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纳吉奥：后悔选择阿里纳斯 姚明从来不会骗人

　　关于阿里纳斯关于球员关系关于姚明

　　我不震惊。这工作我干了很久很久了，我能感觉到。当球队只有四胜，输个十二三场的时候，肯定有人要为此买单。

　　关于阿里纳斯

　　我后悔选了他，但这事不能怪他。你要用外援是需要他有耐用性的，这就是这个赌局里面最重要的一部分。

　　关于球员关系

　　训练前、训练后、训练过程中、看录像剪辑、大巴上、飞机上，我都会去跟大家沟通。你觉得我是个不愿意交流的人吗？关于训练量

　　谁觉得夏训量不够？媒体？我想说，说这些话的人当中有多少人是从来都没碰过篮球的。篮球这个活，我已经干了35年了。我有一个博士学位，修的就是运动和训练。

　　关于姚明

　　他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家伙。阿姆斯特朗是个坏人，虽然他成就很大，但是他是通过欺骗的手段。但是姚明不是，他从来不会欺骗别人，但依然有所成就。他是个特别的人，即使他解雇了我。

　　早报记者 张婧

　　透过落地玻璃窗，阳光照进客厅，让这个阴冷的冬季多了些许的暖意，这份温暖，正是帕纳吉奥最想要的。

　　从上海男篮主教练的位置上下课之后，帕纳吉奥和妻子飞去了曼谷旅行。从事篮球这项事业已经35年，对帕纳吉奥来说，被解雇、下课这些字眼，他从不避讳。但是那个时候，他还是不想见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朋友，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地方，“我非常非常需要这次旅行，它对我意义重大。”帕纳吉奥喜欢在家里聊天，和咖啡馆相比，这里更安静，也更让他自在一些。

　　从2011年的10月份来到上海，辛耕路上的这座公寓就成为帕纳吉奥在上海的家，他喜欢在这里生活，感谢中国阿姨让家保持整洁和舒适。这些日子，阿姨已经没有太多的工作，帕纳吉奥和妻子已经把行李整理得差不多，堆放在书房，原本就很宽敞的客厅看上去更加敞亮，酒架上的两瓶红酒是为数不多还留在外边的东西。一瓶味道稍甜，这是他在胜利之后享受的，而另一瓶略涩，是用在输掉比赛之后。帕纳吉奥说，曾经，这两瓶酒对他有特殊的意义，“但是现在……”他耸了耸肩，“也许离开前，我会找朋友一起全部喝掉。”稍甜的那瓶剩下的明显比较多。

　　有很多东西，帕纳吉奥都无法带走，他已经准备好了送给朋友。有些东西，是他一定要带走的，比如美丽的中国花瓶，比如那些讲述中国历史和文化的书籍，从来到上海开始，他就想要了解这个国度和这里的人们，现在他已经深深地喜欢甚至是依恋。离开，他有些舍不得，“最困难的还是离开这里很多好的朋友，你要知道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帕纳吉奥原本计划周四离开，回到美国享受家庭生活，和家人在一起，“我需要回去做做运动，减减肥，再陪陪家人，我有5个孩子，12个外孙，他们都需要我。”不过，NBA的一支球队让他的计划有所改变，他们想要给他一份新的工作，他不得不在昨天提前返回美国。离开之前，他说希望上海男篮可以越来越好，在实现目标的路上总会遇到各种困难，希望球队可以坚持下去。

　　总要有人来承担责任

　　东方早报：上周，你去泰国旅行，这是个突然的决定吗？

　　帕纳吉奥：球队解雇我时，上海的天气很冷，当时我谁都不想见，认识的人也都不想见，当时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这个地方，去个温暖的地方，所以直接飞去了曼谷。我不能去很远的地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东方早报：旅行过后，心情是不是已经平复了？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说自己非常非常难过。

　　帕纳吉奥：我仍然很伤心，但我已经恢复过来了。我跟这个球队的感情还是很深的，我们之间还是有联系的，我还有很多朋友在这里，我的球员、助教，我是个全身心投入的人，身边这一切，大家都是很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东方早报：你是什么时候得知这个决定的？

　　帕纳吉奥：我在打完北京之后知道这个消息的。

　　东方早报：知道后，你震惊吗？

　　帕纳吉奥：没有，我不震惊。我在教练这个工作中已经干了很久很久了，我能够感觉到方方面面的一些变化，一些感觉。你有一定眼界之后，你就能预计到有些事情会发生的。只是有些事情是不是正确的决定，那需要时间去验证。当球队只有四胜，输个十二三场的时候，肯定有人要为此买单。我想这个时候媒体、球迷总会想要改变一下这个局面，所以做出解雇教练的决定并不意外，也可以理解。

