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费德勒没去蒙特卡洛大师赛,没去罗杰斯杯。11 月初的巴黎名人赛,穆雷和小德都出战了,他依然作壁上观。简单说,九项大师赛,他今年只去了六个,逃了三次课。但在他参加的六项大师赛中,他拿了三个冠军,战绩 23 胜 3 负,是 2006 年以来的最高。没错,这就是费德勒的新玩法:歇一个月,打三个系列赛。大师赛都可以当作弃子,重要的是保持状态。“休息”,就是他的秘诀。
罗杰·费德勒输了,在今年 ATP 年终总决赛的决赛场,王中王的对决,他输给了德约科维奇。这是他 2009 年来,首次错失年终总决赛冠军。实际上,如果第一盘抢七没有被德约科维奇 8 比 6 得手、第二盘没有两次错失盘点被德约科维奇 7 比 5 逆转的话,他将拿下 ATP 年度总决赛三连冠,追平 1985-1987 年伦德尔的纪录。实际上,这是他在 2005 和 2008 年之后第三次接近三连冠了,他两次接近过这个机会。
过去十年里有六次,他都是以 ATP 年度总冠军结束赛季。但这次以败北结束 2012 年,费德勒没表现出丝毫懊丧来。“这是个梦幻般的赛季。”他说。
事实上,即便在这场败北里,你依然可以找到无数亮点。例如首盘抢七局,他潇洒地救到小德的穿越球,而且顺势抖腕,举重若轻地送出截击浅球,引来懂行观众们的第一次热烈彩声;小德回追,给费德勒回了个外拐身后球,费德勒转身、移步、身体还未到位、背对球场,苏秦背剑般挥出一记斜线制胜分—这一球引爆球场,连对面球场上,身处世界之巅的小德,都流露出“他是怎么做到的”那样的眼神。
听来很奇怪:但此刻 31 岁的费德勒,可能正处于两年以来最好的状态之中。
梦幻般的赛季
“2012 年是个梦幻般的赛季”所言非虚。虽然丢了年度总决赛冠军,但他今年已经拿了六个单打冠军—这是他 2007 年以来最多的一次。从 2008 年到 2011 年,费德勒每年拿下四个单打冠军,而今年,他的“成绩单”上,冠军数量变成六个,其中包括一个大满贯冠军;再看排名,2010 年,费德勒年终排名世界第二;2011 年是第三。而现在,他依然稳坐世界第二,实际上,夏秋之际,他甚至回到过阔别两年的世界第一,在那里坐了 17 个星期。
如果单看这些都说明不了问题,那么纳达尔的状态,刚好可以看做是一个对比。2005 年起,纳达尔开始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时代,到 2008 年那场史诗般的温网大决战后,正式登上天顶,和费德勒分庭抗礼。2008 年两个大满贯,2010 年三个大满贯并完成全满贯伟业。站在 2010 年看去,你会觉得费德勒年近而立,夕阳西下;纳达尔年方 24 岁,炽热雄浑,正要接过王座。可是去年被小德压了一头后,纳达尔一口气又短了。他纵横天下的上旋仍在,但伤病这老冤家重新找上了他。今年,纳达尔还是八年里第七次拿到法网,但温网次轮被淘汰,美网索性没参加,年度总决赛也无缘出场。因为伤病,一年累计只打了 48 场比赛—比起 2008 年壮盛时的 93 场、2010 年巅峰时的 81 场,相去甚远。眼看着年长五岁的费德勒在胜负之海里载浮载沉,又浮了上来,反而是纳达尔的世界排名跌到了第四。西班牙人的势头犹如他的强力正手,来如洪涛怒卷,去若夕晚退潮。反而是费德勒:洪涛之后,他又悄然露出头来了。
真的,“费德勒已经老了”,这话从 2008 年开始被念叨,在他被纳达尔击败丢掉温网时被念叨,今时今日,每次他败北,大家免不了感叹“当年的奶牛啊如何如何,现在实在是⋯⋯”
可现在,他实在还能赢球呢。
秘诀?他输掉年度总决赛后,被媒体问到 2013 年的规划。“我没有固定的目标。”他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
如果细细品读这番话,我们也许已经触到秘密的核心了。
歇一个月,打三个系列赛
费德勒依然是史上的君王。他的大满贯次数高高在上。他也许依然拥有最多、最忠诚的球迷,因为他过往的权威,也因为他至今风格中依然的雍容华贵、端庄得体。但饶是如此,他依然无法逆转时间,所以有些事情,注定已经永远改变了:2010 年之后,很明显,他的体能他的力量、他的状态稳定性、他遇到力量型对手时的不适,都开始成为他的弱点。2011 年他低潮时,总是能靠优美正手和挥洒单反在比赛开始占尽风光,然后随着体力下降,他的回球不再锐利,切削不再刁钻,单反或软弱或出界。他只能靠日益炉火纯青的正手平击上旋、控制比赛的智慧和萨芬所谓“哪怕他不在状态,依然能想办法获胜”的天生比赛感觉来赢下胜利。2011 年底,教练安纳孔在迪拜为他整理出了新训练法:让费德勒一边度假,一边每天花两到四小时练击球,然后和体能教练帕格尼尼、理疗师斯比韦尔一起消磨时光,以及他的决定:“我今年做了一个决定,就是在大型赛事里不去等我的对手犯错,而是完全以我为主。”
他的“以我为主”,不只体现在比赛过程中。
今年,西班牙人大卫·费雷尔都拿了七座ATP巡回赛冠军,比费德勒多一座。但费雷尔自己也承认:“今年我的冠军比费德勒多,但他赢的都是重大比赛。德约科维奇、穆雷也是,但我不是。”
