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真实版 印度青年演棒球传奇

　　在热门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上映的九个月前，两位从没拿过棒球的印度青年开始了他们神奇的棒球之旅。现在他们正一边追逐自己的大联盟梦想，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种可能被拿来与奥斯卡大赢家作对比的场合。

　　SI记者 Austin Murphy 图 Al Tielemans/SI

　　辛格和帕特尔已经受够了这样无聊的类比。是的，他们知道：他们出生于印度贫穷的家庭，他们摆脱贫穷的状态，也是始于参加一个叫《百万美元手臂》的真人秀节目。

　　但这两个年轻人希望自己碰到的美国人——记者，队友，甚至他们所在的佛罗里达州布拉登顿市和蔼的沃尔玛收银员小姐，赶快把这部大片给忘了。

　　麻烦的是，辛格和帕特尔不能跟这些人解释什么：一个原因是他们英语不好，担心自己的解释会被别人误解；另一个原因则扎根于他们的文化——对待长辈必须要顺从。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每次他们的回答都是“是的，先生”，一点都不像那些蛮横的美国兵。

　　最近一名CBS记者又问他们的生活与贫民窟有什么相似之处，他们友善地微笑着，然后摇摇头说：“不，先生，你所说的那个不像我们的生活，先生。”

　　几天之后，一名NBC的记者又问同样的问题，他们还是微微笑，摇摇头说：“不，先生，不像我们的生活，先生。”

　　不过与我这位能说印度语的同胞交谈起来，两位小伙子就坦率多了。我们第一次谈话开始没多久，今年20岁、个子高些的辛格忍不住问了我：“你不会也打算把我们和那电影里的孩子作一番比较吧？”

　　正当我打算回答时，19岁的帕特尔插了一句：“我们不是来自贫民窟，也不是百万富翁，”他的语气很平和又很坚决，“我们不是哪部电影里的人物，希望别人像对待棒球运动员，对待专业投手那样来对待我们。”

　　辛格作了最后的补充：“是的，先生。正是这样。”

　　一起待了几天，听他们讲述了以前的生活经历之后，我开始理解为何他们如此反感与《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的对比。辛格的父亲是一个卡车司机，家里有八个孩子要靠他每月30美元的工资养活。后来他的背受伤了，没办法再从事原有职业，因此不得不当起了佃农。帕特尔则是由他当建筑工人的叔叔带大的，因为他做裁缝的父亲只能接到一些零零碎碎的活，根本养活不了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辛格和帕特尔的家位于印度北部的北方邦，每年夏天他们都必须冒着43摄氏度的酷热在人家的农场里干活，来贴补家用。

　　尽管两人的家都很穷，至少还没沦落到要靠行乞才能生存的地步，这一点对注重形象的他俩来说很重要。“我们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但我们头上总算还有个屋顶，”辛格边说边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背，“我们从来都不需要去偷去乞讨，或者去垃圾堆里捡东西吃。”

　　说起棒球，总是会有很多动人的故事。很多孩子通过克服常人无法想象的困难，不论是身体上的，文化上的还是语言上的，最终闯入了职棒大联盟。比如说，多米尼加的孩子靠着捡牛奶盒攒的钱买棒球手套，古巴的孩子拿扫地的扫帚柄当棒球棍。但辛格和帕特尔正在尝试一种全新的进军方式。

　　多数年轻人怀揣着成为棒球明星的梦想来到这里时，连一场比赛也没有打过。

　　2008年的这个时候，辛格和帕特尔根本没有考虑过从事棒球运动。那时，他们正在家乡一所专门培训有前途的年轻人的运动学院参加标枪训练。他们的训练目标也很简单：争取在国家级运动会上拿足够多的奖牌，然后引起印度征兵人员的注意。这样他们就能穿上戎装，拥有和美国大兵相近的经济状况。有了工作保障，至少能在叛乱不断的克什米尔地区有个巡逻的工作，尽管自1947年以来印度和巴基斯坦已在那儿打了三次仗。

　　“如果我们现在在印度的话，”辛格将两只手举得仿佛真握着一把枪，左手食指还做了一个扣扳机的动作，“我们应该在打击恐怖分子。”（他三个哥哥中有两个都在军队服役。）

　　2008年2月，一个标枪教练突然告诉他们，现在有个真人秀节目，如果能够把一个球扔的足够远就能获得一大笔钱。教练瞅着他俩强有力的胳膊，估计他俩很有机会胜出。“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节目跟棒球有啥关系，跟美国有啥关系，”帕特尔说，“我们答应去参加，就是因为想要钱。”

