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加特林鲍威尔独孤求败 与秒表作战飞人自励

鲍威尔的世界纪录

　　这就是世界上最快的男人现在的生活：穿平底鞋在家乡训练，去教堂做祈祷。拒绝夜生活，连维他命也不敢碰。

　　奥运特刊记者 詹涓 图 Michael Steele/Getty Images

　　2006年赛季的一天，阿沙法•鲍威尔刚刚完成了在英国水晶宫举行的百米比赛，毫无悬念地夺得冠军，成绩不错，仍然是10秒以内。当搭乘的飞机在家乡牙买加着陆时，他打开手机，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

　　“他跟我说，‘贾斯汀•加特林检测是阳性，’”鲍威尔回忆，“‘我当时的反应是，‘不可能吧，消息可靠吗？’我非常吃惊，可我也为他感到难过。很遗憾发生了这种事情。”

　　此前不久，加特林刚刚平了鲍威尔9秒77的世界纪录，有几场锦标赛都已经预约了全世界最快的两位百米飞人同场比拼，并且许以重酬。所以，眼看着巨额出场费告吹后，鲍威尔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同情，这着实有些离奇。

　　鲍威尔知道，一旦加特林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其世界纪录和奥运纪录都将成为过眼云烟，并且可能面临长达8年的禁赛。鲍威尔说：“对于他的说法，现在真是让人混乱，你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摊上了这种事，他现在的生活不是全都被毁了吗？”

　　失去了加特林的同场比拼，鲍威尔承认，无论是他，还是田径迷们都将蒙受损失。“最难过的，是当观众们买了门票坐在看台上观看100米比赛时，他们已经知道谁将赢得这场比赛了。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看我能不能再次打破世界纪录。而我，没有了加特林，我就只能与秒表作战。我真希望现在有谁能站出来，或许弗朗西斯•欧比奎鲁有这个希望吧。”

　　鲍威尔对加特林充满同情，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禁药服软，“服用禁药，也许这些人该被关起来。很多运动员在场上，跑得连心脏都要跳出来；可总有些人总是轻巧地靠禁药的帮助，把别人的饭碗抢走。”

　　为了坚决与药物划清界限，鲍威尔甚至从2005年4月起，就开始连所有维他命药丸都不碰一下；他甚至拒绝无数来自美国的邀请，一直留在牙买加金敦顿科技大学攻读教练艺术与科学学位，日常训练也都在校园里进行。他解释说：“我没从事田径事业前，就不停地听见又有哪个美国运动员服用兴奋剂的消息。我想在美国，运动员想要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下来也许会更加艰难，所以兴奋剂在那里屡禁不止。”

　　但在牙买加，他被视为民族英雄，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顶礼膜拜。有记者与他约在首都金斯敦市中心的一家宾馆见面，他身旁跟了两个保镖，而走在路上时，他看起来小心翼翼，尽量不与路人对视。他说：“现在我尽量不在外面走路，因为所有人都想找我要个签名，跟我合影。假如被他们拦住了，那我肯定一整天哪里都去不了。所以现在去哪儿我都会开车。”

　　鲍威尔还承认，现在他既有名气又有不错的收入，常常会有女孩投怀送抱。他笑称自己避免的方法就是“让女朋友到哪里都跟着”，“我在外面不随便喝酒，顶多一两杯百利甜酒。尽管好多人说，那是女孩喝的玩意儿。我想最关键的一点是，要懂得在必要的时候说‘不’。”

　　这便是全世界跑得最快的男人现在的生活：当大多数百米运动员都在严格地按照运动专家的要求训练时，他仍然穿着最普通的平底鞋，而不是钉鞋。他几乎不去夜店，即使出去参加活动，也总是将女友带在身边。他每周日都会去教堂做礼拜，有时候还会担任唱诗班的贝司吉他手和鼓手。别人戏称他为“唱诗班男孩”，他也不以为忤。

　　百米赛场是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这里，人人习惯了恃强凌弱。莫里斯•格林、林佛•克里斯蒂、卡尔•刘易斯，都习惯向对手、向众人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在他们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谦卑”二字。

　　24岁的鲍威尔显然是异类。作为两位乡村牧师的孩子，他笃信宗教。当年在学校时，他甚至没有想到过自己日后会成为短跑运动员。当时他的最爱是足球，奔跑只是禁区里的活动，绝非今后的事业。可就是这样的人，竟然成为了世界纪录保持者。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令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发现自我。

　　在酒店里，他一面认真对付着一大盘鸡肉蔬菜沙拉，一边瞪大着眼睛说：“朋友们也总会说，‘你现在是全世界跑得最快的人了。好像昨天，我们还是一群读高中的小鬼，可你现在竟然打破了世界纪录。’”改变虽快，但并非无迹寻。读书时，鲍威尔学业并不突出，老师们对他印象最深的一点，是他常常上课时走神，而且有时会冒出一些冷笑话。他不喜欢跑步，因为他觉得如果将跑步作为职业，那样就必须与赛场上的所有人为敌；可在参加足球比赛时，他往往是场上奔跑速度最快的球员。到了高三那年，同学们即将各奔东西时，他在校友录的签名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自己的野心。在自己穿着校服的标准照下，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写下，他，阿沙法•鲍威尔，将要成为“著名运动员”，今后，他一定会“打破世界纪录”。提起这事，鲍威尔笑得前仰后合：“我都忘了。不过确实有一天，老同学将这本校友录带给我，指着我的相片给我看，我觉得有趣极了。那会穿着校服，看起来真幼稚。”

