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誉为“世界工厂”东莞的长安镇,是一个宁静的小镇。出租车驶过被网民称为酷似人民大会堂的镇政府办公楼,拐过一个街角,长安镇另一地标性建筑——长安国际酒店淡黄色的轮廓,就在雨后的绿树丛中现身了。我们寻访的目标是藏身于大酒店中的一个篮球馆——柏宁男篮俱乐部。
这座1999年奠基,由香港设计师设计的大酒店,已成为总部设在美国的世界一流酒店组织的6个中国成员之一。透过酒店大堂巨大的玻璃墙,草坪上有座像空港停机棚的室内篮球训练馆。据说这是全国篮球俱乐部里最漂亮的场子,银灰色的四壁、淡黄色的地板,充足的空高和日光般柔和而明亮的灯光系统,使你顿时有置身于一架太空飞艇那样的幻觉。是什么样的人在拥有一座五星级酒店的同时,还拥有一个篮球队呢？
孤狼
孙启开——酒店和球队的主人,正站在场边,看着一场5打5的对抗练习。
《南方都市报》篮球记者刘皓,对我们谈到几年前他初次见到孙启开的印象,“我看见一个男子一拐一拐地穿过酒店大堂向我走来,脚上有伤的样子。”这就孙启开。
他是在酒店业余球队打篮球时受伤的,按照酒店的制度,打球受伤属工伤,可以休息。但他是老板,上面再也没有可以给他准假的人了,所以只好一拐一拐地来见记者。
在酒店,不到40岁的孙启开是老板,但在2004年就成立的酒店球队,他不过是穿6号球衣的后卫,与保安、司机、前台服务员和门僮是队友。球队最好的待遇是脚扭了,算工伤。酒店全部职工都是这个队的球迷,其中女职工当然就是啦啦队编制了。
几年下来,球队跟镇上或市里工厂、单位的球队几乎打了个遍,有输有赢。除了这种拉出去的“大赛”,酒店里的同店德比的男女篮球赛也打起花儿开。
据透露,原来酒店球队做内勤的一个小马仔,马上就要当上柏宁俱乐部的助理教练了。一个由保安、司机和老板组成的家庭作坊式的球队,也可以培养出职业球队的管理人才。
一个男孩从小的篮球梦,可以对他的未来有影响。曾是长安镇中学球队后卫的孙启开,家里墙上也像所有迷球的中国男孩一样,贴满球星的相片。高中毕业后,他就在香港人开的工厂里当过蓝领,做过皮衣、搞过印刷,还干过白领,当过海关报关员。
在打工生涯中,他的篮球生活也没闲着,和工友、同学到镇上小学和中学的室外球场去打篮球。他说,那时自己不过是一只打打野球的孤狼。
头狼
从球馆上空悬挂的队旗、到孙启开的名片和球员队服上,都印着一尊呲牙裂嘴的狼头和“东莞雪狼”的字样。他说,雪狼是我们柏宁男篮俱乐部的Ｌｏｇｏ。狼有团队精神,有狼性,又灵活。我们现在还没有球星,所以只能靠集体力量用群狼战术和对手去拼。
每次训练开球之前,柏宁小伙子们都要聚成一堆,众手相叠,大嗥一声：“一二三,呜！”好像群狼的啸叫。
头狼孙启开说,搞球队是自己的爱好之一,只是比起自己的收藏和喝茶等其他爱好,这种爱好更花钱。
他最烦球队输球时,有的报纸马上就说柏宁的球员能力不行了,对方轻轻松松就赢他们多少多少分,“这对一支作为后起之秀的球队不够宽容”。
有时这支平均身高1．8－1．9米,平均年龄十七八岁的球队不很稳定,不很成熟,他说,这在短期内是不可改变的,这也让他着急；他对自己也很着急,因为自己不是专业出身,不得不慢慢摸索。
而最难的,还是葛优在电影里所说的21世纪最重要的人才问题,“我想要好的球员,但好的也不多。即使有好的,其他队也不放,不好的我们也不要”。这个比较头疼。
虽然难处多多,他还是说,以前没想到搞球队,但现在一搞起来,就没想到打退堂鼓,还是想让俱乐部更职业化,争取两三年后打入ＣＢＡ。
一对双胞儿子受老爸影响,从小就喜欢看ＮＢＡ、ＣＢＡ。现在儿子在外面读书,练篮球、打网球,也关注老爸的球队。有时大赛在即,常常就是一个电话打回家吓吓老爸：“老爸,这场球你们队肯定打不过人家,我看过他们的比赛,今年这个队很难打。”
群狼
调教群狼的,是主教练王德礼和外教ＳｃｏｔｔＦｉｅｌｄｓ,一头中国老海狼和一头来自美国的狼。我们看见了他们和群狼之间的冲突。
对抗练习打着打着,外教吹了一个球员技术犯规,那个球员不服,就把球一扔,动静很大。他这一扔,外教就不高兴了,也扔下哨子就要离开,他通过翻译喊道：“你离开,你不要在这儿了,或者我走。”球员也不服,王德礼赶紧一个抢断杀出来圆场,他说,孙总一直强调队风,这件事我们肯定要那个球员向外教陪礼道歉。
61岁声若宏钟的王德礼是前国手,穆铁柱都比他们要晚一点。近两年连续带领华侨大学篮球队参加全国大学生篮球联赛夺冠。