　　《百万美元手臂》是一个来自北加州的体育经纪人伯恩斯坦想出的点子，他认为在这个注重平均主义、大多人沉迷于板球的11亿人口的国家里，一定会有很多年轻人拥有能掷出每小时144公里球速的手臂。事实证实了他的判断正确：在印度30个城市，超过30000人报名参加这个节目。三轮比赛下来，辛格凭借他每小时128公里的超级球速成为了三月份的冠军，他还进账了一笔十万美元的奖金（这在他所住的小镇可算是一笔巨款），一次运动饮料“给他力浴”（“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要把橘子汁往我身上喷呢？”）和一次赢得百万美金的机会，如果他能够连续三次掷出每小时144公里的球速（实际上他做不到）。帕特尔则是那次比赛的亚军，他每小时仅比辛格慢了32公里，他也拿到了2500美元。这两个年轻人还获得了去洛杉矶的机会，他们将在南加州大学训练半年，然后等着大联盟球探们的召唤。

　　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在电视上的表现，实在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掷出那么快球速的。辛格是左撇子，他的动作看上去非常糟糕，投球的那只手太紧，1.83米的大个儿又不够灵活，挥臂的准备工作整个很卡通。他看上去，呃，就是一个标枪运动员。右手投球的帕特尔1.80米，他看上去比辛格轻松一些，但他的动作太纤细了。当我们看真人秀视频时，帕特尔尴尬地笑了，“没有人告诉过我们究竟应该如何把棒球扔出去，”他辩解道，“我们需要学习。”他们会从最好的棒球老师那学习到很多。2008年5月，两个孩子抵达了南加州，伯恩斯坦（现在是他们的老板）帮他们联系了南加州大学的鼎鼎大名的投球教练汤姆•豪斯。

　　在接下来的九个月里，他们接受了一系列的投球技巧练习和体能训练。训练场下，他俩几乎与世隔绝。“我们不想分心，”辛格说，“我们不是来这儿吃印度木豆，说印度语的。我们吃的是棒球，说的也是棒球。”

　　一开始还持怀疑态度的豪斯教练说他现在的目标，“是好好利用他们强壮的手臂，传授给他们一些技巧，让他们尽情发挥自己的天赋。”两个孩子也很努力，每天都一刻不停地在训练区和教室认真学习投球方法。2008年夏天，豪斯得出了一个结论：两个孩子没有经验反倒是件好事，也给了他一个在白纸上作画的机会。“因为他们以前从没打过棒球，所以他们没有养成任何不好的习惯。我突然意识到教一个完全不懂棒球的人比教已经有所了解的人要容易得多。”豪斯说。

　　不久之后，辛格就能投出不错的侧旋球了，而且正在努力达到投出变速球的水平，这可是比赛里最希望看到的投球。而帕特尔现在则能持续投出每小时144公里的球速了。豪斯安排他们去一个棒球营和高中生们打了一系列模拟比赛，甚至还和先锋大学棒球队较量了一番。“当他们第一次面对真正的击球手时，他们显得有点焦虑和害怕，不过每场比赛他们都在一点一点地进步。”豪斯说。

　　11月上旬，伯恩斯坦已经对辛格和帕特尔充满了信心，他为这两个孩子在坦普市安排了一场测试赛，同时还把大联盟里每一个队的球探都请了过来。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表现非常糟糕。只投出了区区几个每小时128公里的球速，而且几乎没有展现出对球的控制力。现在回忆起那段经历，两人都将原因归结于对场地的不熟悉和踏板的问题，“太滑了，”辛格抱怨道。

　　接下来的问题让俩人恐惧，“我想，可能就这样完了。他们会把我们送回印度，我要两手空空地回家了，”帕特尔回忆，“辛格至少还有十万美元。我，我就只能去参军了。”

　　伯恩斯坦决定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一次他将场地安排在南加州大学，球探由几十个减少为几个。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表现就是不一样。辛格和帕特尔都投出了时速144公里的球，并且展示了一个相当精彩的曲线球和变速球组合。球探们都坐得直直的，仔细地盯着这两人。匹兹堡海盗队先下手为强签下了辛格和帕特尔，而促成签约的两名球探之一的乔•费罗尼说，“这真的很讽刺。我觉得，如果两个孩子能在半年内学会打棒球，那还要其他人做什么呢？要那些花一辈子学这项运动的人做什么呢？”

　　不过近距离看到辛格和帕特尔时，海盗队另一名星探坎贝尔说：“他们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才刚刚拿起棒球五六个月的孩子，倒是很像已经打了十来年的专业运动员。”

　　即使一个从未接触过棒球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辛格和帕特尔现在投出的快速球和去年还扔标枪时投的球相比，看上去更像那么回事了。春训开始的一周里，两个年轻人将在海盗队小联盟投球教练伯尼拉和赛场协调员巴尼斯特的密切注视下，完成签约后的首次规定任务。

　　伯尼拉浓重的西班牙口音对辛格和帕特尔来说是一个特别的考验，不过他的肢体语言倒是很清楚。在前几次投球中，辛格的身体有些太前倾了，使得他有点站不稳。伯尼拉走进场地，模仿（有点夸张）起他的错误动作来。

