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排名第一希金斯为了金钱底线失守,正映衬出斯诺克世界日薄西山的可悲现实。过去一周,记者走访了十几名中国台球从业人员,包括现役球手、退役球手、教练、官员和球馆老板。
令记者意外的是,他们都很同情落网的“巫师”,因为希金斯不是唯一的假球嫌疑人却被抓了现行的,他们都在为台球缺少赞助商、赛事少、奖金低的现状而忧心忡忡。这片并不肥沃的土壤,被假球和赌球乘虚而入。
叫救护车送自己去赌球
观战者随身带大捆现金
上世纪80年代,上海某家台球厅内,一群人正焦急地等待着一场业余台球赛开打。有的观战者随身携带着很扎眼的大旅行袋,拉开拉链,会发现里面是一捆捆的10元钱。
那是一个还没有信用卡的年代,赌球是要用现金结账的。
开杆的时间到了,观众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因为其中一名参赛球手还没有到。那天正好下大雨,球手被困在家里。当时出租车还是稀罕物,他灵机一动拨了120。
救护车到了,球手对司机说:“我给你翻一倍的车钱,你快点给我开到某某球房……”
上世纪90年代的中国球房,有很多专业练球也打黑球的“枪手”。孩子们想靠打台球成才,无奈台球和“举国体制”无缘,只能闯江湖。球房承担“枪手”的生活和学球费用,“枪手”为球房效力。
当时的赌局模式是这样的——你代表某某球房,我代表某某某球房,一群喜欢或不喜欢台球的好赌的人,在赌局上下注。
经历过这种赌局历练的“枪手”,球风往往凌厉彪悍,充满搏杀性。在他们眼里,斯诺克和绅士运动不怎么沾边。
这种中国式赌球延续到了今天,圈内人轻描淡写地说着“赌球在中国台球基层很普遍”。往往是球房各自派出球手来打比赛,老板们每次下注可达数万元。打输了,球手没损失,打赢了,球手和下注压自己赢的老板分成获利。
有退役球手为这种赌球辩护道:“球手在球房赚到的工资不够用,很多球手背井离乡,租房和生活都需要钱,所以会去凭实力参与赌球。这种赌球和希金斯与赌博集团联手作假的性质是根本不同的。”
还有一种赌球,存在于个别年轻球员之间,他们把赌球当做一种练球的方式,美其名曰下赌注之后再打能提高心理承受能力。某位曾在中国公开赛上持外卡赢过球的中国新秀“不涉赌的球就不打”。
某台球推广人告诉记者,赌球对球技提高没什么帮助,“如果下注太多,心理压力比正式比赛还大,很难打好;比赛就那么几局,练球的时候赌球却可以一直赌下去,赌得多了,反而麻木了,靠赌球来刺激自己是打不好的。”
像希金斯那样和赌博集团谈判打假球?中国斯诺克界还不具备那样的大环境,一位在台球界沉浮20多年的老江湖笑着说:“斯诺克中国巡回赛这么低水平的破比赛,根本没什么人关注,没有人下注,所以就不会被开盘。”
不过,在中国举办的国际赛事,假球还是渗透了进来。
几年前的某次国际比赛,因为被ESPN转播而开盘,某位中国球手在淘汰赛阶段被地下庄家找上门来,“他们让我输,我没有同意。当时拿冠军也就能到手17000美元,但故意输掉一场小组赛就能分到15万元人民币。他们给我钱,但我的名誉就值这些钱么?如果被发现,一辈子就要禁赛了!”
这并不是一次知名的比赛,被找上的也并不是知名的球手,也正是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当希金斯的“假球门”视频被曝光时,他的中国同行们丝毫不感到意外。
希金斯只是比较“倒霉”
奥沙利文被抓也不意外
吉米·怀特、奥沙利文、埃布顿、马奎尔、史蒂芬·李,这些斯诺克界威名赫赫的偶像,都曾被怀疑打过假球,但真正被定罪的少之又少。
2004-2005赛季,昆汀·汉恩因为打假球被禁赛8年,证据是一段电话录音。希金斯被捅出的更是视频的铁证。
昨天,《世界新闻报》披露,希金斯在去年世锦赛决赛中曾试图下注自己输球。当时他明明领先,却在比赛中途给一家赌博公司打电话下注,理由是“不想两手空空”。这个请求被赌博公司拒绝了。
在台球世界里,打假球原本就极难判断。从比赛录像里很难看出来打假球,高手在神鬼不知的情况下就能打丢一个球,单看比赛下注的剧烈变化也无法定罪。不过,那些在斯诺克界浸淫多年的人,看得出哪些球“有问题”。
江湖传说,奥沙利文在2005年打过一场假球,拿到了20万英镑的回扣;还有另一个段子,说某年上海大师赛上奥沙利文轻易地败给傅家俊,那场球他买了自己输;而“火箭”最近的一场疑似假球,曾经让万千中国球迷义愤填膺,那是在今年中国公开赛的首轮,奥沙利文输给田鹏飞,最后一颗很好打的黑球不偏不倚停在袋口,现场球迷当时就高喊“假球”。事后,中国旅英小将张安达透露,“火箭”早就定好了首轮出局回英国的机票……然而,无论是国际台联还是“火箭”的铁杆球迷,都多次为“真性情”的奥沙利文辩护。
“希金斯只是比较倒霉,《世界新闻报》利用人性的弱点‘钓鱼’,他没有守住底线。如果这次被抓的是奥沙利文,我也不意外。不过奥沙利文的号召力太大了,如果没有他,斯诺克的赞助商会更少。”某位退役球手感叹道,“希金斯的‘假球门’,和菲尔普斯的‘大麻门’、老虎伍兹的‘撞车门’有本质区别,希金斯被骗了,他打假球是大错特错,但也是因为斯诺克球员挣得太少了!”
