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暮年 |
文 Selena Roberts
以救助人民为己任的人,不管他们是牧师还是政治家,是舆论领袖还是阿姆斯特朗,对他们的审视程度,必然要大大超过对他们追逐者的审查力度。
我注意到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看起来像是个中年摇滚男,留着稀疏的长发,永远穿复古T恤。我记得与他擦肩而过时,是2005年7月的一天,我去佛罗里达州塔拉哈瑟临终关怀医院看望父亲。父亲的病榻前总是挤满了人,大部分时候大家伙儿都只能站着,在他所谓的告别之旅里,父亲一直到最后都在跟人们讲着笑话。(可我一次都没笑出来。)中年摇滚男总是形单影只。在这群垂死的病人中,他是最年轻的一个。他常常坐着轮椅,拖着一只氧气瓶,坐在会客厅里,从那儿的窗口看出去,外面的风景让人恍惚间以为身在公园,而我常常为了透透气儿,去会客厅的自动售货机里买东西吃。所以我常常看到他。他没有访客。“有些家庭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一位护士告诉我。
在那年的七月,兰斯•阿姆斯特朗无处不在,他向第七个环法冠军发起冲击,他要畅饮胜利的佳酿,他骑着自行车穿越在比利牛斯山,双腿像液压泵,瘦削的腮帮子有节奏地一鼓一吸。我不知道临终关怀病院的这位摇滚男,是否真的了解那个最著名的癌症生存者在环法比赛的每个赛段的表现。(“我应该算是橄榄球迷,”他微笑着说。)但只要他摩挲着那个黄色的“LIVESTRONG”(坚强生存)的黄色腕带,他就一定会感觉到兰斯的存在。跟我父亲一样,他罹患末期癌症。但在所有人都不在他身边时,兰斯是他的希望。头一次,我意识到兰斯•阿姆斯特朗不仅仅是个卓越的运动员。他是一种信仰——虽然对他的疑虑(难道真有人能干净地夺得环法七冠王?)如影随形,但他的精神足以抚慰陷于创痛中的人们。
兰斯的影响如此巨大,而在传递这样的信念时,最好心怀感恩。也正因此,最近阿姆斯特朗为某运动品牌拍摄的新广告,才更加让人不安。这个63秒的广告名为《驱策》,在37岁的阿姆斯特朗复出环法赛事时开始播放。广告开始时,是一个黑白画面,一个病人正在接受仪器的扫描,随后画面转成彩色,阿姆斯特朗在飞速骑行。广告片不断交叠着这样的景象:阿姆斯特朗骑车,另一个头发全都掉完的病人从床上慢慢起身;阿姆斯特朗加速,一个病人戴着氧气面罩艰难呼吸。在这组蒙太奇画面上,阿姆斯特朗在画外音中,用坚定的语气说:“有人说我傲慢自大⋯⋯吃禁药⋯⋯说我不行了⋯⋯是个骗子⋯⋯小心眼儿⋯⋯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我骑着自行车回来⋯⋯不是为了他们。”
这是个很精致、很有冲击力的广告片。但它带给人们的激励——配上病人努力战胜病魔的镜头——却很没必要地加上了另一层明确的意味:调查阿姆斯特朗是否清白,就是批评他的比赛动机;怀疑阿姆斯特朗,就等于跟癌症病人过不去。他仿佛是要通过广告说,凡人与救世主,肮脏运动的冠军与纯洁的社会活动家之间并无区别。
以救助人民为己任的人,不管他们是牧师还是政治家,是舆论领袖还是阿姆斯特朗,对他们的审视程度,必然要大大超过对他们追逐者的审查力度。这跟阿姆斯特朗将在环法里接受多少次药检并无关系——事实上法国卫生和体育部长巴切罗早已发话,在环法的21个赛段中,兰斯必将受到“特别审查”——而跟他在遭到检查时情绪有多愤怒有关。这条广告让我们得以窥见,阿姆斯特朗对于批评的声浪和胆敢批评他的人,表现得有多急躁。
今年五月,一家意大利媒体声称是他在幕后指使车手揭竿而起,抗议环意大利车赛的赛道状况,他随即隐居,两周时间里没有公开露面,接受任何媒体采访,只在Twitter上发表只字片言。
一个月后,他向另一个“敌人”发起攻击:此前,《华尔街日报》发表报道,指出他与另一位环法传奇车手格雷戈•勒蒙德不和。阿姆斯特朗在自己的博客上发表了致该报主编的公开信,声称该报道事实不清、表述混乱、完全不能达到新闻报道应有的水准。“简而言之,格雷戈•勒蒙德确实跟不少人‘有仇’,”阿姆斯特朗在文中列明了那位三届环法冠军先后控告的训练师和各家公司。“勒蒙德或许跟我有仇,但我跟他没仇,”阿姆斯特朗虽然是这样说,但语气听来却愤怒得有些奇怪。“我现在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癌症生存者、他们的家人和我重返赛场上面。”
看起来,在面对质疑时,他还是难免要拿癌症来当挡箭牌。阿姆斯特朗天赋异禀,拥有着超人的愈合能力,他能做到的应该不止是这些吧。在为带来希望的同时,却又怨天尤人、讽刺挖苦,这没多少激励人心的作用。那位坐轮椅的摇滚中年,他的希望不是那位心存愤懑的自行车手,而是他曾经散发出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在这三周里,无论赛果如何,阿姆斯特朗都将是环法的焦点人物,统治着话筒,他得到了一个自己期待已久的平台。问题是,他的传奇,还会延续多久? 译 詹涓
我来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