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林丹站在镜子前面,他看到了这样一个人:29岁,正是男人开始成熟的年龄,他已经加冕世界羽坛的全满贯。头上的短发根根立起,稍微打理下就能成型,浓眉皓齿,脸庞消瘦,下巴上长出了些许胡茬。皮肤亮且黝黑,那是由于他特意去晒了日光浴。尽管早起还带着倦意,但双目如电,透出运动员特有的精气神。他看了下时间,6:30分,洗漱用餐后,身穿简单的运动装,挎上球包,坐上了开往羽毛球馆的班车。
列队、热身、分组对抗,短促且纷杂的脚步声,球拍击打羽球的撞击声和教练员们的喊话声混杂在一起,充斥了整个训练场。馆内密不透风,每个人都在与时间赛跑。场馆的一面墙上挂满了荣获世界冠军的国羽球员照片,“冠军墙”下挥汗如雨的人群中,有的人位列其中,有的人正为此努力,谁都不肯懈怠,因为伦敦奥运会正加快脚步走来。
林丹隐藏在众国手中,但你能很快发现他,因为他的气场实在强大,又因为他对每个球倾注全部。他不会因“大牌”身份而少做一个动作,相反,他会要求加练,甚至晚走,每堂课后都会主动找教练组沟通细节问题,对训练的质量和效率要求极高。
看到弟子如此认真,总教练李永波颇感欣慰,“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如今的一切都是羽毛球带给他的。认真对待训练,积极拼搏的态度就是感召世人的榜样精神。他代表着国家队和中国羽毛球的形象。”
更进一步说,如今的林丹代表着世界羽毛球运动。他已经拿到奥运会、世锦赛、世界杯等各项国际大赛的冠军,共计15个,追平了前双打国手高崚的纪录,这一战绩极有可能再被刷新。摘金夺银之外,羽毛球之于他的意义也在发生着改变,从一种运动变成了一项事业,未竟的事业。
龙年的春节刚过,林丹只身飞往伦敦,参加世界劳伦斯奖的颁奖盛典,该奖项素有“体坛奥斯卡”之称,他入选了“推荐提名”,成为第一个受邀出席的羽毛球运动员。他买了黑色的西装,白衬衫搭配紫色领带,在刘翔和李娜无法参加的情况下,成了唯一的中国运动员代表。
走在威斯敏斯特中央大厅,超级丹俨然是好莱坞式的国际巨星,在唐宁街10号受到英国首相卡梅伦接见时,又变成了社会活动家。成就,定义了他的多重身份,也将更大的责任赋予了他。
繁华背后,他感到失落,并不是因为对他感兴趣的多是来自羽毛球界的朋友,而是由于国人的落榜和他对羽毛球运动的深刻思考。
劳伦斯几个大奖项的获得者,大多来自足球、NBA、高尔夫、网球等职业化程度较高的运动项目。“虽然我国每年都诞生很多的世界冠军,但是我们的许多传统优势项目很难具备全球性,走到国际舞台上都很‘小众’,运动员个人价值的体现受到局限,不被更多的人认可,这是非常可悲的,”林丹说。
让他倍感心酸的,还是羽毛球本身受到的冷落,“没人关心羽毛球的,这个空白太大了。”
伦敦之行影响到了他今后的人生规划,他的理想发生了改变。“拿金牌、争冠军,是每个运动员的目标,但不是全部,更不是唯一,冠军背后的东西更应值得关注。如果羽毛球只是几个国家在玩,会变得越发边缘化,拿再多的冠军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我希望通过几代人的努力奋斗,让羽毛球运动在全球得到推广、普及,让更多的年轻人了解它,更多的国家参与进来。”
理想,是支撑人类行走的力量,是架起生命高度的平台。理想的改变,是一个人最大的改变。林丹对羽毛球的热爱和坚持没变,只是他将梦想升级。
1992年,9岁的林丹从出生地福建省上杭县来到了位于福州市的省体校,他想家、爱哭,边哭边练,启蒙教练陈伟华仍记得20年前他的模样,“黑黑瘦瘦的,挺老实的。”体校的三年时间,他学会了生活的自理与独立,在一拨儿大队员中顽强生长。12岁时,他被解放军队相中,跨入军队的大门,领了新球拍,他开心不已,你想象不到,在此之前,“全满贯”一直用着木制球拍。
