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耿
在听到陈招娣逝世的消息后的反应,可以作为“80后”自测是不是老了的一项指标。
而有资格自称“老了”的人,不仅仅是听说过这个名字,脑海里还会浮现出一幅画面:纳凉的夏夜,黑白电视机里播放着女排世界杯,宋世雄遥远的声音不时激发出庭院里举手、跺脚的欢呼,他们是围坐在14寸屏幕前的邻居。
我们常常将认知与怀旧混淆,唱红歌的老人,往往不是信仰红歌,而是怀念自己唱红歌的年龄。
陈招娣的逝去是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的同位语。而随同逝去的,还有青春所经历的时代,时移世易,沧海桑田。
我找出关于中国女排最著名的一篇报告文学《中国姑娘》,读了一遍,尽管其中许多段落被不同地方版本的语文课本节选,但是,通读是第一次。读完之后,我悲哀地发现,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我竟然认为它写得很差。
它的叙事结构很差,主体是讲一个复仇故事,以1981年的夺冠为1977年的失利复仇,在叙述到某个人的时候,镜头就在这个人的身上停留,开讲这个人的故事,镜头就这样不停地走走停停,直到最后。
它的价值观有问题,中国球员不愿意按照当地的礼仪挥舞着黄手绢向冠军日本队祝贺,但是,日本观众热情地为中国球员杨希加油,“只要她一站出来发球,场上就发出有节奏的呼喊声:“‘唷要——希!’‘唷要——希!’只要她扣杀了一个好球,场上就会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掌声。”请问这是在黑中国队吗?
它不尊重裁判,“本来就偏袒的裁判,看到中国队的主将倒在地上起不来,急不可待地示意曹慧英退场。曹慧英瞥见裁判那种幸灾乐祸的神情,气不打一处出……”
它的语言风格,与其说是报告文学,不如说是先进事迹报告体。
就连看到“她用手使劲■着受伤的部位,疼得头上冒出了汗水”这句话中的“■”,我也联想到了宅男。
但是,放到1980年代语境之中,我却不会这么认为。被封锁的年代,带点民族主义情绪可以理解,后现代语境中重新定义了“囧”、“■”等汉字的含义,当时更不可能出现。
时代变了,所以,我们变了。
陈招娣尿血仍坚持训练,袁伟民对生病的妻子与孩子的冷酷无情,今天都不应该再被提倡。科比当然也要用功,他知道洛杉矶凌晨4点的样子,却不会不听体能教练的意见,损耗性地使用身体。而对家人关爱,并在颁奖礼上感谢他们,是运动员成功的一部分。
我们所崇敬的女排精神,正跟它所处的时代相勾连。正是在那一个特殊的时代中,举国体制才获得了巨大成功。今天举国体制遭遇巨大尴尬,正是因为时代巨轮已经前行很远,这个体制仍在刻舟求剑。
从这个意义上,女排精神不会再有。当然,你可以说与时俱进。首先,与时俱进就意味着不断否定自己,一个宣称可以通过与时俱进而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理论,早已不是它自己了;其次,举国体制若不与时俱进,凭何只谈女排精神与时俱进?真正的与时俱进是以职业精神来取代杂糅了太多非体育要素的女排精神。
陈招娣是最后一代体制内、体制外都叫好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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