事实是,2000 年费德勒 19 岁时,一口气参加了 28 项巡回赛,之后三年分别是 21、25 和 23。但他的巅峰期,即 2004、2006 和 2007 这三年,他分别只参加了 17、17 和 16 项巡回赛。去年,他参加了 16 项巡回赛,6 次打进决赛,4 个冠军。而到了今年,这“梦幻般的赛季”,他打了 17 项巡回赛,10 次进决赛—这是 2007 年他 12 次进决赛以来,进决赛最多的一年。但其细节,自有不同处。
今年,费德勒没去蒙特卡络大师赛,没去罗杰斯杯。11 月初的巴黎名人赛,穆雷和小德都出战了,他依然作壁上观。简单说,九项大师赛,他今年只去了六个,逃了三次课—而 2007-2011 年,他一共只缺战了三次大师赛。但结果并不差:参加的六项大师赛,他拿了三个冠军,23 胜 3 负的胜率更是 2006 年以来的最高。
是的,“休息”就是他的秘诀。
实际上,这种定时休息,从去年就开始了。费德勒 2011 年缺席了上海大师赛,整个亚洲赛季都没怎么参加,休养身心,结果养精蓄锐,先在巴黎名人赛夺冠,然后是年底 ATP 总决赛奋然发威,拿到冠军,王者归来,让窃窃私语着“2011 年费德勒没拿到大满贯噢”的媒体们陡然一震。2012 年澳网后,他歇了近半个月,拿戴维斯杯热了身,然后就是鹿特丹、迪拜、印第安维尔斯连续三个冠军,声势逼人。索尼爱立信公开赛后,费德勒又休息了一个多月,缺席了蒙特卡洛大师赛,然后在 5 月的马德里夺冠。之后他连续参加罗马公开赛、法网、温网和奥运会,始终状态凶猛。法网杀到半决赛,温网更直接夺冠,奥运会在伦敦又收获一枚银牌。随后的罗杰斯杯,他再次按兵不动,到 8 月才出手,一举拿下辛辛那提公开赛冠军。之后自 9 月 9 日开始,他一个月内只为瑞士出赛了戴维斯杯,然后就放出“我非常需要放假,我有伤在身,累坏了,有些筋疲力尽”,谢绝一切比赛。到 10 月,他去了上海大师赛,随后是瑞士巴塞尔主场作战。推掉巴黎名人赛后,他等到年度总决赛:轻取蒂普萨热维奇、干掉费雷尔、两盘涮掉穆雷,杀到了决赛。
没错,这就是费德勒的新玩法:歇一个月,打三个系列赛;然后再歇一个月,再打三个系列赛。大师赛都可以当作弃子,重要的是状态的保持。
世界上当然有疯狂奔跑打比赛的青年。比如大卫·费雷尔今年参加巡回赛多达 22 项。但费德勒已经过了那样拿青春当汽油燃烧的年龄。ATP 年终赛击败穆雷后,他说“是球迷给我巨大的支持,你们给了我巨大的能量。”当然,我们都知道,他真正的力量来自自己的内心。他的动力是什么?输给小德后,他说:“我仍然热爱网球,仍然希望不断打破纪录、希望对阵不同类型的对手。过去 13 年我一直在巡回比赛,或者第 14 年可以有所改变!今天我输掉了比赛,但这并不意味着失去了比赛的乐趣,我仍然感到很满足。”
但费德勒自己必然也明白:对网球的热爱有时可以超越肉体的极限,但并不总能有效。他在意的是胜利和纪录的乐趣,但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的—都会毁灭这一切。所以,他的休息显得有的放矢:他的第一目标总是大满贯,虽然在这个领域,他的对手只剩下自己;大师赛则是可以被放弃的,只要能够满足他的休息。而唯一能和大满贯相提并论的,就是他自己的职业生涯—换句话说,费德勒现在打球的动力,就是两件事:大师赛冠军,以及,让自己的灵魂能继续热爱网球。
那些最伟大的运动员大多如此。他们的天赋是消耗品,会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会想尽办法,用热爱做动力,去跟时间换取一些东西—技巧、经验、智慧—来抵抗时间的流逝。最伟大的运动员都懂得在薄暮时分,把最后一点光和热节省着用。比如,阿里越到晚年,越喜欢用蝴蝶步和对体育 SPORTS 手玩消耗战;霍利菲尔德越到晚年,越喜欢用缠抱和防守来消磨对手的铁拳和斗志;乔丹越到晚年,越不愿意轻易飞翔,而喜欢用假动作和后仰中投来举重若轻地耍弄对手;齐达内越到晚年,越不喜欢加速突破或玩马赛回旋,而是轻盈自在地把球转移开去。费德勒亦是如此。他不像纳达尔那样,每场比赛、每记击球都将生命燃烧着倾吐而出。他好像一个老练的司机,清楚地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油,于是聪明地、有选择地用着。
今年,费德勒重归世界第一那 17 个星期,让他不小心超越桑普拉斯。现在他以 302 周世界第一,成为史上世界第一周数最多的球员。而 2013 年,他会怎么安排?他积蓄的体力和激情能让他在四大满贯走多远?他还有什么新纪录可以打破?他是会继续放弃大师赛,还是会怎么样?这一切我们都无从得知。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依然对网球充满热爱,而且在想尽一切法子让自己继续打出最好的网球。
至于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费德勒如是说。(外滩画报)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