从省体校到部队,他坚韧好胜的性格和赛场上的制敌霸气得以锤炼,而更锻炼他的,是难以捉摸的命运。
上杭县隶属龙岩市,那里是奥运冠军扎堆儿的地方,张湘祥、石智勇、何雯娜均出于此。北京奥运会林丹夺冠后,上杭开始举办“林丹杯”羽毛球比赛,他给这座几年前还是国家级贫困县的小县城镀了金。
而在四年前的雅典,他辜负了40多万父老乡亲。那届奥运会,家乡的大街小巷上挂满了“预祝林丹夺得雅典奥运冠军”的标语,但他却在首轮出局。5个月前,国际羽联正式用“Super Dan”来称呼他,那一战他击败丹麦天王盖德,首夺全英公开赛冠军,而雅典一役,“Super Dan”瞬间跌落成了“林一轮”。
四年的努力,被一场比赛终结。四年的心气,被一场比赛浇灭。竞技体育的残酷让无数英雄滴下男儿泪。
雅典奥运会男单一溃千里,鲍春来第二轮出局,陈宏第三轮出局,无一人进四强。那段日子谁再提起“超级丹”,他赶忙纠正,“我什么丹也不是了。”
确实不剩什么了,他把自己关起来苦练,“一轮游“的经历如一颗苦胆悬在头上。他把脚步提速,劈杀加力,他要用胜利去洗刷耻辱,一股要重新站起来的力量倔强地生长。他研究比赛录像,尤其以顶尖高手的爆冷出局为主,揣摩他们在现场的表情与心态,预想自己若再处于心理逆境时该如何面对。
一个月后的全国锦标赛,当他战胜鲍春来后仰天长啸,双膝跪地猛捶地板,心中有太多的压抑要释放出来。
有的人继续挺他,有的人则对他不屑,林丹在争议中前行。他的性格桀骜不驯,迫于北京奥运会的压力和心中郁结的愤懑,那两年,他更易烦躁和发脾气,这又招惹了很多人。2008年伊始,他先在韩国公开赛上和李矛发生冲突,后又在福建集训期间传出和教练吉新鹏的争吵,媒体和球迷都在问:“林丹怎么了?”,像个大火药桶,一碰就炸,又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哭哭闹闹。
他知道这样不好,力争主动去改变。他告诉自己:“遇到事情要冷静,学会换位思考,要多从别人的角度出发。”
球场上,他在技术层面做出改变,不再招招发力,而似闲庭信步,去驾驭比赛;场下,他注意言行举止并克制负面情绪的发作,待人接物时不再横眉冷对,尤其在面对媒体时,还会迎合当下的社会热点开上几句玩笑。
但是他清醒地知道,成绩才是压倒一切的利器。当时他的理想只有一个——“拿到北京奥运会金牌。”没有别的选择和退路,若不成功,亦难成仁。
陶菲克老去,李宗伟登场,北京奥运会男单决赛,林丹豪不手软,两局有点悬殊的比分挑落大马一哥,如愿拿到奥运金牌。面对蜂拥庆祝的人群,他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是完成了任务,对国对家对自己都有了交代。雅典的阴霾一扫而光,世界羽坛的林丹时代随之到来。
奥运会之后是世锦赛,世锦赛之后是亚运会,亚运会之后是羽联总决赛,林丹马不停蹄,征战各路战场,由大满贯、全满贯升级为金满贯,“只要我当运动员一天,对冠军的追求就不会变,这是运动员的职责与使命。”但在赛场之外,经历了人生起落的他在沉淀中逐渐褪去了浮躁,变得沉稳和宽容。
陈伟华告诉《体育画报》:“林丹的心态平和了许多。结婚成家对他的影响很大,他懂得了责任,懂得了担当。”队友们则将他视为标杆,汪鑫说:“丹哥打球敬业,为人义气,我们要向他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成功的同时,林丹很感谢李宁公司对他的支持。“他们很细心,服务的渠道快且便捷。每次比赛他们都会去后勤保障人员,一旦遇到问题,就很热心地帮助我们,保障我们有好的精力和状态去专心打比赛,这是让我感觉最好的地方。”