　　东方早报：那之后，你做了什么？

　　帕纳吉奥：其实还好，因为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这也已经不是我的球队了，我需要的只是接受这个决定。

　　东方早报：不可否认，球队战绩不好有多方面的原因，外界有一种声音，认为你的下课只是替罪羊的角色。

　　帕纳吉奥：我不愿意这样思考这个问题，我觉得总要有人承担这样的责任，你们说这个事情一般谁来承担责任，教练，不是吗？整个篮球世界都是这样的。

　　上赛季打完，大家觉得我是个好教练，这个赛季只打到一半，我就成为了一个坏教练，你们觉得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的那些教练方面的技能都没有了，你们觉得可能吗？

　　去年我们有两个非常好的美国球员在这个球队中起到了领袖的作用，这两个外援在中国的联赛里可以起到带领球队的作用的。这么想这个问题可能是有些沮丧，但你必须有外援来带领这个球队，不然你就不知道球队到哪儿去了，谁在比赛的最后时刻投这个最关键的球，最后的大场面由谁来掌控。通常来看，一支球队60%~70%得分是两个外援联手得到的，现在的情况是这两个人得的分到了一个人身上了，而且他之前没有在中国打过联赛，所以你面对很大的挑战，有很大很大的困难。

　　看一下山西，在山西客场的时候只有一个外援，打得非常努力，但是赢不了。然后山西到了我们的主场，没有马库斯·威廉姆斯，那场比赛我们所有的球员都能打，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后悔选择阿里纳斯

　　东方早报：之前姚明一直说希望上海男篮成为一支不依靠外援的球队，这么看来这是有些比较难实现？

　　帕纳吉奥：我不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我也想努力做这件事。即便是刘炜阿里纳斯不能打的时候，我也没有一定把DJ放进首发。和八一的比赛，他们是五个中国球员首发，我们也是五个中国球员首发，球员打得非常好，而且我们赢了八一。这个事情是可以发生的，但这是一个进程，要一步步发生。所以我要派葛旸、翟逸、张远上场，需要通过这些比赛塑造年轻的队员。我知道我们没有很具有天赋的球员，所以球队需要更多地锻炼年轻的球员。

　　东方早报：但是CBA是职业联赛，锻炼年轻队员，这意味着战绩或许会受到影响，有没有想过锻炼年轻球员与战绩之间的平衡？

　　帕纳吉奥：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如果你想要赢球，想要打得好，这两个外援平均的上场时间必须在36分钟左右。球队也有很多青年队的教练，与我们教练组一起工作，就是为了给年轻队员多些机会。但是年轻队员得到更多的机会，就意味着外援的上场时间会减少。现在在一队的大部分的球员已经很难再有提高进步了，因为他们的年龄已经大了，不太可能下太多的功夫去让他们进步，所以要建立这个球队的根基，就必须从青年队开始，在青年队上我们花了很多功夫。如果我们只是考虑赢球，那么很简单，这个赛季翟逸依然只是呆在青年队，但是我们必须把他们慢慢培养起来，因为他们才是代表未来的人。

　　东方早报：这是你不用王思章的原因吗，这是外界对你用人方面一个挺大的疑问。

　　帕纳吉奥：这么说吧。现在看来，王思章比翟逸好，公平地来说，应该用王思章。但如果我坚持一直用翟逸，等到赛季结束时，翟逸会有很大的提高，甚至比王思章更好。这不是关于天赋的问题，而是年龄的原因，一个老队员，一个年轻队员，一个要渐渐走下坡路，而另一个则会往上走。

　　东方早报：毫无疑问，外援是这个赛季战绩不佳绕不过去的原因。之前俱乐部说签阿里纳斯是一个赌博，对你来说，这个赌博是输了还是赢了？

　　帕纳吉奥：我们输了。

　　东方早报：你后悔选阿里纳斯吗？

　　帕纳吉奥：（沉默很久）是的。

　　东方早报：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你会做出同样的决定选阿里纳斯吗？

　　帕纳吉奥：我想不会，但这个事情不能怪阿里纳斯。你要用外援是需要他有耐用性的，他要一直打下去，没有伤病。这就是这个赌局里面最重要的一部分，他能不能健康地打下去，但事实证明他不行。即使现在，你依然要承认他的那些能力，他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有能力的球员，只是如果他没办法在场上的话，他就没有办法帮助球队。

