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自己身上的很多潜力,或许恰恰是当局者所最不清楚的。距离大师赛已经半年,韩国超级赛也过去了两个月,但只要我提及此间比赛中的一些片段,王适娴就能够一下子把当时的全部语境还原出来。
“大师赛其实是大队员们自己发挥不好。和王仪涵第一局打到18比18时,王仪涵连续两个下网,我后来21比18赢的;第二局也是她自己老着急,一直下网。与卢兰打也是,她自己特别着急,不是出界就是下网。”
“全运会决赛输给王琳,有点可惜。第二局是关键,落后很多的情况下追上去,如果那一个挑球界内的话就是18平,就不好说了。但是17比19,我的心就到悬崖边了。到第三局,真是打不动了。”
“在韩国,决赛20比19领先。我一个搓球,知道她要回搓,我就扑她,结果漏了。唉,要不然就不用打到25分了。”
水可以舒缓为溪,低吟浅唱,每当看到澄江静如练的景象,便让人想象那个叫谢玄晖的贵族身着青布麻衣、脚蹬木屐,悠然自得;水也能够陡峭为瀑,虎啸龙吟,被称为太白的谪仙人一边惊呼着黄河之水天上来,飞流直下三千尺,一边举杯舞剑。
谈话间,服务员端上来我们的最后一道菜——野菜猪骨浓汤。杯盘里的野菜、蚕豆、烤麸,和周围大红色灯笼、雕花窗台接榫得严丝合缝,点滴都流露出江南的味道。温柔的水乡润泽的是这样一个女孩,瓜子脸、浓眉、皮肤白皙,据说有1.68米的身高,却依然显得娇小甜腻。
从婉约的江南到粗犷的北方自然会有一些扦格不入,味蕾便首当其冲。王适娴不仅拒绝辛辣的口味,对海鲜也避而远之,食物中尽量不放葱姜蒜,尤其受不了羊肉的膻味。2008年世青赛,由于在印度的每一道菜几乎都放着洋葱调味,她天天躲在房间里吃泡面。带队的杨代明看不下去了,“王适娴,你要再这个样子,把队里交给组委会的饭费补贴要回来。”虽然来北京好几年了,但她的状况并没有太大改变,“平时能够在外边吃好的时候就多吃点,在食堂的话,就挑些能接受的,每一顿几乎都离不开番茄炒蛋、土豆丝。”
你可以认为这是南方女孩的娇气,但把它解释为对于固有生活习惯的坚持看来更为合理。杨代明曾经担心这样的偏食会影响王适娴的身体,从而干扰她的训练,不过他慢慢地发现,类似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刚进(二)队的时候,罗姨(队医)就提及她的膝盖有些问题。为了增加她的体质和力量,有一段时期,我让她天天在操场上跑5000米。虽然很累很哭,可她没有一次偷工减料。”
进入一队,主教练换成了以刻苦耐劳、意志品质顽强著称的张宁,两届奥运冠军以亲身经历毫不掩饰其对于“身体能力训练”的偏爱。张宁说:“王适娴虽然小,但很累的时候和大家一样去顶。而且特别有活力,再累的时候她都能够面带笑容,给大家很好的气氛。我觉得这样的训练是最好的,你越累情绪越不高,你就越顶不下去;你情绪越高,很积极的心态去面对高强度的训练,反倒会变得轻松。几个孩子中,她的训练最不让我头痛。”
“其实每天反应都挺大的,但毕竟自己还年轻,而且大队员都顶下来了,自己顶不下来的话,说不过去。”正像张宁说的,“笑着练和哭着练反正都得练,还不如笑着呢。”而更关键的原因是王适娴本身就喜欢笑,“平时很少不笑,除非是心情不好。”但紧接着的一句话让我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不过好像基本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快乐、爱笑是王适娴性格中的重要因子,她说自己肯定不会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此外,她也觉得自己属于典型的90后,超典型的水瓶座——尽管这个90后,不迷周杰伦、不喜欢非主流、不爱逛街、从不化浓妆。她却抓住了90后和水瓶座的精神内核,喜欢自由自在,不愿意被拘束。她居然希望教练不要太喜欢她,因为那样有人就会在后面天天盯着。“全运会的时候我是江苏队的主力,教练一会儿说‘王适娴啊,你要去喝点汤’;一会儿又说‘王适娴啊,你要好好补补’。我真的会觉得很烦。”
“队伍重视你,你就必须打好,时时刻刻,在无形中就会有压力。我希望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该训练时好好练,玩的时候好好玩。我想我们这一代人和前辈最大的不同,就是不会像他们那样特别专注一件东西,全部的生活就只有羽毛球。”
90后的精神气质还包括他们的叛逆性,藐视权威,不懂得也不在乎世俗的成规。一战成名的中国大师赛上,乖乖女面孔的王适娴,在场上展现的就是一副“放肆”的表情。与卢兰争夺决赛资格,新科世锦赛冠军两次要求换球,王适娴摇摇手说“No”;第三局裁判把一个底线球判给了对手,她不依不饶地顶着全场观众的嘘声向主裁申述,并要求司线重复刚才的手势。隔一天打王琳,相似的情形再次发生。
“王适娴这批孩子,性格上有自己的个性,他们不会完全依赖教练,而是把教练的指导当作一种提醒,批判地接受。不会是教练让怎么做就怎么做,一旦场上感到这么打不对,她会自己去改变。”一代人与一代人的区别,老教练唐学华有着最为真切的体会,“在国际比赛中,她们也放得更开。大师赛、中国公开赛面临的都是比她出名的对手,有些是队内的老大姐,但是比赛的时候没有什么好客气的。有争议就去找裁判,敢做敢当。”
《世说新语》里有个小故事,讨论什么样的人最有魅力。郭林宗至汝南,造袁奉高(人名),车不停轨,鸾不辍轭。诣黄叔度(人名),乃弥日信宿。人问其故,林宗曰:“叔度汪汪如万顷之陂(池塘、深潭),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其器深广,难测量也。”
唐学华评价得很中肯,王适娴的确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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