据李宁公司羽毛球运动营销部总监李竹筠介绍,赛事期间他们会派出1-2个穿线师,每天为国家队穿线30多付球拍,保证装备的正常供给。此外,生活上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2009年羽毛球世锦赛在印度海德巴拉举办期间,赶上当地发生多起恐怖袭击,李宁公司随队人员负责起了国家队的饮食起居,包括食品采购和中餐的烹饪,解决了队伍的后顾之忧。由多名原一线退役的羽毛球运动员组成的运动营销团队更能了解并满足国家队的需求。
记者于今年4月份参观了李宁位于福建省石狮市的羽毛球研发中心,李宁(福建)羽毛球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常务副总张家隆对告诉记者,一有机会研发人员就会面对面地跟国手交流,“我们会带着拍子直接过去,让他们试打。在北京的运动营销团队也会及时将运动员的试用信息反馈给我们。”
张家隆惊讶于林丹已经达到“人拍一体”的境界,“两只球拍差了0.3克,他都能比较出来,平衡差不到1毫米,他也能感觉出来。”
手持利器的林丹无暇停歇,当他和谌龙、陈金拿到3个满额奥运席位后,又率队挺进武汉征战汤尤杯,这是伦敦奥运会前最重要的一次阅兵。
两年前的马拉西亚,男团兵不血刃,以只在小组赛中丢一盘的成绩,实现汤姆斯杯四连冠的伟业,而女队,却爆出了尤伯杯历史上的最大冷门,决赛中1-3被韩国队击垮,七连冠梦碎吉隆坡。
在张宁和谢杏芳退役后,女队长期面临着群芳无首的状态,让人倍感担忧。林丹是男队中的定海神针,而几位女将却轮流坐庄,状态起伏不定,难有统军人物。可喜的是,王仪涵在近一年中势头回暖,成绩与心态日渐平稳,颇有大将之风,犹如林丹的沉浮与改变,她也是在惨痛中成长历练起来的。
王仪涵清楚地记得那天吉隆坡的天气酷热潮湿,让人乏力。2009年的尤伯杯她打头阵,却连丢两局败在了韩国人裴升熙的脚下。
姑娘们像被洪水冲垮的河堤,溃不成军。她很自责,首盘的完败影响了队友的发挥,“我在战术上出了问题,我没能限制住对手,她却抓住了我的弱点。”
吉隆坡归来的王仪涵成天灰溜溜的,原本爱笑爱说的她沉默不语。“女孩爱钻牛角尖,她把女队失利的责任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太沉重了,”张宁说,“教练们就开导她,鼓励她,和她分享过来人的经验。”
创伤需用时间来弥补,但时间这剂良药貌似难以治愈她。“我还行吗?”王仪涵常常这样自问,脸颊的水珠滴答流下,有汗,也有泪。近大半年的时间她都陷在人生的最低谷中走不出去。机会在自怨自艾中悄然流逝,糟糕的战绩和反复的伤病使得她在国家队中的主力位置风雨飘摇,继2010年无缘广州亚运会后,又在2011年苏迪曼杯时坐穿冷板凳。命运变换之快让人猝不及防,2009年时她还风光无限,横扫五站超级赛,大有新领军的气势。
关键时刻,李永波的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改变,比冠军更可贵。”
“别再自责了,我早就走出那个阴影了,你还走不出来吗?赢是财富,输是经验教训,更是一笔财富。年轻运动员都会有这样的经验,这不是坏事。”
王仪涵决定改变。已经跌到谷底的她,不再害怕失去什么。她告诉自己:“过去的,你改变不了,但你能改变现在。做好自己的事,把每天的训练练好,去赢下一场球,就会多一份信心。有些东西你是没办法控制的,但是你可以把过程走好。”
坐过山车时,王仪涵很害怕,整个过程都在问身边的人,“这个东西到底牢不牢?”,还没听清楚回答,过山车已落了地。她很怕父母来现场看球,如果知道他们在就会紧张局促,为了锻炼自己的心理素质,2011年在上海举办的中国公开赛,她特意把妈妈接到了赛场,放开手脚的她拿到了女单冠军。
