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术之乡的无奈与艰难 武馆开张仅一年多就关门

身为“武术之乡”，佛山武术吸引不少海内外游客

　　走过平洲玉器街的喧闹，转进曲折的村中小巷，步入一户三层民宅，洪亮有力的吆喝声渐渐清晰，“弹腿、扣手抱拳、转四平、弓步、下劈……”

　　民宅天台，除去搭建和花圃，剩下不足20平方米的空地。三个后生仔挥拳踢腿，练得有板有眼；一位身形消瘦的老人在一旁悉心指点。

　　老人名叫梁荫邦，已年过花甲，洪拳传承人。他曾是远近闻名的武教头，拿过市武术比赛冠军，单次授徒过百人；如今，却连自己的武馆都没有，只能在自家天台教授三四个不太固定的徒弟，延续自己的武术梦。阁楼一角，“佛山市梁氏洪拳武术馆”的牌匾并不斑驳，却布满灰尘。

　　站在天台，俯瞰名列“全国四大”的玉器市场，梁荫邦不禁唏嘘：在这座忙碌、喧嚣的城市里，原本充斥大街小巷的习武声正渐渐消逝。

　　1 从知名武教头到广场免费教拳

　　早些年，他是各地争相邀请的知名武教头，曾在广场上单独教授一百多人习拳。如今，每逢周一、周三、周五的晚上，他都会将刀枪棍棒以及一些旗帜摆到广场上，看到有兴趣的市民想要学习拳术时，他便会热情地邀请其前来学习一两招，并一再解释自己是免费教学。

　　洪拳，手法丰富，步稳势烈，硬桥硬马，刚劲有力。相传由洪熙官开创，在广东流传甚广，是公认的南拳精华，黄麒英、黄飞鸿父子，林世荣等武术名家都是洪拳的传习者。洪拳与蔡李佛、咏春、龙形、白眉，曾是佛山风靡一时的五大拳种。

　　梁荫邦8岁师从父亲开始习拳，初中毕业便开始在里水教授村民练习洪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又在大沥、桂城等多地教习洪拳。随着名气渐盛，他也成为多地的受邀教头，曾在广场上单独教授一百多人习拳。

　　梁荫邦还将洪拳中的舞狮技艺单独拿出来教授、提升，并带领弟子前往各地狮会、其他拳派的武馆进行交流，互相学习。

　　其时，也正是佛山武术较为兴盛的时期。祖庙、锦华路、升平路、筷子路一带，遍布武馆，家家传出来的习武声不绝于耳。龙形拳传人何嘉诚回忆当年说：“中山公园、祖庙公园两个大公园，秀丽湖、牌坊旁边、祖庙双龙石壁、莲花池等地，每晚都是几百人一起练武。”

　　然而，随着时代变迁，民间各村居研习舞狮、拳术的人逐渐减少，狮会在民间的冷却，直接导致梁荫邦的收入锐减。加之年岁渐增以及家庭经济负担日重，梁荫邦也无法如当初般再四处去当教头，他不得不与其他拳派的传承人一样，逐渐淡离武术界，下海经商或者进入工厂工作。

　　几十年间，梁荫邦做过治安员，也在工厂做过搬运工和生产工人。相熟的村民见面仍会喊他一声“梁师父”，但在他听来，则更像是在喊他“梁师傅”。

　　缘于对武术的痴迷，2000年后，梁荫邦继续在平洲传授洪拳，但是传授地点改为了平洲玉器广场。每逢周一、周三、周五的晚上，他都会将刀枪棍棒以及一些旗帜摆到广场上，看到有兴趣的市民想要学习拳术时，他便会热情地邀请其前来学习一两招，并一再解释自己是免费教学。

　　从当初受邀前去担任教头，到如今广场摆摊教学，尽管有落差，但是梁荫邦依然乐此不疲。每到约定的夜晚，“弹腿、扣手抱拳、转四平”等喝喊声都会准时出现在广场上，梁荫邦当时已过“知天命”年，但是打起拳来依旧虎虎生风。

　　“我从未想过放弃，传承洪拳已经成为了我的毕生梦想。”梁荫邦的广场授权，在平洲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一些年轻的打工一族开始成为他的新一代弟子，但是由于场地受天气影响较大，且习拳时周围人多杂乱，梁荫邦的徒弟们并不能专心习武，流动性也较大。时至今日，长期跟随他习武的弟子也仅有20人左右。

　　2 武馆开张仅一年多就关门

　　60岁成立佛山首家洪拳武馆，“佛山市梁氏洪拳武术馆”。“我当时感觉自己毕生的梦想就要实现了。”然而，仅一年多，由于没有资金来源，而当地人学习洪拳热情也并未如预期，武馆无力维持经营，最终关停。梁荫邦认为，类似西樵山“中华武状元争霸赛”之类的活动，有助于弘扬武术文化，值得支持。

