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四川在线-华西都市报
20年过去了，当年征战北京亚运会的国脚大都已成为一线足球教练的中坚力量。主教练高丰文虽年逾古稀，但在沈阳经营着自己的足球学校，同时也经营着自己慨当以歌的足球梦。当年的国脚、国足“亚运之耻”的亲历者，现成都谢菲联主帅王宝山谈及往事感慨万千。随着他的回忆，伴着他的思绪，我们再次回到那个尴尬的夜晚，许多鲜为人知的幕后故事让我们对那个“耻辱的0：1”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重访
国足“亚运之耻”亲历者王宝山
每一个关注中国足球的人，怕都不会忘记1990年亚运会，国足在国庆当夜以0：1败给当时的“鱼腩”泰国队。在中国足球并不漫长的成长过程中，类似的羞辱远不止这一出，比如1989年“5·19”不敌中国香港，1994年世界杯外围赛被也门一脚踢破世界杯梦……
中国足球为何数十年如故，甚至倒退？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谜团。尽管我们无力去解答，但我们有理由去探究个中真相。而要接近真相，最好的办法便是走近亲历者。所幸，在我们身边，便有一位当年的亲历者——现成都谢菲联队主教练王宝山，彼时，他作为高丰文麾下的一员战将，替补出现在了与泰国队一战的下半场。回忆满是羞辱。这种创痛是无法提及的。尤其是，当年国足在期望与现实之间出现了极大的反差。记忆有些惊悚，兵败之后，王宝山家的玻璃被失落的球迷砸碎了。国足兵败亚运，显然不应由王宝山一人承担。正像中国足球的不振，也绝非“罪人”之过。
还是让我们再咀嚼羞辱的历史，在其中找寻希望的因子，并祈祷中国足球尽快好起来吧。
当年国足
每天回到宿舍，看到那一大箩筐信件，就仿佛是到了邮局。“当年我们还是小伙子，还有不少姑娘写来求爱信，有些还附了照片。”
二十年前的国足是怎样的模样？王宝山说，“那个时候根本连像样的比赛服装都没有，大部分的时候训练都是土场地，草地都很少。运动鞋平时穿的都是胶鞋，只有比赛的时候才穿皮球鞋，而且都是国产的金杯。”尽管是参加亚运会这样的大型比赛，国足在国内都没钱坐飞机，到哪里都是坐火车。王宝山讲了一个故事，现在想起来完全让人无法想象。“国家队集训上昆明，我们从北京坐火车去，当时为了抓紧训练，每到一个大站的时候，教练就会把大家叫下车。就在火车的月台上，教练还组织大家训练，内容是做做压腿或者折返跑。”
当时的国家队根本没有现在这么强大的后勤，亚运会期间队员们还得自己洗运动服和袜子，为了洗衣方便，好多时候国足队员们澡堂里洗完澡之后就光着身子蹲着洗起衣服。这在现在看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众所周知，当时的亚运会非常热，那时的中国国足会是怎么样的一番热度？说起这一段，王宝山有些得意，“那个时候真有些腕的感觉。”
当时的国足在国家体育总局训练，每天都有几百的球迷看国足训练，不时场外响起掌声。王宝山说，“还记得吧？当时的口号是‘冲出亚洲’，那种热血沸腾的劲，现在已经很难感受了。有些时候，训练完了根本走不了，球迷拉着又是合影又是签名。”而且回到宿舍之后，每天都会有一箩筐的信件拉到国家队，里面写什么的都有。“真是一大箩筐啊，现在想起来还时常感动。每天回到宿舍，看到那一大箩筐信件，就仿佛是到了邮局，有些时候我们就在里头找啊找，看哪些是给自己的。”王宝山回忆说，“信件大多是鼓励我们的，希望我们能打好亚运会，争取实现夺冠的目标。”说到这里，王宝山突然笑了，“当年我们还是小伙子，还有不少姑娘写来求爱信，有些还附了照片。”
当时备战
“去比赛的一路上，整个球队上上下下说说笑笑，完全仿佛去打一个业余球队那种感觉。”与泰国队一战，王宝山没有首发出场，只打了替补，可是他心里当时盘算的是自己是不是能进一个，根本没有想过会输球。
说起当年的那支国家队兵败，很多声音认为是备战不足。太封闭了，国际比赛少了，对此不少当年的老国脚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有所提及。关于这一点，王宝山也认为的确是准备得太不充分了。
