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拳馆里的白领们既是在放松和宣泄,同时,他们也在享受一个梦:“噢,我是一名泰拳运动员!”
文 武禹君 孙谦
直到现在,史亮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第一位泰拳教练。 “这是我因为泰拳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一开始,他在我宿舍住,在别人的拳馆里当教练,后来他成了小老板,自己开了一家小型泰拳馆。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UFC(终极格斗冠军赛)轻量级冠军的私人教练。”史亮笑起来很温和,一点不像打拳时那么剽悍,“想想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还在上大学,那时候泰拳在美国很流行的。”
确切地说,泰拳是在20世纪90年代风靡全美的。美国人发现,这种源起泰国的拳术比拳击更全面更实用,它允许用手、脚、肘、膝各个部位来攻击对手,而不只是单一的使用拳头,但这样又丝毫不会削减泰拳的攻击性和侵略性。于是,当时不少人开始练习泰拳,史亮就是其中之一。
史亮是美籍华人,自小在美国长大,好动的他还练过武术。在大学,是一位朋友介绍史亮和那位英国教练认识的。他对泰拳的第一印象很奇妙,他感觉很累很凶猛,但这种疼痛感竟让史亮不由自主地依赖上泰拳。
越到后来,这种感觉越是强烈。大学毕业后,史亮找到了一份非常体面的工作,高级律师。律师的压力不言而喻,有时史亮整整一天都必须坐在电脑面前,敲击着那些毫无生机的文字,回复着一封接着一封的邮件。那段日子曾让史亮疲惫不堪,但下班之后的两个小时,他又能最快地找回自我,“那种工作和生活的强度会让人逐渐机械和麻木,你找不到那个真正活着的自己。每到这个时候,我就要戴上拳套,把对手幻想成难缠的老板或刁钻的顾客,拼命地打击,拼命地发泄,通过这种疼痛感我能拥有一种存在感,才能找到真实的自己。”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九年,史亮一有压力就钻进泰拳馆,他可以旁若无人地享受着释放压力的快感。这也让史亮的性格变得平和,他声音很轻柔,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挂着真诚的笑容,这让你很难把他和那个在拳台上凶悍的拳手联系在一起。
“很多人会有误解,练习泰拳的人很霸道。但恰恰相反,它会让人的心更容易平静下来,也让人更喜欢思考。”史亮解释着。
史亮这么说是因为一次业余比赛,当时他作为菜鸟参战,一直战战兢兢,尽管练了两年多,但登台比赛亮相还是头一回。在临要上场的前一刻,工作人员告诉史亮,对手因为生病没法来了,于是临时找来了一个“替补”。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替补”竟是拳坛老手,练了12年的泰拳,自己还开了一个泰拳馆。史亮听了之后更加担心了,但这个时候已经不能退缩,只得硬着头皮接受挑战。结果有点意外,史亮居然赢了。
“我很幸运。但也和当时选择的策略有关系,对手虽然拳龄很长,经验很多,但毕竟上了年纪,久疏战阵,我就采用了很迂回的打法,不抢先进攻,绕着他走呀走,直到他露出破绽发出致命一击。”史亮很自豪地描述。
2007年,因为会讲一口地道的中文,史亮被公司派遣到中国大陆地区。来到北京之后,史亮发现,这里的生活节奏一点也不比纽约慢,于是,他开始寻找可以练泰拳的地儿。就在那时,史亮遇到了另一个 “终生朋友”,文森教练。
文森是一个泰裔美国人,他的人生有些起伏,似乎总在别人的怀疑和否定中前进。
小的时候,他患有心脏病和哮喘病,医生曾断言他将告别任何体育运动。但他却硬生生地回绝命运的安排,10岁开始练习泰拳,之后拿到WPMF、WKBA、IKBA、IKBL等多项赛事的金腰带,成为世界轻量级世界冠军。
当然这并不是文森的主业,他的本职工作是在南加州圣地亚哥市的一家软件企业担任软件工程师,但就在文森的事业稳步上升时,因为一次出差北京,他像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一样觉察到,中国拥有广袤的泰拳市场。于是,即便父母朋友都反对,文森还是毅然辞掉了从事了16年的工作,来到北京开垦这片未知的土壤。
