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球自述:我不恨胡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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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从美国一回来,我立刻就向国家体委领导汇报。
结果又不让我走,说问题还没搞清楚,要等领队回来。这样的话,我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我只好等了,等了两天后,万里来打球了,他当时是副总理,把我喊去了。那些年只要几位领导打球,基本都是我陪打。他说,沈建球,给我汇报。我就给他汇报了。他说,叫李梦华来,好像是当时的体委主任,结果李梦华不在,就叫了他秘书来,就是现在管田径的主席,他来了后,万里说,他下周有个比赛,先让他回去。
本来我以为没事了,结果我带队去秦皇岛,通告就贴出来了,今天几点几点全体运动员教练员开大会。我一看,大概有事了。当时其他球类处处长,也是国家队的支部书记,她宣布了国家体委的决定,国家队改组,怎么改呢?原来总教练张大陆,我是副总教练,大陆管男队,我管女队,宣布全部减下去。减下去之后,本来亚运会是我去的,这样就不能去了。张大陆也没去,他运气很不好,亚运会他一次都没去过。李心意,也不能去。也没说原因,也不提胡娜的名字。她说了,有意见可以提。
第二天,我就找了这个书记,提了三条,第一,胡娜这个事情,我认了,我做为带队教练,我有责任,因为金恕是临时抓差,他以前根本不在网球队,我说你给什么处分,我认了。但是你是不是搞扩大化呢,男队教练张大陆和这没关系啊,你把他也减下来,是没有道理的。第二,运动员李心意,也没关系,她怎么也减下来了?第三,胡娜出国,政审是你签字的,你同意她出去的,你负什么责任?我亚运会不能去了,你为什么能去?
我心里很不平衡,讲话也直接,尽管是面对面单独讲。我64年就当国家队教练了,我有什么话不能讲的?现在回想起来,我这个人不太懂政治,我说的这3条里面,前两条都没事,这第3条说得不好,伤了她了。提完意见后,我还是下去了,离开了国家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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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第5届全运会,我带队去上海打了。5运会后,我就由原来的女队主教练变成了广东队教练组组长,实际上就是挂起来了。国家队都不要我,广东敢要吗?之所以没在5运会前换我,是因为时间太紧任务当头,所以打完了才换。
84年全国比赛,吕老(中国网协主席吕正操)一来就问,沈建球来了没有啊?他经常看全国比赛,每次看比赛都要开会,第一句话就是问,沈建球来了没有啊?到!听到我喊一声,他才放心,就说,好好总结思想教育工作,带好队伍的思想。以前只要我在北京,他打球就找我。这个关系一直维持到2000年以后,我后来都离开了专业队,他冬天到广东,还是我接待。万老、李瑞环也是,李鹏也去过一次。6、7个中央的领导,一到广东打球,我都在二沙岛接待。
后来1983年还有件事。香港有一个亚洲青年网球国际赛,让我带国青队去香港。我打电话说,我要带就带国家队。回答说让你去你就去,国家体委有文件的。去之前要学习政策,台湾问题是我们的内部问题,是家庭内部问题,是兄弟的问题,不能按国际准则行事。
后来到了香港,晚上大会宴请,正在吃饭,大会官员带着中国台北女队的教练来找我说,明天的比赛,他们的队员签证拿不到,要求推迟,看看我的意见,同不同意。