据王宝山介绍，由于经费的问题，当时国家队的对外比赛原来都是对方邀请的，因此很多时候的热身对手都不能完全保证质量。最离奇的一次比赛出现在新西兰，王宝山当时和谢育新在街上逛街，突然碰到了一个正在刷墙的厨子，厨子看出来两人穿着中国队的队服，于是乎很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今天晚上我们跟你比赛哦……”天啊？中国国家队亚运会的备战，竟然是和业余球队打的热身比赛，也难怪后来大意失了荆州。
20年前的亚运会，国足的开局还是不错的，5：1新加坡，3：0巴基斯坦还是赢得酣畅淋漓。“前几场我都是主力，当时那个火爆，场场爆满，我们也是热血沸腾，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打泰国之前。”王宝山说，“或许是开局太顺，导致我们有些膨胀了，根本就没把泰国当回事。”
怎么不当回事？王宝山回忆说，去比赛的一路上，整个球队上上下下说说笑笑，完全仿佛去打一个业余球队那种感觉。王宝山说，“亚运之前我们跟泰国队打过两场热身赛，对方根本就不是对手，当时谁也没有想过会输给泰国。”尽管在最后一场比赛中，王宝山没有首发出场，只打了替补，可是他心里当时盘算的是自己是不是能进一个，根本没有想过会输球，而正是这样烦躁和轻敌的心态导致了“亚运之耻”。
当夜兵败
“死一般的寂静，谁都没说话，大巴车上仿佛能听到邻座的呼吸声。”回到驻地之后，这支蒙羞的球队完全睡不着觉，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宿舍里写着检查。
当时的那场球，中国队打得很窝囊，因为全场比赛中国队都占据着主动。由于当时中国队提出的是夺取金牌，因此本场比赛从上到下都抱着必胜的信念。而且有关方面还特地将比赛安排在国庆节那天进行，以为会为国庆献礼。
可是没想到心理素质出现问题的中国队却败给了精心挑选的“弱队”。当时泰国的巴色利用快速反击的机会攻破了傅玉斌把守的大门，令无数中国球迷肝肠寸断。王宝山回忆说，当时泰国队一场比赛就只有两三脚射门，谁料就是这一脚让中国足球蒙羞。当时的国足，包括后来替补上场的王宝山
都坦言，“泰国进球之后，我们就完全傻了，根本就不是一个整体了，心态完全失衡的我们完全是自己踢自己的。”
比赛结束之后，愤怒的球迷足足将国足围在体育场两个小时，国足才偷偷溜走。输球之后的那一刻，王宝山至今回忆起来还倒吸了一口冷气，“死一般的寂静，谁都没说话，大巴车上仿佛能听到邻座的呼吸声。”
回到驻地之后，这支蒙羞的球队完全睡不着觉，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宿舍里写着检查。王宝山回忆自己写得很快，感觉是一气呵成，这份特殊的总结或者说检查里，他认为中国队是输在了准备不足和心态上。说到这里，王宝山讲述了一个“秘密”：当年的春晚本来是要请国足到现场的，央视亚运会之前还到国足拍了不少片子，谁料竟然败在泰国队脚下，他们也就丢掉了进春晚的机会。后来到底还是进了，不过却成为了相声中被调侃的对象。王宝山在国家队解散之后，回到家中好长时间都没敢出门。
这就是20年前亚运会上的中国足球“亚运之耻”，教科书式的骄兵必败。
我|的|亚|运|记|忆
那就是我“阳光灿烂的日子”
20年前的我是个12岁的毛头小子，在那个《亚洲雄风》听得让人热血澎湃的年代，我也跟打了鸡血一样为亚运而狂——拿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储钱罐，好像数都没数，就一股脑儿地交给了老师。听说有人除了捐钱，还能捐物，便直恨自己不是某塑料鞋厂的老板。
当时，除了学习之外，亚运会变成了生活的全部。《亚洲雄风》朗朗上口，很快就学会了，以前上晚自习，娱乐委员总不免要领着大家抒情一把浪漫一把，但在那一年，《亚洲雄风》
却几乎成为了“每日一歌”。
记得亚运会期间，看电视直播，印象中好像就没有拉下过什么，尽管现在从事足球报道，但当时却没有感受过中国足球的摧心之伤，或许也与接收的信息有关。那天看着王宝山忧愁的样子，自己真是庆幸当时还没有完全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中国球迷。更多的记忆是停留在拿金牌上，只要是听说又拿金牌了，那简直高兴得比过年还要爽还要兴奋。甚至在高兴之余，还曾责怪过自己的父母，为
