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再见,让该死的一切赶快结束
本版编译 本报记者 陈晶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时间竟不知道我是谁,又或者身在何方。尽管在我人生中有一半时间都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这一次的混淆感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让人挣扎。
事实上,此刻我正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哦,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半夜的时候从床上换到地板上来继续睡了,因为那样会让我的背部感到舒服很多,我受不了在一个没有什么支撑力的软垫子上连续躺太长时间。
我数到三,然后花了很长时间才艰难地从我躺着的地方站了起来——先是呻吟着侧身,用手肘把身体支撑起来,接着把胃翻转过来,弓着背等待血液开始重新在身体里流动。
其实总的来说,我还算是个年轻人,刚刚满36岁而已,但是每天早上从醒来到起床的过程就好像已经96岁了。在接近20年的冲刺、急停、跳跃、落地之后,我的身体似乎已经“抽离”了我的“本体”,常常做着一些无意识的举动。
我的名字是安德烈·阿加西,我妻子叫史蒂芬妮·格拉芙。我们带着两个孩子,一个5岁的男孩和一个3岁的女孩,住在拉斯维加斯,但此刻我们栖身在纽约四季酒店的一间套房里,因为我参加了2006年的美国网球公开赛,我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届美网,事实上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打职业巡回赛。
我靠打网球为生,但是我恨网球,而且是用黑暗并且不可告人的巨大“热情”自始至终地痛恨它。“让这该死的一切赶快结束吧!”我俯身揉着自己的膝盖小声地对自己说,这大概算得上是我从上到下最后一个属于自己的内心的意识。
但我似乎还没有准备好让这一切结束。
“先天性脊椎前移症强迫我退休”
我出生的时候就被检查出患有先天性的脊椎前移症,这意味着我臀部的椎骨和其余部分的椎骨是分离的(当然也是我走路内八字的最主要原因)。
因为脊椎的这种有异于平常人的结构,导致背部神经的活动空间也比正常人小,只要有一些哪怕是轻微的活动,背部神经都会觉得非常受挤压。而两块凸出的腰椎中间的骨头又在不断生长,试图要去保护那块畸形的区域,但显然是徒劳,只能导致那个部分的神经受到更加严重的压迫。
所以,当它们发出“求救信号”,疼痛就会如潮水般蔓延到双腿,让我感到呼吸困难,甚至连说话都困难。每到这种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平躺下来,等待疼痛过去。有时候,这种剧烈的疼痛会突然发生在比赛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比赛中途被迫改变我跑动和打球的方式,但这又经常导致我肌肉痉挛,那个时候,我的全身都在跟自己打架。
吉尔·雷耶斯既是我的训练师又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再生父母,每次看到我如此痛苦的样子,他都会说:“看来是你的身体不想让你继续了。”
“我的身体早就这么告诉过我了。”我跟吉尔说,“事实上,从1月份开始,我的身体几乎一直在咆哮,它不想休息,但是它已经快‘罢工’了。我只能尝试给它打止痛针,然后和它‘谈判’,希望它能等几天再‘罢工’。”
昨天我又打了一针,所以今天我应该可以比赛了。那个医生告诉我说,他必须用一根7英寸长的针头给我注射,才能更加接近我的神经。
我咬咬牙答应了,但是当他找来了针头之后,新的麻烦又来了,我先天畸形的脊柱阻碍了针头直达神经附近,于是他只能尝试着“绕道”注射。先把针刺进皮肤,又拿来一台机器放在我背部上方查看针头到底离神经有多远,然后再试图把针头慢慢地从皮下绕过畸形的骨头接近神经,药剂还没注射进去的时候,我已经疼得眼泪直掉了。
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我只能咬紧了嘴唇去熬过所有的痛苦,然后瞬间,压力回来了,就好像被这样如此痛苦的经历所鼓舞了,我又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压力是唯一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洞悉。”医生告诉我。至理名言。
7岁时下苦功
1年击球100万次
1977年,那一年我刚刚7岁,是一个怯懦的只敢自己跟自己说话的小男孩,也只会跟自己说“算了吧,放弃吧,现在就放下球拍走出球场好了”这样没用的话。但真正要去做的时候,我又开始犹豫,“真的就放弃吗,安德烈?再也不打网球了?”
决心到底还是没下。不仅是因为我的爸爸麦克拿着球拍满屋子追着我跑,更主要是我觉得心底并不能真的完全割舍。我的确讨厌网球,真心地讨厌它,但是我却又能坚持每天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在球场上练习击球,一练就是一天,因为我没有其他选择。每次我告诉自己,这一次真的放弃吧,但第二天早晨醒来,又拿起了球拍。我甚至都求过自己停下来,但我还是继续了。好吧,我不得不承认,在我想做什么和做了什么之间纠结,看起来是我人生永恒的主题。
那个时候,我把自己对网球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了一台“龙牌”发球机上了。每当夜幕降临,“龙牌”发球机就化身为有四个轮子的怪兽从我的漫画书中跳出来,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但是我爸爸却故意让那个机器变得越来越恐怖,他用铝管把吐球槽加长,又给它加了点动力,加快了它每次出球的速度。他不止想要用这台机器锻炼我的注意力,他想要让这台机器吐出来的球就好像是从我头顶上的飞机洒下来的一般密集。而那诡异的路线也让我几乎完全不能按照常规的方法去击球,但是爸爸却一直在旁边大喊“早一点击球!早一点击球!”于是,每次站在这个怪物面前,7岁的我看起来很渺小,也很无助。
每回训练的时候,爸爸总喜欢把他的要求重复两三遍,有时候甚至会说上10遍。“努力一些!”他说,“努力!努力!”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不管我多努力地去击球,不管我多么早地去击球,下一个球很快就蹦到我眼前了,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有几千个网球同时向我奔过来,并且试图把我吞没。我没有任何空间和余地去移动或者躲闪,当然,“躲闪”是绝对不可以的,要是我敢做出哪怕一个非常微小的躲闪动作,爸爸也会像被人踩到了眼球那样地疯狂咆哮。
他说,如果我每天能击球2500个,那么一个星期就是17500个球,一年我练习击球的数量就是100万个。爸爸相信数学,他总是说数字不会骗人,一个一年练习100万次击球的孩子将会是战无不胜的。
我来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