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访海南"小神鹿"：马拉松梦想 偏执的传奇父亲

　　引子

　　8月26日6时，经历50多天的风雨之后，8岁的海南女孩张惠敏跑到天安门，完成了从海南到北京的3588公里“迎奥运长跑”。这位21.5公斤的小女孩，从3岁起就在父亲张建民的带领下练习马拉松。

今年年初的海口马拉松长跑，张惠敏夺得女子组第二名；今年5月，她在河南开封的郑汴国际马拉松赛上获得第20名。

　　张建民的“拔苗助长”激起外界的强烈抨击。这对偏执父女的“马拉松人生”背后，隐藏着哪些故事？国庆长假期间，记者走进这位老乡家中探个究竟……

　　“小神鹿”的马拉松梦

　　台风“利奇马”的到来，让海南省临高县陷入强降雨的包围。刚刚跑完3588公里进京路程的8岁女孩张惠敏，掂着脚尖从门外的泥泞土道上进出，笑声像铜铃一般清脆。

　　10月5日2时30分，张惠敏被父亲张建民叫醒。稍事洗漱，小姑娘仰头喝完父亲用4个鸡蛋与3勺“营养粉”配制的饮料。在小黄狗的叫嚣中，张建民往腰间挎上探照灯，推着电动自行车，带领女儿开始每天20多公里的例行晨练。黑漆漆的临高二环路上，偶尔有载着肥猪的三轮车经过。屠夫们回过头来，打量这对可能是海南省目前最出名的父女。

　　养金鱼的长跑教练

　　对张惠敏来说，20多公里的每天一练并非难事。从3岁起，她已经在这条公路上跑了4年。刚刚过去的这个暑假，小敏在父亲和哥哥的陪伴下，从临高一路跑到天安门。

　　54岁的张建民，梦想着让女儿冲击2016年奥运会马拉松金牌。可是，张氏父女如今所处的形势，远比他家门外的那条泥地还要泥泞。残忍、虐童、商业炒作、土法上马、坐井观天，诸如此类的非议成为张建民的代名词。就连小敏的母亲，也以离婚作为抗议。

　　国庆长假期间，记者数次走进张建民的瓦房，与这对父女倾心交谈。张家位于临高县临城镇龙头村78号。8年前，老张用6000元买下这块宅地盖起一大一小两间瓦房，小瓦房里住着大儿子张笛夫妇，大瓦房里挤着老张、小敏和智商略有不足的大女儿张锦惠。

　　张家距离我的父母家不到两公里。5年前，张建民在临高江南市场贩卖金鱼，记者曾经从他手中买过几尾“鹤顶红”。除了满嘴普通话，黑瘦的老张与当地人没有太多区别。谁也没料到，张建民随后将工作重心从金鱼转向女儿张惠敏，4年下来一举成名天下知。

　　养金鱼出身的“农民”，何来的底气去指导马拉松？老张说，自己年轻时也是运动员，“我有专业运动经验，也买了很多专业书刊。当年我饿了只能吃芋头，晚上睡三四个小时，不是照样跑过来了？小敏现在的条件多好！”

　　难得的长跑坯子

　　“你有名片吗？”看到记者的出现，正在写作业的小敏从桌子上跳下来，站在记者跟前如此发问。张建民已经攒了两盒记者名片，包括来自美国、德国等地的洋记者。

　　小敏的书桌上散落着庞中华的字帖。闲暇之余，老张督促女儿练习签名。几本作业本的姓名分别填着“张惠敏”、“张慧敏”、“张会敏”。张建民为女儿印制的名片，从官方渠道为她的名字一锤定音：“小马拉松运动员——张惠敏”。

　　“我的最初目标是让她强身健体。”张建民说，“2003年3月，小敏只有3岁半，我把跑步作为她每天生活的开始。”大儿子张迪4岁时，老张也曾让他跑步，最终在儿子的赖床不起与妻子的哭哭啼啼中遗憾收场。

　　在儿子身上失败的造星计划，却在女儿那里获得成功，小敏很快展示出足够的跑步爱好与天赋，“她一点都不觉得枯燥。别的运动员跑完马拉松，连200毫升的水都喝不进去，一喝就全吐出来，小敏却可以当场喝完2000毫升。”

　　张建民为女儿制定了魔鬼训练计划——每天2时30分起床，跑到7时20分。下午放学做完作业，在旧布缠绕成的拳击袋上练1000次拳击，在塑料凳子堆积成的器具上练400次跳高，然后做800次踢腿，这种强度实在让人窒息。让老张意外的是，小敏去年初就已经能跑完马拉松，这个目标原定到12岁时实现。