何不把自己培养成“体育健儿”？
当亚运谢幕之后，我却依然停不下来，心里总感觉被什么东西拽着。《亚洲雄风》也不知道是唱了几年才渐渐淡忘的，反正记得娱乐委员在亚运会之后总会在课间起这首歌的调子。彼时，一当遇到挫折，无论是老师还是家人总是会用亚运冠军不怕困难不怕吃苦的精神来鼓励自己。想想，那真是个纯粹的年代呵，至少在十字头的年纪看来是这样的——或许那就是我“阳光灿烂的日子”吧。
踢得太臭，我家玻璃都被砸了﹄
面|对|面
坐在新希望大厦的一楼“啡色”咖啡厅里的王宝山有些伤感，这位成都谢菲联队主帅回忆起20年前国足兵败亚运赛场的一幕幕，很是感慨——“仿佛就在昨天一样”。烟一根接着一根，王宝山面色越发怅然，他回忆说，“当年我家的玻璃都被砸了。”接着又不断摇头，“我不看好今年打亚运的这支国奥队。”……
华西都市报：作为亚运会“兵败之耻”的亲历者，现在回想起来是什么感觉？
王宝山：20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一切仿佛都在昨天。这段经历对我来说留下了太多痛苦的回忆，现在回忆起来依然历历在目，还是有些伤感。当年我们打成那样，的确是耻辱，回头再看看现在的中国足球，竟然连我们当年都不如，不由得更加辛酸。
华西都市报：输球最大的原因是什么？
王宝山：主要是准备不足。亚运之前，我们和泰国队打过两次，都赢得很轻松，当时根本就没把泰国队放在眼里。比赛一开始后，我坐在替补席上就觉得比赛不对劲了，并没有按照我们预先的方向去进行。后来我上去打了20多分钟，头完全是晕的，当时大家都急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踢，完全乱了阵脚。
华西都市报：球迷当时如何反应？
王宝山：输球那天，球迷不但骂了娘，我们还被围了将近2个小时才出的体育场。球迷当时的心情，你可想而知了吧。后来国家队解散之后，我回家了，回去我妈见我第一句话就是——“踢得太臭了，咱们家玻璃都被砸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敢出门，只要是一碰到熟人，都会拉着我谈败因，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丢人啊！
华西都市报：那段日子肯定难受吧？
王宝山：肯定难受啊。亚运输球后都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出去跟一个少体校的学生讲课，那些“小不点”都还举手，一个劲儿问我为什么国足那天要输给泰国队，你说要是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会难受不？
华西都市报：教练高丰文呢？
王宝山：高指导平时待我们就像儿子一样，当时的那个社会条件不是想什么时候吃东西都有的，高指导家离训练场很近，他那里就是我们的食堂。如果你晚上去，他家的冰箱肯定是空的。我们训练完了之后，一旦肚子饿了都往他家里跑，去了就是一顿狂吃。我还记得输球那一刻他的表情，脸色铁青，相当吓人，一句话都没说。
华西都市报：无论怎样，能参加亚运总是很光荣的事情吧？
王宝山：是的，当时能参加亚运会的确很光荣。每到我们比赛的时候，很多人都会自发地来到我们家，我妈就会组织大家看比赛，正因为觉得光荣后来才觉得丢人更甚。说到这里，我觉得现在的队员为国争光那股劲头比我们以前差多了，而我希望每个级别的国家队继续加强爱国主义教育，亚运会是为国家荣誉而战，这一点队员们必须要明确。
华西都市报：对参加亚运会的国奥队了解么？
王宝山：这支球队我在昆明看过，当中也有我们的李建滨和张远两个队员，这批球员客观来说身体素质还是一流，就是技术和意识差很多，坦白讲就是没脑子。之前我看他们打国安，完全被国安压着打。这次和日本一组，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我不看好这支球队能在亚运会上有什么好的表现。不过，我还是希望成都谢菲联的两名小将都有出色的发挥，给我们带来惊喜吧。
