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研究与独立思考相辅相成 追求开阔围棋天空

　　应氏杯决赛第三局，中国小将范廷钰以出色的发挥击败强敌朴廷桓，距离夺取冠军一步之遥，令中国棋迷激动不已。

　　在精彩的棋局之外，中国围棋队主教练俞斌对范廷钰坚持独立备战一事的评价也让我们回味许久：“很多人喜欢集体研究，但是要想脱颖而出，必须要自己思考，对集体研究的成果进行归纳整理，这样才能成为高于群体的高手，所以我最看好范廷钰。”

　　中国体育界一向是以“集体智慧”为称雄世界的资本和骄傲，围棋也不例外。早在中日擂台赛时期，“加压棋”——即由一人对抗几位棋手共同研究的成果——就是我们的“法宝”之一。凭借集体的力量，中国围棋水平快速增长，成功赶超日本。近几年，中国围棋整体水平又逐渐凌驾于韩国之上，很大一个原因是我们有自己的“国家队”，高水平棋手一起研究，每个人都受益匪浅。许多韩日棋手都对中国棋手集体训练的体制艳羡不已，认为这是提高水平的好方法。他们也仿效成立了一些研究会，但因为不是“体制内”的事情，训练时间相对有限，成效自然比不了中国棋手。

　　无可否认，“集体研究”是一种非常容易见到效果的好方式，“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众人拾柴火焰高”，中国自古以来就褒扬集体的力量。再强大的人，精力也有限，多吸取别人的意见、观点，可以少走许多弯路，更容易找到正确的道路，牛顿不就说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嘛。反之，以一人之力与众人对抗，总会力不从心。民间传说，清朝大国手黄龙士同时与三名棋艺略逊于自己的对手对局，尽管全部取胜，但耗费精力过多，当晚便吐血而亡。

　　其实“集体研究”在围棋界由来已久，并非起源于中国。日本围棋传统的“棋院四家”都有自己的小圈子，一起研究各种高深变化，甚至在比赛打挂时都会群策群力。不过他们的研究只限于“本门”内部，对外则是秘而不宣，到重要比赛的关键时刻才会拿出自己的“秘密武器”，这与今天中国棋手广泛、阳光的集体研究相差甚远。

　　需要明确的是，集体研究可以增强棋手的渊博度、爆发力，但也并非无往不胜的利器。当今是资讯时代，围棋中的各种新变化都会很快进入棋手、棋迷的视野，与以往想在比赛前多找几盘对手的棋谱进行研究都不容易的情况真是天壤之别。只要肯下工夫，业余棋手也可以对最新变化了然于胸。当然，职业高手会对这些变化进行更深入的剖析、改进，让它们更具威力。可是，真正的高手对决，极少会因为这些“有迹可寻”的具体变化而分出胜负，即使面对的是自己未曾见过的“飞刀”，高手们也有足够的嗅觉及时闪转腾挪。高手赢棋，往往不是因为走出了妙手，而是凭借一盘棋的整体思路和控制力。再直白一点，顶尖高手必然有着超出常人的才能，这种才能并不是依靠“集体力量”就可以增长的，她必须自己去沉淀，去孤独地、痛苦地探索、发掘。

　　现代围棋史上的大师们，大多数都是依靠个人的修炼达到了顶峰。吴清源、坂田荣男、赵治勋、曹薰铉、李昌镐、李世石……他们更多时候都是独对楸枰，苦苦思索围棋的真谛，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独自修炼并不是不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打谱是每一位棋士的必由之路，和其他高手的探讨也必不可少，只是将别人的思路消化、理解、融合，只能依靠自己的思考。

　　集体研究如同给了你一个宝藏，如何将这些宝藏进行最合理的运用，还是需要个人的苦修。李世石说“冠军始终是一个人的事”，其实围棋本身就是自己的事情，胜或者败，顿悟或者迷茫，别人无法替代。过于依赖集体研究，不知不觉间会影响到个人的理解与判断，有机械化倾向。日韩大棋士收徒弟，都很少与他们下指导棋，只是提供一个良好的空间，让他们充分发挥出自己的才能。所以，木谷实先生门下才会有武宫正树、小林光一这样风格极端不同却同样可成为超一流棋士的佳话。

　　现在中国的年轻棋手个个棋力了得，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快捷方便的资讯和他们的集体研究。不过这些年轻人中间究竟有多少人能够成为长久屹立的大师，现在还看不出来。不止一位职业棋手或是业余顶尖高手和我讲过：“现在的孩子什么都懂，太厉害了，但我不清楚哪些是他们自己的东西。”

　　“自己的东西”就是武宫正树的“宇宙流”、小林光一的“地铁流”、曹薰铉的“柔风快棋”、李昌镐的“不动如山”吧？对于这些大师，这些风格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但他们的围棋观里渗透进了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他们的围棋生命充满探索未知世界的成就感也充满碰壁的痛苦，这是一名成功的棋手必须具备的感受。

　　中国年轻棋手中，更喜欢自己思考的也有很多，比如李喆，比如范廷钰。并不是说他们思考的围棋道路就一定比其他人更正确，但至少他们的围棋天空会更加开阔。

　　也许，理想的做法是，让集体研究为我们的棋手寻找具体加强技术的捷径同时，也给他们创造更多的自由思考的时间与空间。集体研究与独立思考绝非对立，而是可以相辅相成。我们需要围棋观冠军，我们也需要围棋大师，如果出现更多可以将两者统一于一身的人物，将是中国围棋的大幸。

　　萧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