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力2012手记：中国足球的三张脸 穷得只剩下钱

　　这是中国足球最好的时代，这是中国足球最坏的时代，这是中国足球最无可奈何的时代。这一年，我们深爱的，我们醉心的中国足球，终于开始变得让我们这些近距离关注它的人都看不清模样。

　　它应该是高大全的。从来没有一个时代中超联赛会如此火爆，从来没有一个时代老板们会如此愿意向足球砸钱。更让我们难以想象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我们居然能够在家门口看到我们曾经梦中的偶像，德罗巴、尼克，或者雅库布。

　　它同样依旧是矮锉衰的。在这一年里，中国足球输掉了未来所有可以竞技的国际赛事。无论男足，还是女足，无论成年组，还是青少年组。国家队层面如此悲催的表现与中超联赛欣欣向荣完全不相称。当我们为迎来一个个世界巨星的同时，我们距离世界足球前进的步伐却越来越远。即便放眼整个国际足坛，联赛与国足成绩如此分化，也极其少见。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我们在记录，我们同时在追问，在这样一条“严重精神分裂”的道路上，我们到底会奔袭向何方，是胜利的彼岸，还是无尽的重重迷雾。

　　不知道答案的人掌控一切，知道答案的人，决定不了未来。

　　一

　　作为一名足球记者，这一年，我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依旧穿梭在中国足球的一线。每天我接触着不同的人，见证着不同的故事。恒大5比1狂胜全北现代，让我泪流满面，德罗巴对中国球迷的第一声hello让我激动不已。然而，当重启2012的时间轴，翻阅365天的过往，最让我难忘的只有三张脸。

　　一张是韩国人李兴实的脸，懊丧且追悔的脸。恒大亚冠首场5比1狂胜全北现代，差点把高傲的韩国人打下课。不过幸好李兴实顶住了压力，来到广州，他带领球队战胜恒大，算是稍微挽回了一点颜面。

　　在全州的首场比赛，李兴实赛前就夸下了海口，他表示全北现代一定会完全掌握第二天的比赛。不过这句话立即遭到了韩国老乡李章洙的回击。李章洙说韩国教练就喜欢吹牛皮的时候，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也是个韩国人。

　　这是李章洙的正名之战，为了赢这场比赛，他和自己的球队提前10天就已经飞抵韩国备战。这场比赛最终给了他足够的汇报。比赛结束之后，李章洙很动情，他红了眼睛，并且紧紧拉住记者的手，但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李兴实在赛后跟韩国国民致歉，并表示为自己球队的表现感到懊悔。他低下头的情景，很长时间都印在我的脑海里。成为足球记者至今，数次穿梭韩国首尔、釜山、大田、水原等城市，然而从来没有一个城市能够给一个中国足球人留下如此巨大的满足感和自豪感。尽管这种感受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资本的力量。

　　在记者席上。我们最深刻的感受就是KBS电视台的评论员情绪的变化，从一开始的遗憾、惋惜到最后的无奈、愤怒，最终终于彻底变得沉默，说不出话来。

　　那个夜晚，我写了9000字的报道，忙到韩国时间1点多钟，但是居然没有感觉到疲劳。

　　二

　　一张是科特迪瓦人德罗巴的脸，带着点兴奋，带着点好奇，有时候也带着点无奈。2012年7月14日，当魔兽携欧冠最有价值球员头衔登陆上海，应该说整个中国，甚至整个远东大陆，都在为之震撼。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魔兽轻松地征服了中超联赛，北到大连，南到广州，到处都能找到德罗巴的球迷。当天河体育场全场高呼德罗巴的名字时，你会被这种神奇的魅力彻底击倒。

　　在中国的4个月，德罗巴进了8个球，他在中国足坛引发了一场蓝色旋风。但是当这场旋风过后，留下了什么，却值得每一个中国足球人深思。每个人都在感叹他的身体是多么强悍，传球是多么犀利，对足球的阅读是多么透彻。然而在这样水平的联赛中，他到底拿出了多少状态？关于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申鑫队主教练朱炯，他的回答是6、7成，或者更少。

　　朱炯是新生代本土教练中的佼佼者，他的执教能力得到了很多洋帅的认可。他说过如果有一个德罗巴，他的球队也可以打亚冠，不过朱炯同时也一直强调着一个观点，靠德罗巴这样的超级外援拯救不了中国足球。

　　同样的的问题，完全可以在联赛中推而广之。本年度最终杀入亚冠的四支中超球队，江苏舜天和贵州人和战术类型完全相同，四名外援分别被用在了双前锋和双中卫两个关键位置上。而即便是北京国安和广州恒大，也无法改变外援打天下的尴尬事实。

　　当我们一掷千金，引进阿内尔卡、德罗巴、雅库布、凯塔这样世界级球星的同时，无法避免的尴尬是，本土球员越来越少，越来越远离球队的中枢神经，生存空间越来越差。与之相对应的是，我们的国家队不仅在锋线长期只有两个半选择，在素来引以为傲的中后卫位置上，也出现了严重的青黄不接。同时代的佼佼者中，张琳芃至今还没有接上班，至于李建滨，他还没上路呢……

　　外援，早已经已经接管了中超联赛。欣欣向荣的中超联赛，在很多有识之士的眼中，只不过是虚火旺盛，是此前十数年某一个片段的夸张和放大……

　　三

　　第三张脸我想留给南勇，尽管现在再讨论这个话题似乎显得不合时宜。赌球案宣判的当天，早上6点我就开始在铁岭法院门口等待，为的是拍到一张正面的南勇，但是由于安保森严，最终只抢到一个车内一个模糊的背影。宣判结束，南勇留给外界一个笑脸，他在法庭上表示，既然历史选择了自己，那么自己就会负起应该负的责任。

　　然而这个硬汉形象的背后，鲜为人知的是，走下法庭的南勇，面对前来探望自己的朋友和妻子，潸然泪下。在于妻子单独相处的短短几分钟里，更是几度哽咽。不过在走出法院的一刻，他还是平抚了自己的情绪，选择笑着离开。

　　没有人知道南勇当时在想什么，我们知道的是，南勇只是告诉朋友，不想让媒体拍到自己哭过的样子。这算是关于震动中国的那场赌球大案最后一个bug。

　　南勇笑着转身而去，开始自己10年的漫长刑期。在他的身后，中国足球并没有转好，反而有江河日下的趋势。2011年，中国国奥挥别奥运会，中国男足提前告别巴西世界杯。2012年，中国国少、中国国青又先后与世界大赛诀别。即便是曾经代表中国足球荣光的女足，如今也只能为一个东亚四强赛的参赛资格欢呼雀跃。

　　2013年，中国各年龄段男足唯一的正式比赛只剩下了亚洲杯预选赛。出线形势不容乐观，在卡马乔的带领下，在中超赛场疯狂烧钱的炙烤中，中国男足很可能第一次与亚洲杯决赛阶段比赛无缘。当中超联赛越来越震撼世界的同时，我们自己的球员却距离球队中枢神经，越来越远。中国足球，穷得已经只剩下钱……

　　这一切与德罗巴无关，他留下进球，拿走自己应该得到的金钱，就算是完成了职业球员的本分。这一切与许家印也无关，他的目标是亚冠联赛的冠军。这一切其实与卡马乔也没什么关系，2015年1月的世界杯，2014年年底，西班牙人的合同就到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