　　最偏执的传奇父亲

　　每天从海南高速美台路口跑回市区，天空才微微亮，老张带着小敏来到被当地人称为“广场”的临高田径场，在临高体校教练的指导下继续跑步。

　　田径场前方竖立着一座纪念碑，悼念50多年前渡海作战时牺牲的解放军指战员。1950年4月17日，四野第12兵团第40军驾驶木船突破炮舰拦截，从临高县抢滩登陆解放海南。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让张建民很受震撼，“哪项事业没有牺牲？这是成功的必经阶段。小敏的跑步也是这样，新事物必须有牺牲才有收获。与先烈相比，我们的牺牲又算什么？”

　　为了执行他的人生理想，老张付出了沉重代价。1999年，老张从江苏来到海南，最初在临高和舍镇安家。老张掏出1万多元承包5亩地，又给了村委会1万元，“他们承诺给我盖3间瓦房。”老张欢天喜地地回到江苏，和老婆大吵一架，把家搬到海南。

　　“一回来我就傻了眼，村委会只拉了几车砖头与河砂。”上了当的老张转头来到附近的农场，花了800多元租下20多亩水塘，养起罗非鱼和中华鳖。“辛辛苦苦养了3年，六千多斤中华鳖被偷了一大半。小偷还把水塘给扒了，一斤鱼鳖都没留下。”说到这里，老张潸然泪下，小敏过来摇着父亲的手，“爸爸不哭。”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养鳖未果，张建民改养金鱼，最后干脆在幼女身上展开大胆试验。老张认为他的训练很成功，“今年的郑汴国际马拉松赛，小敏获得第20名，一位肯尼亚著名教练对我的训练很赞赏。小敏的成绩超过全国三级运动员标准，谁能找出一个比她跑得更好的8岁孩子？印度那个4岁孩子被叫停，那是因为身体反应太大。”

　　10月8日，张氏父女飞往济南参与某电视台的节目录制，“我经常和专家辩论。专家都引用书本的理论，可是书上的普遍性不包括特殊性。理论是死的，比如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哪个专家能说清楚？”

　　许多道听途说的报道让老张哭笑不得，比如把“临高县”写成“临高市”，把老张家的金鱼池子误会成猪圈。这让老张很不快，“我是理想主义者，不是为了钱。这次小敏跑去北京，我是倒贴钱。下海前，我是江苏睢宁技术监督局的副科级干部，现在养鱼一年也能挣两三万。我都54岁了，还需要通过儿女去要名利？”他翻箱倒柜，找出一堆发黄的红皮本本，“这是我当年的劳动模范证书，这是高级技工证书……”

　　有专家担忧老张会把女儿控制在手中，继续施展他的古怪训练方法。假如有高水平的体校发出邀请，老张是否会将指导权拱手让出？ “我求之不得！”老张说，“上次在北京，清华体校想让小敏去训练，我别提多高兴了！可是清华那边又说孩子太小了不好带，等到生活能够自理再说，我就把她送到临高体校。”

　　说起体校的训练方式，老张有些顾虑，“我是女儿肚子里的蛔虫。她的每个运动周期是49天，期间有峰谷，别的教练难以掌握。孩子跟我练，就像玩一样。体校的培养模式比较机械，我怕磨灭了孩子对跑步的爱好。”

　　更疯狂的西藏之旅

　　采访的这几天里，小敏无数次告诉记者“我喜欢跑步，跑步很好玩”。即使是在半路停下来喝水，小女孩也是笑着喘气，仿佛参加一场漫长的游戏。

　　要是小敏最终在马拉松上无法取得好成绩，老张会不会失落？他说：“我的最终目标不是奥运金牌，而是通过这个过程完善她的人格。我要培养女儿有自信、有恒心、有追求、有目标，不能只为了吃饭而活着。这次去报名参加北京马拉松，我只是想让孩子感受比赛气氛，提升心理素质。”

　　眼下，老张正在策划小敏明年从拉萨跑到上海，行程5000多公里，耗时100天，“海南到北京是‘纵’，拉萨到上海是‘横’。一纵一横，跑穿全国。”面对记者的劝阻，老张不为所动，“主要困难是低温和缺氧。不过，我咨询了很多在西藏生活过的人，获得不少启发。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费用，至少要15万元。我准备明年4月初带小敏上高原，适应10天后起跑，一直跑到明年7月28日。在上海休息几天，就可以去北京看奥运会了。”晶报海南临高专电 特派记者 吴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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