王教练他们当年获亚洲冠军,每次奖金不过一千块钱,说到这里,这位前球星激动起来,“我经常给他们说,我们当年什么都没有,我们为国家打,那么敢拼；现在你们这些孩子,你们为自己打,还不敢拼？！”
而穿一件黄色球衣,带一点达斯汀·霍夫曼那种北美男性知识分子味道的外教ＳｃｏｔｔＦｉｅｌｄｓ,曾在欧美、中东和中国东北带出过很多队。据翻译重庆江津小伙小古介绍,Ｓｃｏｔｔ也善于演说,并把演说拿来练球,业余时间他还写书。今年3月初,他受孙启开之邀,从吉林来东莞任教。我们问,你觉得这个队哪些位置比较弱？他摊摊手说：“这个不能说,要是队员知道了,他就会想,教练把我当成弱者了,他会不高兴的。”说着,他低下身去系了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了的鞋带。
27岁、身高1.85米、体重80公斤的河南靓仔胡斌,和23岁、身高2米,体重100公斤的河北帅哥关乐坐在我们面前,两位小哥看上去都有点星气。胡斌曾效力河南队,组织后卫,关乐曾是浙江广厦的三分投手,现在是柏宁队的小狼。
对打对抗时的那场风波,胡斌轻描谈写地说,很正常。外教又不是专业裁判,国际裁判都有漏判的,所以……他笑了笑,没把话说完。对外教不肯说他们的弱点,胡斌很理解地说：“他们美国人就这样。他们尊重人的自尊心、很强的上进心和不服输精神。”
而剑眉入额、眼角上扬的关乐,很像旧戏里武二郎和关云长之类的扮相。谈到老板,他说,我们从不叫他老板,我们叫他孙总。他来给我们加油,赛前天天都来看。平时练球时,上午下午都来看一眼。有时还说你们是最好的之类的话。
关乐表示,在队上,只要球能打好,基本上没有不顺心的事。这位上身穿着宽大球衣,右脚拴着一根红线足链的大男孩,和女朋友天天发短信打电话,上网聊视频。上次到北方打比赛,队上有两个已经当爹的家伙,其中一个就是胡斌,孙总就准他们的假,回家看老婆孩子。我们问,那你呢,放你回去见女朋友了吗？他笑了,我还没胡斌他们那种资格呢！文／本报记者马拉
本报记者 何熠
虎门硝烟 文／马拉
孙启开完成了一个东莞版本的创业神话。这位小个子男人先是创下了这爿五星级大酒店,然后为圆自己一个小镇少年那种草根篮球的运动梦,又像农民在堂屋旁边搭个茅草棚来搞养殖一样,盖起了一个在全国都少有的漂亮篮球馆,招来一帮生龙活虎的小兄弟在一起练练。
这种玩法,跟深圳白领球队的玩法在精神上是一样的,都是以运动的名义在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梦境,只不过玩法后面的经济背景的不同,决定了彼此形成专业和业余的两大流派。在奥运圣火走过并照亮的地方,所有的天使都有翅膀,所有早起和晚起的鸟儿都能吃到虫子,所有的玩法都不需要法官,但还是被自身的背景所决定着的。
孙启开那座球馆,是目前东莞20座多功能体育馆之一,它们的近亲是2044个标准篮球场,远亲则是26000块不一定标准的篮球场。他操盘的那种篮球俱乐部,在东莞也有三家——宏远、新世纪、柏宁,而从28000多块篮球场折腾出了包括易建联在内的8位国手,更是从国家的高度证明了东莞“篮球城”的美誉。
广东媒体曾批评一些富人暴发户式的生活方式,把东莞的品位拉低、拉缺失了。其中有两个著名的案例被反复列举：一位东莞老板开着自己的直升机去惠州泡温泉,另一位东莞老板坐直升机去路边小吃店吃饭。
当广东宏远和柏宁俱乐部先后成立时,我们可以看出东莞确实有一部分比我们先富起来的朋友再也不愿滥用直升飞机了,他们开始玩球。
这真是武二郎玩的是景阳岗吊睛白额大老虎,武大郎玩的却是夜猫子。而且这种玩法像红五月歌咏比赛那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一位网友说,整个东莞,无论走到哪里,你总能在看到有人打球。还有一个业余球探把东莞比作全国的“野球天堂”。你听一听“野球天堂”这四个字,好野好靓。据说,外地篮球高手流浪到东莞,只要能打上一份工,下班了就去26000块篮球场撒撒野,每个月至少有2000元进账。
东莞曾是林则徐销烟的现场,当时浓烟滚滚；现在的东莞则弥漫的是另一种硝烟,这就是篮球江湖主场客场之战的一种硝烟,很环保,很运动。
(责任编辑：迎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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