　　梁荫邦的家坐落在桂城平洲玉器大楼旁的小巷中，是一栋两层半高的小平房，站在他家楼顶，恰好可以看到整条玉器街，那里一片繁华的景象，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都会在那里购买玉器。

　　近年来，随着当地大力发展玉石行业，平洲的经济也得到飞速发展，日渐繁华。然而，在那条长长的玉器街上，梁荫邦却找不到可以开设武馆的一席之地。

　　随着年纪渐增，梁荫邦想要开设一家自己的武馆的欲望更盛，“开设了武馆，我就能收聚更多的习武之人，并且可以从中挑选资质不错的人，传承洪拳。”梁荫邦说。

　　自从开始广场授拳后，梁荫邦便开始谋求开设武馆，但由于经费不足，计划一度搁置。直到2007年，一位摩托车企业主愿意资助梁荫邦成立武馆，并提供场地。

　　2007年12月，60岁的梁荫邦成立佛山首家洪拳武馆，“佛山市梁氏洪拳武术馆”。“我当时感觉自己毕生的梦想就要实现了。”忆起武馆成立时的情景，梁荫邦依然兴奋。

　　然而，好景不长，仅一年多，企业主由于经营不善，导致资金周转出现问题，无力继续支持梁荫邦开设武馆；而当地人学习洪拳热情也并未如梁荫邦预料那般高，门下弟子未见增多，武馆无力维持经营，最终关停。

　　无奈之下，梁荫邦继续回到广场上教拳，但是当初百多人同时打拳的景象已不再出现，目前跟随他习拳的，多为平洲工厂内的普通工人或者玉器加工师。由于弟子的空闲时间不统一，并且自己年纪已将近70，梁荫邦开始将弟子叫到家中楼顶进行教学。

　　梁荫邦家中的楼顶约有100多平方米，但是楼层一半已经出租给附近的工人作为厨房；而另外一半则被种上了瓜果以及鲜花等植物，实际能练拳的地方不足20平方米。

　　“如果以后有需要，我就将这些瓜果、盆栽全扔掉，腾出空地来给徒弟们练武。”梁荫邦说，目前的空地可以容纳3到4名弟子同时习武。

　　此外，在楼顶的一旁的阁楼上，则静静地堆着当初成立武馆时所用的旗帜、武服、狮子，以及那块尚算崭新的“佛山市梁氏洪拳武术馆”牌匾，但其上早已是布满灰尘。

　　为解决场地问题，梁荫邦曾一度向当地居委会寻求帮助，希望可以提供场所开设武馆，但是一直没等到回复。

　　“我也不知道找谁帮忙，目前一切只能看情况发展了。”讲起今后的发展，梁荫邦将语速放缓，神情略显沉郁。他说，如今跟随他习武的弟子，多是工人阶层，不愿向他们收受学费，加重其负担。

　　“我就只有初中文化，只会打拳，也不懂什么商业手段，更不会去应酬。”梁荫邦说，目前的他，仍未找到利用更多社会资源前来资助洪拳发展的方法。

　　今年“五一”，西樵山举办“中华武状元争霸赛”，旨在弘扬武术文化。对此，梁荫邦认为，只要能将中国武术文化传扬出去，不丢掉武术当中的忠义、恒心、博爱等优良品质，根据现代发展的潮流，对武术进行适度的包装，是值得支持的。

　　3 武术之乡的无奈与艰难

　　38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开设有450多家各式武馆，聚集了南北方不下60个拳种，占全国拳种三分之一。佛山“玩功夫”的人约有12万。但是，“一切只是看上去很美好，其实现在的佛山武术整体是青黄不接，在走下坡路。”武馆收入微薄，门徒寥寥可数，拳师难以维生，正成为了大部分武馆的生存写照。

　　现实中，与梁荫邦一样落寞的“武林人士”并非少数。

　　2004年，佛山被评为全国首个地级市“武术之乡”。武术和粤剧、陶瓷并列成为佛山三大文化名片。如今，在这38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开设有450多家各式武馆，聚集了南北方不下60个拳种，占全国拳种三分之一。佛山“玩功夫”的人约有12万。

　　在《你最该知道的中国之名城名镇名村》一书中，第74节的标题即为：武术之乡——广东佛山。内文更称：“佛山武学的盛行将我国的武术发扬光大，为中国武术走向世界做出了重要贡献。”

　　前些年，各种各样的武术盛事在此大放异彩。一提起武术，佛山本地人仍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然而，风光背后却是不可忽视的无奈与艰难。佛山武术协会会长薛棉本表示：“一切只是看上去很美好，其实现在的佛山武术整体是青黄不接，在走下坡路。”

　　目前，武馆收入微薄，门徒寥寥可数，拳师难以维生，正成为了大部分武馆的生存写照。“纯粹教拳来说是比较艰难的，很多武馆都是亏钱的，有好功夫，没人来学，也是没有办法经营下去的。没钱交租金，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关门了。”薛棉本说。