　　那些对我的非议都是错的

　　东方早报：大家比较一致的是教练是个好人，也是不错的教练，但不适合目前的上海队，比如在跟队员沟通方面有所欠缺。

　　帕纳吉奥：没有比这个东西更像谎言的东西了。考虑到语言上的障碍，我觉得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跟我的球队沟通，我时常跟我的队员们聊天。训练前、训练后、训练过程中、看录像剪辑的时候，大巴上、飞机上，我都会去跟大家沟通。你们觉得我看上去是个不愿意交流的人吗？我很愿意跟队员交流，我跟他们很坦诚，有什么就说什么。当然，有一点，语言上的障碍我确实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东方早报：外界觉得球队的训练量不够，尤其是夏训的质量不够高。

　　帕纳吉奥：谁觉得夏训量不够？是媒体吗？我想说，说这些话的人当中有多少人是从来都没有碰过篮球的。我只能摇摇头说，篮球这个活，我已经干了35年了。我有一个博士学位，我专业修的就是运动和训练。我很明白运动员的身体需要怎样的训练，他们的身体会有怎样的反应。有时候训练少得到的反而会多，关键是你要练到这个点上。训练也是一种艺术，教练这个职业，一半是训练，一半是艺术，这种评价，在我看来是很愚蠢的。

　　你可以在力量房，让他们不停地练练练，但总会达到一个极限。一开始第一个小时练，你的增长很快，第二个小时也增长，但增长就会放慢。两个小时之后，你继续练，但会起适得其反的效果。这种情况可能就是你在健身房不停地练练练，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这可能也是一个环境，一种传统，一直都在发生。这也是为什么姚明一开始找我来的原因，姚明觉得我比较知道要怎么训练。

　　你们觉得勒布朗、科比夏天会练习多少？他们夏天会加强某些需要的东西，但是每天训练量不是很大的，最多两小时。

　　东方早报：所以你的意见是，训练不是越多越好？

　　帕纳吉奥：国外真正训练的是他们的脑子，他们的思想。如果说中国的年轻队员到底需要什么，其实是教育，打开他们的思路，他们需要一种讯息上的训练，需要篮球智商以及人的智能。篮球不光是身体对抗，也是思维上的一种东西。我也花了很多时间去教导这些年轻队员，但是我觉得非常难，因为他们一直处于另一种思维模式下。他们一直被框在一个小的圈圈里，教育在过去一直没有被重视，只是在运动场里跑来跑去，然后吃饭，然后回到训练馆继续跑。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不好的。我们能做的，远远要比折返跑多。作为一个人，我们要去学那些理论知识的东西，一种品格上的东西，一种自我的自控能力，不是教练强迫给你的。有时候我会真正感到沮丧的是，我希望这些东西可以很快地去实现，这才是我每天要去跟球员沟通交流的东西。

　　所以有人说我跟这些球员没有沟通没有交流，很令我抓狂，头发都掉了。我对他们这些球员是很有感情的，我像一种传道的方式每天在跟他们说。

　　三角进攻最适合上海男篮

　　东方早报：你说队员的思路依然被框在一个很小的圈里，那你还坚持认为三角进攻是适合现在这支上海队的战术？

　　帕纳吉奥：是的，因为三角进攻真正挑战到了他们的思维方式，你每天打三角进攻，这就要求你每天都去动脑子。我很关心也很关注这些球员，所以我认为三角进攻是适合他们做的，我不会给他们一些简单易行的东西让他们去做，因为他们需要成长。三角进攻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上赛季我们用三角进攻赢了很多比赛。

　　我还没有来的时候，很多人就说，新教练要打三角进攻，三角进攻不是太好。但三角进攻是篮球历史上最成功的篮球教练在用的战术，他的名字叫菲尔·杰克逊，他有11个总冠军，在他的三角进攻里有很多角色球员。如果姚明跟我说，从此以后不打三角进攻，我也可以打别的，但是我依然认为三角进攻是最适合这支球队的东西。

　　依然是这个问题，你要做的这一切都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显然，这和成绩的要求是存在矛盾的。

　　这个问题肯定是一直存在的。这么说，这个赛季我们打不好最简单的看法是，我们最好的外援只打了六分钟，我们最好的国内球员刘炜有四场球不能打。这个赛季每场比赛都是一个套路，上半场领先，下半场对上人家的双外援了，你们就看到了。以北京为例，看看莫里斯的场均得分，看看马布里每场可以得到多少分，有多少个助攻。这已经不能说外援的贡献了，而应该是统治了。如果把外援这部分扯掉，我们来看这个联盟里其他任何球队的情况，没有任何区别。