　　作为家中排名老六的鲍威尔，兄长们是他成长路上的榜样。可就在短短一年里，却有两位兄长相继去世。2002年，二哥迈克尔在纽约搭乘出租车时，意外被人枪杀。一年后，他的另一个哥哥沃恩在踢球时，心脏病发当场死在了球场上。想到这些往事，鲍威尔至今痛心不已：“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迈克尔究竟为什么会被人杀死，可这一切真是太让人难过了。两个哥哥去世时，我记得都是6月里的事，因为我都在牙买加参加全国预选赛。那种痛心真的很难用语言去形容。”

　　虔诚的信仰在最艰难的时刻挽救了他，“信仰慰藉了我的心灵。我是在教堂里长大的，当我还在妈妈肚子时，我已经在教堂里了。从父母那里，我懂得了最起码的是非观念。”

　　宗教挽救了鲍威尔，而鲍威尔的成功，也令全家人从悲痛中得到解脱。他的父亲威廉是一位牧师，他说：“阿沙法的成功帮助了我。当我们痛失两个孩子时，他仍然非常坚强，这让我感到了一丝安慰。”牙买加是个充斥着暴力阴影的国度，在这个人口只有270万的岛国里，2007年上半年，就有750人死于非命，威廉本人也曾在鬼门关走过一趟，一次别人想要抢他的钱，子弹射中了他的下巴。若非抢救及时，他早已成为枪下冤魂，至今子弹穿过的弹孔仍然留在他们家的大门上。身处如此混乱的环境，父母对孩子们的管教就显得格外严格，威廉承认：“我和太太希斯琳规定，小孩都不许去舞厅、酒吧这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不管去哪里，他们都得经过我们的许可。”

　　鲍威尔家的孩子找不到别的乐子，唯有在自家门口的大马路上赛跑。三哥尼格尔回忆：“打小我们在大街上赛跑时，他就总想战胜我们。”但纵使阿沙法再怎么争强好胜，他还是敌不过大哥多诺万。多诺万曾进入1999年世界室内田径锦标赛60米决赛，并在2000年代表牙买加参加了奥运会。威廉回忆说：“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多诺万跑步时的样子，在比赛时他总是拼得特别凶，以至最后都会一下子撞到防护墙上。

　　那时看着孩子们跑步，我突然有种感觉：我的儿子，或许有可能成为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人。当时我想，那应该是多诺万。现在我才意识到，那个人原来是阿沙法。”

　　尽管威廉冥冥中有种预感，可鲍威尔起初并未让人看到多少天分。

　　高中毕业后，他的学业并不出色，体育表现也并不特别引人注目，所以必须要复读一年。这一年里，他参加了几个大型比赛，但成绩并不十分理想。2001年参加牙买加高中田径锦标赛时，他在100米比赛中的成绩是10秒64，位居第四，可金斯敦当地的一位教练斯蒂芬•弗朗西斯却从他身上发现了一些潜力。弗朗西斯说，“阿沙法在高中时并没有受到过专业训练，这可以让我仔细雕琢这块璞玉。他不知道自己拥有多大潜力，就算我跟他说，‘小子，你会跑得更快，’而他总会稀里糊涂地答应，‘是啊’。其实，他还明白自己能跑多快。”

　　牙买加有孕育世界级短跑好手的传统。曾在1988年为加拿大夺得奥运冠军、后来因药检丑闻被取消冠军资格的本•约翰逊在这里出生。巴塞罗纳奥运会冠军克里斯蒂和1996年的奥运冠军多诺万•贝利，同样出生在这里。

　　但鲍威尔认为，他的成功是上天赋予的，他笑着说：“我爸爸和妈妈常常会争论，我的天赋究竟是他俩谁遗传的。不过我是觉得，上帝赐予了我的一切，无论顺境逆境，都是上帝对我的安排。”

　　如果一切都出自上帝之手，那么，造物主一定是想要让鲍威尔先好好体会失败的苦涩。2003年巴黎世锦赛、2004年雅典奥运会，鲍威尔连续失利，一些人认为问题出在他的心理上，而鲍威尔宁愿将之理解为他的大赛经验不够，他解释说：“每次比赛，我在起跑线上的感觉都很好，我总觉得全世界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我一个人身上，这让我感觉特别兴奋。可也许就是因为兴奋得有点过头了，我往往会在预选赛上提前爆发。直到2005年，我才想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预赛时我尽量保存了实力，一直到决赛时才真正把状态完全调出来。”

　　他还想要更多，比如奥运金牌，世锦赛金牌，英联邦金牌，当然，还有世界纪录——在他看来，他在2006年先后在英国盖特谢德和瑞士苏黎世两次平了这个纪录，刷新纪录几乎是板上钉钉了。有人曾表示，他有腹股沟拉伤的旧伤、冲线时会出现节奏放慢，这可能会影响他在2008年甚至2012年奥运会上的表现，他坚持说，这两个问题全都解决了。

　　“阿沙法”这个名字，在牙买加语里的意思是“把握机会”。而鲍威尔自己说：“上帝显然对我有着某种安排，所以我没道理放弃。我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不知道该如何跟你们说清楚，我将如何实现上帝对我的安排，但我会用自己的双腿努力奔跑，让你们看到我的努力。”

　　他也很让父母欣慰，“在我出生前，爸妈特别希望能生个女孩。不过现在我想，他们对有我这样的儿子肯定不会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