　　现在部分武馆躲在小巷最不显眼的角落，习武似乎已经是上一代人的集体回忆，似乎它已经慢慢淡出大家的视线。很多武术传承人都知道，今时今日以教武来为生已经行不通了。

　　梁荫邦昔日的武馆只剩下自家天台的一块空地；龙形拳总会武馆平时大部分时间丢空，去学武的人寥寥无几，只作为每年聚会开会之用；佛山白眉拳总会会长刘伟基感叹：“篮球教练都几百万一年，武术教练最贱。想靠武术赚钱，结果是一穷二白。”就连近几年大热的咏春拳，咏春堂副馆长梁应昌也认为“知者多，精者少”。龙形拳拳馆会长何嘉城感叹说，当年教拳是徒弟拿东西来孝敬师傅，现在反过来。很多徒弟打完拳还要师傅封利是给他，说他打得好，掉转头给钱奖励徒弟，让他努力。

　　多位武术传承人都表示，现代人学武“变了味，走了样”。“很多小朋友过来学拳变成了走形式，暑假一窝蜂地来了，放完假一窝蜂地走了，大家好像都把学功夫当成一种任务来完成。有些学徒，想来就来，不想来就没了人影，缺乏真正学武的恒心与毅力。”

　　■西樵探索

　　以“樵山论拳”

　　挽救消逝武林

　　“功夫，两个字，一横一竖，对的，站着，错的，倒下。只有站着的才有资格说话。”《一代宗师》里的台词耐人寻味。佛山的武术如何站得更高？举办了10多届狮王争霸赛的西樵，给出的答案是：竞赛常态化。

　　南海或购买服务补贴武馆

　　今年“五一”假期，举办了10多届的狮王争霸赛增加了“中华武状元争霸赛”。在金庸笔下，华山论剑是巅峰对决，是武林人士追求的至高境界；西樵此次的“樵山论拳”也吸引了不少关注。

　　80多名内家拳高手集聚南海进行海选PK，最终16名来自太极、八卦、形意的内家拳高手在3米多高的平台上徒手格斗。

　　“从报名选拔情况来看，此次武状元争霸赛几乎集聚了中国最著名的外家拳与内家拳门派。这样真刀真枪的民间武术格斗赛在国内还属首次，也是国内继拳王赛后的唯一一个武术功力大赛。”佛山武术协会秘书长黄伟忠介绍说。

　　南海区社会体育指导中心主任关润雄认为，此次争霸赛不只是一次外家拳与内家拳、各大门派之间、各拳手之间的一次实战比拼，更是一次打破传统观念的擂台战。李小龙正因为汲取了洪拳、咏春拳的优势，自创截拳道，让外国人对中国武术刮目相看。所以，此赛事，是一次很好的武术交流切磋盛会，对于推动中华武术的发展与创新、各大门派的交流提升均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关润雄认为，佛山武术要发展就要多举办各种各样的武术比赛。“首先要将竞赛常态，常态化的重要性就是每年有比赛，大家都有目标，会参加这个活动，通过比赛可以检阅各个地方的水准去到哪里和综合能力和发展存在的问题。”

　　关润雄还提到，南海计划推行以政府购买服务的形式，对武馆提供一定的资金补贴，这个也是推动武术发展的一个比较好的思路。

　　“看你的规模大小，有些大的场地，国家级的基地可以津贴到100万，其余有5万到30万不等。她们会走向南海的各个社区，送武下乡就是每个拳馆都有个演出团去各个社区进行宣传，目的就是推广全民健身。”

　　以影视产业推广武术文化

　　虽然在真正的练武之人看来，电影里的武术不是真正的武术，武术电影的繁荣也不是真正的武术繁荣；但不可否认的是，黄飞鸿系列电影让全世界知道了“佛山无影脚”，近几年的叶问系列电影又让罗村广为人知，而且目前咏春弟子遍布80个国家，已经发展成为世界上流行最广影响最深的拳种之一。仅在佛山，就有50多家登记注册的咏春拳馆。

　　目前，香港商人咏春的传人冼国林就选择了以武术产业化的模式，推动佛山武术的发展。他计划投资14亿元兴建的西樵山梦工场，就将以功夫影视外景拍摄基地为主推卖点，兴建黄飞鸿洪拳醒狮景区、叶问咏春景区、黄飞鸿国际武术学校等项目。前段时间上映的黄秋生版《叶问：终极一战》就是全部取景于西樵山梦工场。

　　西樵山梦工场推广部主任李丽萍表示：“拍电影本身就是一个传播的过程，我们之前拍了叶问，上映了就是对咏春的一个推广，我们之后还会陆陆续续地拍这样的电影或者是接这样的剧组，就会进一步将武术推向全国。”

　　撰文：南方日报记者 黄伟胜 盛正挺

　　实习生 陈韵西

　　摄影：南方日报记者 李细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