给罗伯斯机会。罗伯斯先下手为强，玩了一把抢跑，调戏这些江湖大佬，刘翔没有上当。第二次发令枪响，刘翔极速反应，在自己并不擅长的起跑阶段，保持着第二的优势——但也正是因为这次成功的起跑，让刘翔看到了罗伯斯惊人的爆发力，以及不亚于自己的后半程加速能力。
带电的“萝卜丝”，恐怖的“萝卜丝”，要命的“萝卜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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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生息之时，刘翔曾打过一个盘算：“在北京奥运会之前，必须要建立一种心理优势，要让罗伯斯觉得赢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刘翔想在重要的比赛中多会会这挥之不去的影子，但在巴黎站之后，在刘翔的福地洛桑，罗伯斯却躲避了。刘翔在洛桑呼吸清新空气，住总统套房，享受市民一见如故的欢呼，并在7月10日这天跑出了13秒01——但这个成绩，始终是建立在罗伯斯不奉陪的遗憾之上的。刘翔想早些搞掂这厮。
如果你不能将他置之死地，被置之死地的很可能就是你自己。就像当年气势逼人的杜库里，他没有搞掂刘翔，现在谁还记得他？
2004年，雅典奥运会，刘翔的母亲吉粉花就在电视上看到杜库里，她当时就说这人以后一定不得了。2007年年初德国三站比赛，刘父刘学根就开始和孙海平探讨罗伯斯，认为他看起来还是很有前途的。杜库里曾经像现在的罗伯斯，持续追击刘翔。但现在，他像空气一样消失掉了，人们更愿意讨论那有伤在身的约翰逊，或者美国的特拉梅尔、阿诺德、摩尔，就是不肯谈他。他曾经被认为是老天赏赐给110米栏的礼物。但现在，新人变旧货，有谁知道旧货哭？
现在，在刘翔嘴里，罗伯斯出现的频率也不高，但这和杜库里的缺席是两码事。刘翔不愿意提罗伯斯，是因为不想显得自己对他太重视。但他内心，不但重视，而且极度重视。如果你突然问他罗伯斯近期任何一场的比赛成绩，他可以立刻给你报上来。
刘翔知道：今天的刘翔就是往日的约翰逊，今日的罗伯斯就是往日的刘翔。自己有多远，罗伯斯就有多远；自己有多快，罗伯斯就有多快。当年刘翔21岁，还在为了多几场国际比赛的经验，打报告，请批准，然后和孙海平像西天取经一样奔波在欧洲几个国家，两人住一间房子，在场边像个粉丝一样看着约翰逊风驰电掣⋯⋯而现在21岁的罗伯斯，2006年一年，参加的国际田联室外赛就达到16项。刘翔在成名后才有条件开始“以赛代练”，罗伯斯现在就开始享受了。
在经历巴黎的噩梦之后，刘翔说：“世锦赛和奥运会这种比赛，前后需要4枪。要进入决赛，需要的是体力，经验还有智慧。我是肯定不会怕他的。”
不知罗伯斯听了此话，心里是高兴，还是不屑。
不管怎样，他们都知道，决斗是在明年，在北京，在皇城根下，在紫禁城之巅。
那时的季节还会像现在吗？
那时，38岁的约翰逊大叔能通过美国国内的选拔赛吗？这一次田径世锦赛，他就倒在国内选拔赛上。那时，保持着12秒97法国男子110米栏纪录的杜库里，会像幽魂一样杀回人间吗？
至少刘翔在等待。孙海平说，“外部条件一致，刘翔还跑了第一。这说明刘翔和他们水平差不多，甚至可以说，快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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