为她正名的是2011年羽毛球世锦赛,上海姑娘送走一年多的煎熬与怀疑,用首个世锦赛冠军向世界宣布她的回归。“我又站起来了。自己都觉得蛮不容易的,” 话未言尽,热泪淌下。
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上海队主教练金晨看到了弟子的改变,“她成熟了,对待比赛也平静了。她心理的调节能力明显在进步,赛场上遇到问题不急不躁,能定下心来分析,会用自己的长处克制对手的短处。”
今年汤尤杯举办前,李永波明确表态,王仪涵将出任第一单打。总教头不提“复仇”,而说“重夺”,王仪涵却很在乎,除了再次证明自己外,她需要保持状态和自信心,两年前摔的那一跤提醒她大意不得,“我不希望自己的起伏太大,尤伯杯和奥运会都不要留下遗憾。”
身处逆境时,王仪涵喜欢向蔡赟、傅海峰、于洋等老队员取经,他们会把大赛经验讲给她听,也会把对羽毛球的理解,甚至是对人生的感悟传授给她和一干小将,中国羽毛球队的精神作风和道德传统就这样传承下去,凝聚力和团体优势是国家队长盛不衰的根本原因。
对于客场作战的伦敦奥运会,李永波表示力争两至三块金牌。他也给夺冠的可能性排了序,分别是女双、女单、男单、混双和男双。在北京奥运会上痛失冠军的风云,排在了最后面。
蔡赟32岁,傅海峰也近而立之年,两人都已为人父。风云一起搭档了11年,情义胜似兄弟,但感情路却如情侣般波折,先后走过了“恋爱期”、“磨合期”、“蜜月期”、“分手期”和“复合期”,虽然一路磕绊,但为了共同的奥运信念还是坚持走了下来。
蔡赟深感不易,“双打运动员经过长时间的配合才能达到一定的境界,两个人要不断磨合,产生默契很不容易。期间会产生很多问题,比如搭档的伤病,两个人关系等,很微妙。”
大家都唤蔡赟为蔡队,身为男队队长的他始终以身作则,他一直向队友强调责任感,“大到为国打球,小到为队、为己、为父母、为亲人。如果打好了,你可以改变很多人的生活状态。”
伤别北京奥运会,四年卧薪尝胆后再战伦敦,风云同时给出了答案,“全力以赴”。傅海峰告诉记者:“先把汤姆斯杯这个团体赛打好,保持好竞技状态,才能在奥运会上有好的表现。”
女双是今年奥运会上国羽最保险的项目,于洋/王晓理和田卿/赵芸蕾组合长期占据着世界排名的前两名。尤其是于洋/王晓理,自2009年下半年配对以来,经过一年的磨合后在2011年大爆发,两人一共打了12场国际比赛,夺下10站冠军,一站亚军,一站因受伤弃权,年底时被李宁公司颁为全年的冠军王。
由于奥运会羽毛球赛制的改革,只能有两对女双进军伦敦,队里考虑到了强强组合,就把北京奥运会冠军杜婧、于洋拆开了,后者搭档小她两岁的湖北女孩王晓理。两年多来,她俩沟通得很好,默契感十足。王晓理从于洋身上学到了很多,“不光是比赛,还有平时的训练,对待球的理解,这一路她对我的帮助都很大,把我整个人的特点带出来了。”
对于伦敦,于洋也有了新的憧憬,“换了新的搭档,也是一个新的起点,王晓理还没有拿过奥运冠军,我们要共同努力去实现目标。”
李宁公司于2009年签约国家羽毛球队,于洋与王晓理的配对也是从那时开始的,李宁陪伴了她们的成长。于洋深有感触:“双方是强强联合,李宁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器材、装备和服装,我的手小,对球拍和球鞋要求比较特殊,他们会尽量满足我。”
一个人、一个团队的成功,是多方的努力和汗水的凝结,而一个人的积极改变,又会带来团体、家与国的改变。那么就从现在开始,让改变发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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