华西都市报：中国足球这20年，给你什么感受？
王宝山：现在的这批队员跟我们那个时候比差远了，好多队员的基本技术还是不过关。20年，中国足球是退步了，足球人口越来越少是最根本的原因。没有好的群众基础，没有健全的青训体系，没有根的中国足球走到现在也似乎是一种必然。
华西都市报：如何才能改变中国足球现状？
王宝山：要改变中国足球，不是说喊口号，也不是说一两年就能改变的。按照足球运动的客观规律，我们必须要以十年为单位来规划我们的足球，从最根本的事情做起……这是一个系统工程。而中国的职业足球，要么就是完全回到以前的体制，要么就是完全的市场，否则中国足球的发展依然是一个大问题。
华西都市报：最后，作为20年前的亚运亲历者给现在即将出征的国奥队说句话吧？
王宝山：20年前，我们确实是丢了脸；20年后，希望你们本着为国而战的心态，不要走上我们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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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足“亚运之耻”
1990年的北京亚运会上，中国男足在占据天时地利的情况下，在四分之一决赛中0：1输给泰国队而被淘汰出局。当时中国队是夺冠的大热门，赛前几乎没有人会认为中国队会输掉这场比赛。因为这场比赛进行的当天正好是国庆节，因此这场失利给球迷的印象也特别深，有些媒体称这场比赛是“亚运之耻”。尽管在那届亚运会上，中国代表团狂扫金牌183枚，奖牌341枚，仍无法弥补男足失利的缺憾。
1990亚运国足全名单
领队：张俊秀
教练：高丰文、肖笃寅队员：傅玉斌、朱波、高升、郭亿军、谢育新、唐尧东、柳海光、马林、鞠李瑾、王宝山、赵发庆、麦超、段举、张惠康、李红兵、王涛、贾秀全、吴群立
1990亚运会成绩表
小组赛9月23日5比1新加坡9月25日3比0巴基斯坦9月27日0比2韩国
复赛10月1日0比1泰国
国足历届亚运会战绩
年份成绩1974第10名1978第3名1982第7名1986第7名1990第5名1994第2名1998第3名2002第5名2006第5名
人|物|链|接
悲情高丰文
中国国家队第16任主帅高丰文来自辽宁开原，他国家队主教练的生涯止于1990年北京亚运会。
1986年亚运会后，高丰文执掌中国队帅印，他带领的中国队闯进了第24届奥运会的足球决赛圈，这也是中国队第一次参加世界级的国际赛事。1988年，中国队获得亚洲杯赛第四名。1989年，参加了第14届世界杯预选赛，在最后关头只差一步到罗马。1990年北京亚运会，高丰文率领的中国队在本土作战时意外输给泰国，这届国家队也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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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群冯巩春晚戏国足
中国足球历来都是春晚语言类节目中，被讽刺得最多的体育项目。1991年央视春晚，牛群、冯巩的相声《亚运之最》特意对中国男足兵败亚运进行了额外的“关照”。回味一下吧，呵呵。
冯巩：亚运会期间什么最香？
牛群：亚运村的饭菜最香。
冯巩：什么最臭？
牛群：中国男子足球队临门一脚那脚最臭。
冯巩：什么话最伤人？
牛群：有些球迷说的话最伤人，说足球队脚太臭，不如回家卖土豆。
冯巩：那什么话最感人？
牛群：主教练高丰文和他的队员们说出的话最感人。他们说，是我们伤了球迷的心，只要他们能够解恨，就把我们拉出去打一顿，打个遍体鳞伤，别把我们打死，因为我们还要踢球，还要为祖国尽一点微薄之力啊。
20年后的王宝山
本版稿件除署名外均为华西都市报记者方珲采写摄影雷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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