我是领队又是教练,翻译是国家体委派的,翻译是大一级啊,我得听他的。胡娜事件刚刚一周年,所以我难免有些紧张。翻译就在我对面,我就看他,他小声说,你是领队,你定吧。那么一个瞬间,我心里想,如果是同意推迟,这球输了的话,我这人不就成了内奸,去年丢了人,今年又输球。按国际惯例,我完全可以不同意,依照ITF的规则,你签证拿不到关我什么事?你拿不到你可以弃权啊。但这么做违反了家庭内部的问题,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碰到这问题。
后来我就说同意。然后打电话打到新华社,把情况一摆,新华社驻香港媒体,当时是代表政府的。副主编带着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立马就来了。结果好悬的,我们的运动员打得非常紧张,打到决胜盘,小分赢2分(抢7)。比赛一完,马上两边的运动员、教练员、裁判上台,到网前合影留念,第2天,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登出来,海峡两岸同台竞技,赛后合影。你说,什么意思啊,刚好一周年。亚洲的一个青年比赛,怎么能上到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呢。后来我分析,这就是一个信号,给美国看的信号,我两岸解冻了,胡娜事件解冻了。
因为胡娜事件之后,两边的关系非常紧张,中美两国的文化体育交流都中断了。那边里根出来讲话,美国肯尼士公司一年出20万美金给胡娜,我们这边,邓小平同志出来讲话,你里根政府有三条罪状,第一,卖军火给台湾;第2条,派官员参加台湾的双十节;第3条,你拐骗了我的干女儿。因为刚好胡娜也是四川人。这么讲是因为里根曾说胡娜是他的干女儿。
3
我曾经有一次开玩笑说,如果胡娜见到我,她要赔我100万。其实我不恨她,她那时候太年轻,那么热爱网球,打得也是国内甚至是亚洲最好的,发生那样的事不能怪她,要说恨,我更恨那个吴岱勋。
胡娜当时才多大,19岁她懂什么?她哪里知道什么是政治避难?她哪里知道政治避难的后果是什么?她一心只想打好网球,想出国训练,没想到找错了门。据我们事后分析,应该是吴岱勋主动找的她。1981年在日本打联合会杯,两队相遇,吴岱勋是中国台北队领队,一来二去,胡娜受蛊惑的概率大大增加。可能胡娜透露过自己的叔公(祖父的弟弟)在中国台北,吴岱勋就承诺替她找,结果就把胡娜钓上船了。吴岱勋本身就是有家室的人,有老婆有小孩,他才不管你胡娜能打进世界前多少,他看中的完全就是男女之情,看中的是胡娜的年轻美貌,而不是说要培养她。
胡娜失踪的当天早上,在找的过程当中,我还碰到了这个吴岱勋,他见到我就问:“沈指导,找到没有?”我说:“还没找到。”我心想:你怎么知道?你这不是贼喊捉贼吗?后来我听说他带胡娜去了香港,也去了台北,而且把胡娜捧为“反共英雄”四处招摇撞骗。
我父亲沈美镇原来在印尼当记者,喜欢网球,后来是中国网球协会的委员,他给我起的名字就是建设网球的意思。这些年下来,有时候我就想,胡娜事件让我的命运发生了转变,但是从另一方面讲,我这些年还是有不少的收获。我教会了广东5任省长打球,我在天河网球学校当校长那几年很成功,每年的国少国青队,都有我的队员,还给国家引进了几名外教,我在深圳办了无数的培训班,在东莞,我让网球走进了中小学校。
胡娜事件,也直接导致了中国网球在亚运会实现金牌零的突破推迟了4年。当时国家队他们63年这一批,是阵容最为齐整的一拨,是文革以后我们选的运动员,因为文革耽误了几年,所以我们那几年的突击教学,这批队员的成绩上升得很快。男子以刘树华和马克勤、女子以胡娜和李心意最为突出,82年亚运会极有可能拿到女单或女双或者团体的金牌。结果呢,两人都没能参加。
虽然我不是女队主教练,但李心意有问题都找我。她原来反拍打削球,老让人攻她反手后上网,所以让我给她改成双反,我就给她改过来了。李心意参加了1986年在汉城举办的第10届亚运会,拿到了女单和女团金牌。87年6运会,广东是东道主,我是总教练,竟然不给我报名,也就是说我成了编外的人。李心意和她妹妹拿到了双打金牌,发奖的时候,有人献花(眼红泛泪),她说,这花首先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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