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舟：分手只因金钱眼 封杀只是五十步笑百步

　　CCTV与中国足球的此次分手（当然以后还有复合机会），多少反映了更深层的社会变迁：黑夜给了俺黑色的眼圈，我却用它来寻找金钱。

　　如果你想抵制CNN，而又从来不知CNN长得啥样，那你要么去美国，要么去五星级宾馆住一晚，你的爱国抵制行动很简单：把电视频道调到CNN，狠狠骂两声然后调到CCTV，搂着它睡觉⋯⋯

　　随着新楼的崛起，CCTV已成为大国崛起的象征，在那森严巍峨的“大裤衩”下，中国足球再也无法带球穿裆过人了。CCTV就是空气，不管空气质量如何，你总得吸进去，而中国足球是隔夜的剩饭，可以倒掉。

　　不管叫不叫“封杀”，不管封杀多久，总之收官高潮来临的中超，确实在央视诡异消失了，体育新闻不播，这还不算封杀吗？中超真的没有环海南岛自行车赛有吸引力了吗？

　　只能说中超对央视来说商业吸引力已下降到近乎可有可无的地步——介于鸡肋与鸡毛之间——不管有的场次结果多么令人生疑，在争冠和保级的最后关头，中超至少对相关球队的球迷来说还是相当刺激的，但对CCTV和广告商来说，这种死不悔改的“中迷”恐怕已不是“目标受众”。

　　CCTV封杀抛弃中超，其实首先是一个商业选择，中国足球作为低端受众载体被弃。

　　当然，市场行为如果能打出道德良知来做旗号就更好了，CCTV5封杀中超的理由据说是中国足球丑闻太多，据说还有上头的圣旨，说是中国足球给奥运添了堵抹了黑。于是CCTV一声怒喝“把这个败类推出去斩了”，而乱世重典快刀，从来不乏看客的喝彩和暴民的落井下石。这样一清洗，我们的奥运年就圣洁了。然而，始乱终弃不是不可以，但可不可以别那么道貌岸然？中国足球固然是闹剧，但CCTV难道就不滑稽？

　　中国足球罪在第一踢得烂，第二踢得假，封杀中超，也就证明了自己的美学品位和道德标准。CCTV就是专门用来为吾国乡亲制订品位和道德标准的，比如朱军一作感动状，这个国家的艺术标准就在他脸上一目了然了。

　　不可否认CCTV有不少有品位有良知的节目，但也有不少其实和中国足球一个货色：又烂又假。我有好几次打开CCTV音乐频道看到同一个号称“风华国乐”的节目，一个美女穿着热裤在打鼓，苦大仇深地望着前方，仿佛在她气吞山河的鼓声中成吉思汗大军已经杀到演播室，然而全是假的，连鼓点都不对，全是放CD放出来的。如果你说这是健美操节目我没意见，但CCTV非说这就是“国乐”。文化部颁令惩治“营业性演出中的假唱假奏”，但如果不从CCTV从《同一首歌》这样的造假巨无霸下手，假唱假奏之风只会越刮越盛，《同一首歌》等节目以公益为名四处敛财，是变本加厉的假。

　　在我们这个“假作真时真亦假”的“造假社会”，五十步笑百步，百步笑一百五十步，以假对假，贼喊捉贼。您老人家动不动就爬到道德塔尖上骂别人，摔下来找谁接？

　　中国足球病根出在中国体育举国体制，而CCTV体制比起中国足球体制恐怕要更积重难返。中国足球固然该骂，但当它承受着来自体育高层主管和CCTV这样的国家垄断式媒体的责难和唾弃时，很像是一个小混混撞上了两个大佬。封杀中国足球也会面临严重的逻辑混乱自相矛盾，举国体制与中国足球的关系本来是老母鸡和小鸡的关系，而在若干年前，CCTV与中国足球的关系则是养鸡场和小鸡的关系，现在的情况是，小鸡得了病，老母鸡恨不得与之断绝母子关系，而养鸡场也不想再收留它。老母鸡骂小鸡，却从不照照自己那张老脸；养鸡场赶走小鸡，却成天拍老母鸡马屁，赞颂它青春靓丽如韩剧日剧。

　　曾几何时，CCTV养鸡专业户们把《足球之夜》当成K歌包房，成天用罗大佑《光阴的故事》之类给小鸡催情，后来又把《足球之夜》当成审讯室，用顾城的诗（“黑夜给了俺黑色的眼睛⋯⋯”）为瞎了眼的小鸡寻找光明。曾几何时，诗人大仙（即球评家王俊）每期必看《足球之夜》，碰到有事看不了会先录下来，半夜回家再补习。

　　CCTV与中国足球的此次分手（当然以后还有复合机会），多少反映了更深层的社会变迁：黑夜给了俺黑色的眼圈，我却用它来寻找金钱。中国足球的失宠体现了体育在中国越来越多元化的选择，以及球迷品位的提高，但另一方面媒体的职业精神和责任感也逐渐被商业利益所冲淡。因为中国足球出了太多负面新闻而放弃报道中国足球，这是一个荒谬的理由，再说，中国足球的负面新闻什么时候得到过深入透析的揭露？请问张斌媒体生涯的代表作是当年在《足球之夜》逼问陈亦明，还是《荣誉殿堂》什么的？

　　CCTV5原来还有一个《体育人间》，现在大家都直奔体育天堂荣誉殿堂以及中产上流社会了。但地狱张着血口，魔鬼一直在笑。

　　在封杀中超的同时，CCTV把更多的时间给了隆重揭幕的CBA，高明骏在为CBA唱《年轻的喝彩》——就像从前郭富城为甲A唱《动起来》——在CCTV看来，CBA是朝阳产业。然而体制根子不变，社会环境不变，朝阳难保也会腐烂，明日的CBA也可能沦为今日的中超。比方说，CBA就不造假吗？吾国篮球运动员超龄之严重普遍似乎不亚于足球运动员。而随着CBA越来越火，也难保会吸引赌球集团欲来分一杯羹⋯⋯

　　中国足球的杀伤力在于对中国社会极大的辐射面，它是一个通俗易懂、耳熟能详的反面教材，触类旁通地警示社会的沉疴所在。别以为从批判中国足球乃至封杀中国足球能得到什么高高在上两袖清风的优越感，以中国足球为镜照照其他行业，会发现善总是相似的，恶却各有各的恶法，真总是相似的，假却各有各的假法，而人们往往纠缠于小恶小假而放过大恶大假，纠缠于他人之恶之假而放过自身之恶之假。破鼓万人捶，这是最安全，最方便，最省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