　　东方早报：你的意思是，如果有好外援，培养年轻队员和追求成绩不矛盾？

　　帕纳吉奥：是的。你看山东，他们拥有三外援，我想他们基本上可以确定季后赛席位了。我们要面对现实，CBA就是这个样子。

　　这是一次值得的冒险

　　东方早报：你在上海执教一个半赛季，如何来评价？

　　帕纳吉奥：我觉得很不错，我很享受。我之所以会来做这个，是因为我和姚明、章明基想法上有共鸣。最重要的是，我很享受在这里认识那么多人，而且在这里也是一种生活上的体验。

　　东方早报：你来到这里的时候，原本计划在这里呆很久，现在忽然要离开了，你觉得目标达到了哪一步？

　　帕纳吉奥：离想要达成的目标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可能比一个长久的计划还要再长久。你要培养年轻人，组建一个梯队，要找到年轻的教练，一起来做这一长串的事情。每一个梯队都需要有教练，大家一起一贯地去做，然后最终是要组建一个冠军潜力的梯队，所以这肯定是未完成。

　　这真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完成。

　　我觉得可以看做五年之类的计划。之前我不知道，起码在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是这家俱乐部未来五年想要实现的东西。

　　东方早报：这算是遗憾吗？

　　帕纳吉奥：我希望这个球队会越来越好，我尽全力做到最多，这是我能做的。教练有两个方面，一是要成为一支球队的领袖，因为你代表的是你的球队、你的管理层甚至城市，要有教练的样子。第二点，要做个很好的老师，我觉得我在这两点上尽全力做到了自己的最好。你要找到一个教练在这两点上做得更好，会是一个挑战。

　　东方早报：这一年半你有什么遗憾吗？

　　帕纳吉奥：没有。

　　东方早报：刚来的时候，你说来中国执教是一个冒险，但因为和姚明、章明基有共同的理念所以你觉得这是一个值得的冒险，一年半之后，你还认为这次冒险值得吗？

　　帕纳吉奥：是的，值得，因为我们共同的理念没有变。如果我们想要好，阿巴斯来，明年就会打得很好，媒体、球迷都很高兴。然后阿巴斯又走了，球队剩下的又是什么呢？我们究竟要的是什么？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能够持续下去的东西。

　　东方早报：这是给球队的建议吗？

　　帕纳吉奥：你要有一个长远的计划，要实现它，其中肯定会遇到很多问题和苦难。

　　的确，坚持下去并不那么容易。

　　我希望我们能够不要被打倒，坚持下去。看看中国男篮的经历，看看国家队做了什么，又实现了什么。其实他们也做了他们可以做到的最好，但是球队的天赋能力也只是这样，你可以换教练，但是换一个教练来，又能怎样？

　　东方早报：这些话跟姚明交流过了吗？

　　帕纳吉奥：是的，他认为大部分是这样的，这确实是一个很困难的挑战。我和姚明一直是互相沟通，他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家伙。阿姆斯特朗是个坏人，虽然他成就很大，但是他是通过欺骗的手段。但是姚明不是，他从来不会欺骗别人，但依然有所成就，所以，他是个特别的人。即使他解雇了我，他依然是个非常非常棒的人。

　　伤感告别那些中国朋友

　　东方早报：在上海的生活怎样？

　　帕纳吉奥：我们想要去理解中国的文化，因为中国的文化是通过历史来形成的，所以我和我妻子看了很多关于中国历史文化的书。我们希望通过这些书去了解中国，了解这里的文化和这里的历史。也因为这些了解，我们交到了很多中国朋友。

　　东方早报：在上海呆了一年半后，再来看这个城市，是不是更了解一些？

　　帕纳吉奥：我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了，但是这个城市实在太大，很多地方都还没去过。

　　东方早报：要离开了，会有什么不舍吗？这里有很多你喜欢的菜馆，有你习惯去的地方。

　　帕纳吉奥：最困难的还是离开这里很多好的朋友，你要知道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也许以后会回来玩，我和俱乐部还有合同，谁也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

　　东方早报：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自己是个固执的老头吗？

　　帕纳吉奥：我是个固执的人，我的看法可能会变，但是我的原则不会变，比如三角进攻、训练方法，我不会变的。我执教这么久，不会因为外界的看法而去改变。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会再好好想想。你问问我的太太，我有很多很多的弱点，不会收拾脏衣服，生活上的很多事情我都不会做，也做不好，但是在篮球这里，没有，我非常固执。我人生中唯一会做，也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