　　“像这样，像这样，”伯尼拉边说边展示一个更紧凑的准备动作。辛格仔细地看着，说：“是的，先生。”然后他学着教练的样，扔出了一个减了速但是动作很到位的球。担任捕手的巴尼斯特则大声地鼓励两位小伙子。五六个球之后，辛格开始加快速度，只见球飞快地扑进了巴尼斯特的手套，他赞许地点点头，眉毛都乐开了花。“他已经准备好要当一个投手了！”巴尼斯特高兴地喊着，“哦耶！”

　　“是的，先生，”辛格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但他的眼里已经透出了喜悦。

　　轮到帕特尔上场了。尽管身材不够高、体型更强壮使得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合适的投手，但他挥臂的速度弥补了任何身体上的不足。在看了伯尼拉指导辛格之后，帕特尔比他的同胞表现得更好。啪，啪，啪，巴尼斯特稳稳地接住了每一个来球。伯尼拉则站在后面，满意地拖着嗓子喊：“很⋯⋯好”。

　　训练结束，帕特尔和辛格互击了一下拳头。像学语言一样，他们很快地学会了美国人的庆祝方式。

　　第二天，海盗队教练安排六名投手参加跑步训练，巴尼斯特在场边观看。辛格和帕特尔一直跑在队伍的前面，这使得其他队员不得不加快脚步。停下来休息时，辛格依然笔直地站着，而其他人已经东倒西歪了。“我晕，你简直是个机器。”迈克尔•菲利克斯喘着气说，这是加入小联盟后他第三次跟随匹兹堡队参加春训。辛格不明白菲利克斯说这话什么意思，只好尴尬地望着别处。

　　到目前为止，巴尼斯特对他所看到的训练情况都很满意。“就算是跑步，他们也要争第一，这说明他们想参与竞争，他们知道自己同其他人相比还有差距，但是他们并不畏惧。”

　　痛苦的跑步训练结束后，回到海盗队的休息室，辛格糟糕的台球技术显露了出来。很多人都认为他完全就不知道应该怎么玩，因为他很快就输掉了。他那大动作的开球总是把球打得七零八落，“有时候，我用力去击打白球，可是它却飞出了球桌，”他自己也笑了，显然他还没有掌握正确的击球方法。

　　不过回到棒球，辛格和帕特尔就熟络多了。在宿舍，他们每天都会花上数小时观看Youtube上的精彩投球。兰迪•约翰逊，这位他们曾在洛杉矶有过一次简短碰面的球星，是他们的最爱。（他们还遇到过巴里•邦兹，不过没怎么听说过罗德里格斯，我只好遗憾地把整个兴奋剂丑闻告诉了他们。）我帮他们把约翰逊在2001年春训比赛时击中一只鸽子的视频找了出来。“太漂亮了，”帕特尔说，“把这个加到我的收藏夹里头，我一定要学会这一招。”什么，你打算杀死一只低空飞行的鸟吗？“不，我是说想学会他的投球动作。”两个伙伴还通过一本颇受赞誉的名叫《傻瓜学棒球》的书，互相出题考验对方，以此提高对这项运动的了解。

　　“对手一击击向右边场地，”帕特尔问，“跑垒者在一垒和三垒，你要怎么办？”“跑回三垒，”辛格回答。“对手一击击向左边场地，跑垒者在一垒呢？”帕特尔继续问。

　　“跟着球的飞行路线，然后决定，呃，通常是回到三垒。”

　　任何的运动，你能从书本或视频上学到的都是很有限的。伯恩斯坦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两位主顾跟同龄人相差了“12至14年的训练”。

　　豪斯说，如果辛格和帕特尔是击球手，那他们完全不可能缩小这些差距。“但作为一个投手，如果你有很强的投球能力，你可以很快学会用漂亮的投球把对手三振出局。”

　　海盗队很可能将辛格和帕特尔留下来继续春训，让他们进入新人海湾沿岸联盟，使之作为替补投手，有很多可以爆发的机会。这样一来，投球的频率就比耐力要重要得多了。如果海盗队坚持这个计划，“他们俩很可能在一年之内就积累起所需的经验。”

　　那么辛格和帕特尔进大联盟有没有可能呢？这个目标很长远。他们现阶段的目标还是比较现实的。帕特尔说今年夏天进入A乙队比较可行；辛格则认为进A甲比较合适。但是这都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现在，两个来自印度北方邦的农家孩子正在海盗队努力地逼迫自己不断进步。“学习，学习，学习，不停地学习，”辛格说，“我们不想出去（玩），一点也不想干除棒球以外的其他任何事情。”

　　在我走之前，他们问我是否可以教他们几句简单的西班牙语，这样他们就能更好地和伯尼拉教练进行沟通。

　　他们想学的第一个词是什么呢？

　　“是的，先生。” ☐ 译 邓潇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