今年世锦赛原本要“裸奔”,最后时刻一家赌博公司出手相救,“世锦赛期间,赌博公司把投注站都搬到了克鲁斯堡剧院。在欧洲赌球是合法的,国际台联并不纯洁,他们对这种利益链条心知肚明。斯诺克往往只有排名赛的正赛才会被赌博公司开盘,低级别比赛因为关注度低,没有被操纵的必要。因此,世界排名48位以后的球手想打假球也没得打。”
斯诺克受到赌博公司的青睐,花式台球却受到冷遇。一位花式台球教练说:“斯诺克历史悠久,球员档案完整,有进攻有防守,规则有利于开盘;花式台球规则相对简单,偶然性太大,比如说九球只要打进9号球就可以赢,男选手世界排名前64位都可能拿到冠军,女选手前15位也都有问鼎的机会,开盘的难度太大了。”
“只要是圆形的球类,有不确定性,有运气成分,就可以赌。”所以希金斯涉嫌打假球,圈内人士一点也不意外,“足球有假球,NBA也有,任何运动被掀起来,背面都见不得光。”
收入减少不赌没法生活
中国市场成了救命稻草
“这项运动早就不干净了……”“台球皇帝”亨得利私下里曾对相熟的记者说。
亨得利是曾经见证过斯诺克盛世的故人,上世纪90年代,每个赛季有十几站排名赛,每一站冠军都有10万英镑、8万英镑的奖金,顶尖球手收入很高,“根本不需要作假”。
自从2002-2003赛季欧盟不允许烟草商赞助体育赛事起,斯诺克就走入末路,现在国际台联赛事的赞助商主要是器材生产厂家,支持有限,市场萎缩。
斯诺克世锦赛现在的冠军奖金是25万英镑,一度每年奖金都会增加1万英镑,而25万这个数字已经好几年没有动过了。
从2005年丁俊晖赢得中国公开赛冠军之后,国际台联已经有意识地将斯诺克的重心向中国转移,上赛季只剩下可怜巴巴的6站排名赛,有2站在中国,越来越多的外国球手热衷于来中国淘金。
中国厂商也喜欢赞助知名度高的球手,在中国公开赛和上海大师赛中,这些外国球手的球衣贴上中国赞助商的标志,成为流动的广告牌。
现在,斯诺克世界进入了恶性循环,国际台联没钱就减少赛事,赛事减少直接造成球员的口袋越来越瘪。
花式台球的命运和斯诺克也很相似,到目前为止,今年WPBA(美国女子职业九球联盟)只安排出3站比赛,女将们非常不满,WPBA的新老板忽悠她们会有新的大牌赞助商,但现在还没有下文。
WPA(世界花式台球联合会)今年的4项比赛也全部放在亚洲,其中,中国公开赛在上海,世锦赛在沈阳。
花式台球的球手同样囊中羞涩。几年前,IPT(国际台球巡回赛)举办的一项赛事奖金高达300万美元,但几站比赛还没办完赞助商就倒闭了。
赞助商打算把赛事卖给一个赌场,可是赌场也不肯接盘,这项高奖金赛事就这样流产了。
希金斯“假球门”东窗事发之后,国际台联琢磨出两个对策,一个对策是成立反腐败委员会,另一个对策就是增加赛事和奖金。
而这第二个想法,怎么看怎么像纸上谈兵。
曝希金斯投注自己输
2009年夺世锦赛冠军时也涉赌
在《世界新闻报》独家爆出希金斯赌球的丑闻后,这家英文报纸就放言,还将抛出更多的“重磅炸弹”。果然,在北京时间昨天,希金斯的丑闻再度升级:立博(一家博彩公司)的前工作人员透露希金斯在2009年世锦赛的决赛中曾打电话为自己下注,只是这一请求最终被拒绝。
这位工作人员在接受《世界新闻报》的采访时表示:“我当时正通过大屏幕看比赛。比赛的休息期间,希金斯的电话打过来了。我要求对方报出账号,他随即给我提供了名字和密码,我也听出了他的苏格兰口音。在他提供的信息中,很明显地显示他是一名斯诺克选手。”
接到这个电话感到很惊讶的接线员表示:“我一点都不敢相信,刚才我还在电视里看到他手感正佳的比赛,后一分钟他就给我打电话投注。更不敢相信的是,他赌的是墨菲赢。我记不清具体的数额了,我还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只是想掩盖自己。但事实是他表现很好,不可能输球。”
希金斯当时下的赌注意味着,即使他在决赛中输掉比赛,除了赛事奖金外,他还能额外获得125000英镑。
随后这名接线员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马上将这一事件报告给经理,“随后我就不清楚了,我把这件事报告给老板,也没有允许他下注自己输球。”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在克鲁斯堡大剧院,希金斯在300万球迷的见证下,以18:9战胜墨菲,拿到了自己的第三座世锦赛冠军奖杯。
为了表明自己陈述的真实性,这位博彩公司的前员工表示,自己和希金斯的通话纪录都在公司的存档里。
《世界新闻报》随后就此事找希金斯对质,他沉默不语,由律师罗德尼挡回,“这对我来说是个新闻,我们得先商量一下才能发声明。”一个小时之后,罗德尼打电话告诉《世界新闻报》的记者说:“无可奉告。” 小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