然而,最初的时候,这块未知的大蛋糕没有让文森尝到任何甜头。泰拳素来以凶狠凌厉而闻名,这让性情本就温和的中国人很难一下子接受。屡屡碰壁之后,文森发现,要想融入中国市场,传统的泰拳必须进行改良,降低侵略性和攻击性,主打健身娱乐。
“其实道理很简单,每个去KTV的人都很HIGH,原因是,那种场景下我们会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就是个歌手。”文森说,“泰拳也一样,大多数人来到泰拳馆,挥拳踢腿,并不是真 想玩命训练参加比赛,他们需要来这儿放松,但每当完成一个动作时,又会产生一种错觉,噢,我是一名泰拳运动员。”如今,在文森的学员中,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前来练习泰拳。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是办公室白领,平常文质彬彬,到了训练馆,就显得野性十足。
刘柏煦是其中比较有代表性、也最扎眼的一位。他是一位31岁的设计师,就像名字一样,喜欢阳光。在刘柏煦的生活圈子里,运动似乎是不可缺少的一块版图,在接触泰拳之前,他经常参加一些户外活动,比如骑马滑雪之类。不过最近大半年里,刘柏煦一直泡在泰拳馆。他的朋友都建议他去练瑜伽或太极拳,因为这两项运动更为安静,更容易使人集中注意力,而这份平稳恰恰是一个设计师必不可少的。对于略显躁动的泰拳,在刘柏煦的圈子里很少有设计师愿意涉足。
“其实,每个人的身体中都是有一定量的躁动分子,人需要不同的方式将这些东西卸掉。”刘柏煦解释道,“有的人打沙包,有的人通过去健身房,有的去练瑜伽和太极。而这种打击度很强的运动对我来说反而更适合。”刘柏煦觉得,“与其他拳种和格斗术相比,泰拳不花哨,最实用,我喜欢朴素的东西,而泰拳是最朴素的拳种,它最能体现格斗的本质。”
现在,刘柏煦每周都会准时地出现在拳馆,一般三天,每天一个半小时,通常先是30分钟的热身运动和体能训练,接着是50分钟的双人对练,教练们会教授腿脚肘膝各种动作,最后10分钟,刘柏煦和学员们会按照教练的指示围成一个大圈,做一些简单的放松练习。刘柏煦比一般的学员要努力,他会在常规练习结束之后再加练一段时间,直到感觉满意才会离开。
如果说,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江湖,刘柏煦的江湖往事则是从李小龙开始。
他从小就喜欢李小龙,从事设计领域之后,又开始研读李小龙的著作,他最喜欢李小龙在《龙争虎斗》中的一句话,当你的手指顺势指向月亮时,不要把手指当成月亮一样目不转睛地盯住它,以至于错过天空的美丽景象,别忘了手指是用来指向月亮的。
“我还非常喜欢每个泰国泰拳选手比赛开始之前跳的那段舞蹈,他们仿佛在心中默默宣告,佛与我同在,我将无往不利。”刘柏煦口中的那段舞蹈叫做“拜师舞”,在泰拳比赛前,选手需要安定心神,镇静无惧。而初登拳台者大多会有怯战害怕的心理,难免惊栗紧张,若不能克服此种心理,极有可能不战自败。所以泰拳手每次登台时,必先行拜师舞,随着佛教特色的音乐,泰拳手不停地做着各种舞蹈动作,心中默念、祈祷,以求得心理上的平静与精神上的放松,也祈求神灵保佑自己拥有战胜对手的无畏精神。事实上,刘柏煦每天都在不停地从各个角度思索着泰拳,“从美学的角度上讲,如果米开朗琪罗雕刻的大卫是西方完美身材的象征的话,那么在我眼里,‘拳王’播求的身材线条则是东方美的极致。”
看来,泰拳越来越多地融入刘柏煦的生活,而绝不简单是每天几个小时的训练。
与刘柏煦相比,卢舰的泰拳生活从第一天开始就直截了当。2005年,卢舰一个人来到了北京,因为不错的英语,他认识了许多外国朋友,是一位日本朋友推荐他到文森那儿学习泰拳。
“在我们心中,如果有个金字塔的话,跆拳道、空手道排在最底层。中间是散打和拳击,而最高层,包括我们搏击圈子里都最认可泰拳。”卢舰如是解释泰拳的地位。在对泰拳4年多的追逐之后,如今的卢舰已成为拳馆的业余教练,在每个周日的上午他都会领着一群小孩儿打最简单最基本的泰拳。这样的生活让他仿佛看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那时,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泰拳梦。
无论是玩电脑游戏还是看战争片,男人渴望征服,而现在这种感觉大多只能通过虚拟场景实现,但在泰拳馆里却可以实现。”
我来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