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底,老友陈群、张小柱突然致电相问:有没有兴趣跑一趟阿里?"任务"――拍摄古格王朝纪录片,你来做总撰稿。 西藏的藏东、藏南、藏北,喜玛拉雅山脉、冈底斯山脉,我都跑过了;珠峰、墨脱也去过了,这些年一直想去未去、最牵挂的也就数阿里了。闻讯大喜,我立即打的,前去"面谈机宜"。 席间,谈到进藏队伍人选时,陈群悄悄对我说:"'曾老工人'也想去。可我们哪敢让他去啊!本来'于老工人'(中国登协秘书长)也想去,但肾结石,要动手术,也去不成了。" 听罢我的心里有心黯然。 "曾老工人"是前中国登山协会主席曾曙生的外号,曾曙生1959年从中国矿业学院毕业,就进入中国登山界从事登山运动。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去年已经是一头白发的他宣告退休。但四十多年与雪山结下的感情太深了,明明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还是压抑不住进山的愿望。 "以前,都是曾老工人、于老工人带我们这些人进山'玩'。唉!如今,他们都老了。"陈群叹道:"说真的,你我都太了解他们的心情――他们这帮老家伙,即使长眠雪山恐怕也是在所不辞。但我们能让这些前辈冒这个险吗?咱们悄悄地走吧。" 谁知我们的计划还没付诸实施,10月14日,中国登山队队长王勇峰却突然打电话告诉我:曾老师走了!心脏病突发。 说心里话,我曾经对曾老工人有些恨意。 1988年初,一个非常偶然的巧合,我获得了采访中日尼三国登山勇士双跨珠峰的采访机会。那次曾曙生担任珠峰北侧中国队的队长。 第一次对曾曙生形成较深的印象是1988年3月1日,那天北侧中国队全体成员经过数百里跋涉,从日喀则赶到珠峰北侧的前哨――协格尔休整和分发登山装备。那天晚上,曾曙生跑到中国记者房间聊天,他像个传教士地对我们滔滔不绝起来。 知道现代登山运动的源头吗? 知道马洛里这个人吗? 知道"我什么也没有征服,我只是征服了自己"是谁的格言吗? 你怎么看待马洛里对登山动机的解释――"因为山在那里"? 从阿尔卑斯到喜玛拉雅可攀登热潮的过程中,人类对这项运动的理解有哪些变化呢? 知道珠穆朗玛峰有几个别名吗……… 不知道。在这之前,除了传统的灌输,使我对登山运动有一种"用玩命的方式为国争光"的印象外,其他一无所知。 即使从狭义的角度讲,曾曙生也应该算是我的登山运动知识的启蒙老师了。能在第一次参加登山运动就遇到这样的老师,是我的幸运。因为这从一开始就让我对登山运动的思考突破了传统框架,有意识地从更个性化、更人性化的角度来观察登山过程中的许多见闻。 当然,这和我对他有些恨意一点不矛盾。 1988年4月6日,经多次"纠缠",曾曙生终于批准我和另一名中方记者曹玉春前往前海拔6500米的进营地。当到达前进营地后,我的魂就被北坳那垂直高差三百多米的巨大冰雪墙勾去了,我曾抓住机会偷偷尝试向上攀登,但却被曾曙生下令派人"押"了下来。 我知道这是对出于对我的安危的关心,但那时我想的却是,这可是我体格最棒的年华。何况那时我们太穷了,如果失去这次机会,可能再没机会和第三女神亲近了。事实正是如此。 今年8月,北大山鹰社五名学生在希夏邦马西峰遇难。因为这一事件媒体搞的一个登山节目,我又见到曾老工人,我对他说:"老曾,我现在还恨你呢。你知道不知道?"老曾以其惯有的哈哈混杂着"官腔"说:"你那是无组织无纪律,知道不知道!" 说这话时,我们的阿里之行已经在谋划之中,当然我曾暗想,这次你就等我回来讲故事吧。 谁知,我们还没有走,他却走了。 曾老工人,我很难过。从没叫过你一声"老师"。就让这篇文章陪你走好吧。 2002年10月15日(赵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