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退役的全国冠军

　　12岁退役的全国冠军

　　一个母亲称自己的儿子在先农坛体校受到60余种虐待，并将后者告上法庭。

作为被告的学校 先农坛体校被称为“冠军摇篮”，2008年北京奥运会有4名冠军

　　2006年9月1日，天气预报显示多云。韩冬梅骑自行车20分钟，就到了先农坛体校，那是一扇圆拱形的中式大门——大老远就能看见一辆辆小车从那种朱红的颜色之中鱼贯出入，把灰色的建筑衬得有些喧闹的意味。

　　是开学的日子。

　　儿子帅帅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挺直身体，挥挥手，姿势就像前体操世界冠军李宁。

　　1年零7个月后的2008年4月29日傍晚，11岁半的帅帅留下遗书，从先农坛体校出走。次日凌晨2时，警方、学校和韩冬梅在什刹海体校找到了帅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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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照片已经褪色了，看上去是用过时的胶片相机拍的。帅帅站在各种各样的建筑物前，十分瘦小，有一两张因为穿着背心，方看出小胳膊上的肌肉。

　　帅帅坐在面前，几乎不能把他和照片上的形象等同起来——除了眼神。他把自己裹在厚重的羽绒服里，倦懒而臃肿。屋外大概有人晒了一床宽点的被子，窗口的光线便被遮住了一大半，他的目光并不专注，自行车轮胎划过巷道的嘶嘶声，也能让他停顿下来。语句断断续续地蹦出来，要由妈妈韩冬梅不时地重新组装，并详细地补充，才能把那些往事的零碎串成一个丰润的整体。

　　恐怕是房间太冷了，他的尾音当中有些许不易捕捉的颤音，尤其当母亲插话的时候更加明显。往往到最后，其实母亲才是陈述的主体，而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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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帅帅在先农坛体校每个月能赚到329元（试训工资），如数上交给母亲；帅帅没有特别爱好，不追求名牌，也不爱上网吧，几乎不需要零钱；帅帅热爱体操，手上腿上很容易被磨出大小不一样的伤，每加一次新动作都要再磨一次。有一次睡到半夜，迷糊着爬起来，一口气做了50个仰卧起坐；帅帅拿过4次全国冠军，原先的教练不止一次对着韩冬梅夸赞帅帅的潜力，而李宁也曾给帅帅颁过两次奖；有一天了，帅帅或许就是李小鹏，就是李小双，就是李宁。

　　这样的叙述呈现出的是一个母亲的骄傲，但这骄傲如今毋宁说是愤怒的铺垫。

　　帅帅所进的先农坛体校被誉为“冠军摇篮”，是不少运动员走上明星之路的开始（北京奥运会有四位金牌选手系该体校培养）。但在韩冬梅眼中，它还意味着帅帅走上委屈之路的开始——也许这一切在开学第一天就决定了，当时她骑的是自行车，而别人开的是小车。后来接送时，有的甚至是父亲开一辆，母亲也开一辆。帅帅听到队友说：“我家里有好几百万存款，十几套房子。”帅帅接着听说：有的家长给教练送了一辆车，有的家长就送房。

　　韩冬梅则称自己2006年年末接到杨教练电话。杨说他在人民大学那边开了个饭馆，赔了20万，尚缺3个月房钱。

　　韩冬梅说：“我没钱，我要真有钱，我一定会掏，我真是一点都拿不出来。”

光荣与愤怒 韩冬梅在20平米的家中对来访者放帅帅当年夺取全国冠军的录像，她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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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冬梅一家在这里居住了20年。

　　这条胡同藏在宽阔的大马路后面，路口是一间半新的公共厕所。沿着破旧、昏暗的通道往里走，能看到无数的小院落里挤满鸽笼般的住所，场景颇类于广州的城中村。继续往里走，沿着一条分支胡同往深处走，走到无路可走，便能看到韩冬梅的家。

　　20年来，越来越多的人买到新房子迁出了胡同。邻居曾说，从前央视的名主持人曹颖也住在这里——稍有发展前途的家庭一有机会就会想办法脱离这里，然后就像抹掉黑板上的字迹一样，把这里的生活全然忘记。

　　韩冬梅的房子属于“标准租房”，每月需交30元房租。或许要等政府改建他们才能改善居住状况。

　　帅帅是在这里出生的，身份是超生子，为此韩冬梅耗尽了当年的全部家当，给他交了15000元城市容纳费。

　　在帅帅3岁半时，西城体校教练在幼儿园看中他。这道看中的目光好似打通了一个家庭的希望。韩冬梅后来习惯在胡同和邻居聊天，“我儿子就等着当健将了”，“我儿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体操，是这个家庭全部的光荣和梦想。

　　——— 伍 ———

　　帅帅在先农坛体校的作息表如下：6时-6时30分 早操；7时-7时30分 早饭；7时30分-11时30分 在育才小学上课；11时30分 回先农坛体校吃饭；14时30分-18时30分 训练；18时30分 晚饭；21时30分宿舍熄灯；22时 按规定必须入睡。

　　帅帅把时间掐得很准。除开8小时睡眠，每天他有16小时必须与人打交道，而在这其中，只有在育才小学的四小时（7时30分-11时30分）是让他感觉安全的。

　　其余的1 2小时，他可能要遭遇到这些事情：洗头或洗澡时，水突然变成滚烫的开水；被人堵住要钱。如果没有，从家里偷着给，或者去小卖部买东西，记他的账；被指令找人借高利贷，借3元还300元。

　　有一次，队友L在明知乒乓球拍是坏的情况下，让他从育才小学把球拍带回体校，到手后说他把拍子弄坏了，要他赔。帅帅不赔就拿雨伞扎下体。

　　韩冬梅在送孩子去体校之后就曾经发现过床单上的血迹，那是在2006年9月后不久就开始了，高帅似乎不愿意向母亲提及学校的事情，他解释说是晚上流鼻血。

　　2008年11月19日，韩冬梅站在状告先农坛体校的原告席上，说：“那些孩子对帅帅有过60余种虐待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