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联赛打了一半，方清河就在球队站稳脚跟，并成为核心。球队主教练称呼他“方子”，队内球员叫他“方哥”，透着亲切、温情。俱乐部老板、老总时常与他沟通，甚至主教练、外援如何也向他征求意见。他上上轮赛场上“动粗”被足协禁赛一场并罚款三万，老总安慰他，以后注意点，那三万罚款俱乐部给你出了。但小方决不在队内搞特殊化，训练刻苦，比赛投入，只是作息纪律差一些，朋友多，应酬多，时常晚归队，但这对于一个大龄球星来说，好像是理所当然。老总、主教练对此佯装不知。至于其他球员，也毫无怨言，因为小方会维人。那次一名年轻球员在场上骂裁判，被足协罚款一万元。年轻球员找到小方，“方哥，这一万块够我爸一年挣的，你给咱说说”。小方当即找老总求情。还真给面子，俱乐部为他“买单”。 晚上，方清河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妈妈告诉儿子，小妹儿子该上小学了，想在姥姥家附近的一所重点小学上，可得要交５万元赞助费才能进得去。赞助费吓退了小妹，小妹要把孩子接回去不在这儿上了。姥姥当然看不成外孙子，想让儿子给小妹出这笔钱。小方说，当然没问题，钱马上就汇去，只是不能让妹妹知道这５万是他出的。妈妈问，不说你给的说谁给的。小方烦了，说，您怎么说我不管，只要让孩子在您那儿上学就行了。妈妈还要埋怨爸爸什么，小方忙说有事就挂断了。他想，早说啊，不就是５万块吗，我踢一场球的首发费外加赢球奖，能让妹妹儿子上个重点小学，有什么难的。要是凭父母挣，肯定没戏。还是得踢啊，为了多挣钱也要踢下去。 第二天下午，方清河躺在理疗室床上，队医正给他按摩左膝盖，随着医生不停地拿捏，他不住地呲牙咧嘴哎哟。一会儿工夫就痛得他满头大汗。但他还是强挺着。门打开了，俱乐部老总和主教练走进来，主教练关切地询问小方伤情。医生习以为常地说，膝盖积水，是老伤，得治疗。主教练跟老总商量，让清河歇两场吧，这伤腿也打不了啊。老总皱着眉头不置可否。然而小方在病床上抬头说：“没事，我能上。左膝绑上绷带照样踢。”老总看着疼得大汗淋漓的清河，点点头：“现在困难时期，球队要赢球啊。” 小方感激地看着老总，心想，为了那三万元首发费，左腿再疼也要撑着。 过后医生对主教练表示，比赛前再给他打“封闭”针，估计踢多半场问题不大。 周六上午休息。早上吃完饭，小方来到球队驻地附近的银行，取些钱寄给妈妈。他看到银行“刷卡机”旁聚集了十几个本队队员。他猛然想起，今天是５号，上个月的工资、出场费、赢球奖今天以前已划到自己“卡”上，这些队员是看看俱乐部给他们多少钱，或老板答应给的钱数应验了吗。几个年轻队员看着各自“刷出”的“卡”乐不可支，那个小三拿着自己的“卡”对走上前来的小方说：“方哥，我还真没挣过这么多，刚首发了两场，光出场费就６万。你光挣这首发费还不挣了几十次。你的钱‘淤’了吧。” 小方无所谓地说：“你小子刚首发了两场就晕菜了。没见过这么多钱吧，好好踢，以后够你挣的。” 小方从银行出来，看见他们几个年轻队员在一旁嘀嘀咕咕，可能他们晚上要出去。 周日比赛后，三个年轻球员夜不归宿，在酒巴喝酒，被小报记者曝光。紧接着，年轻球员泡酒巴夜不归宿被各大媒体炒得沸沸扬扬，一时间“泡巴事件”成为人们关注焦点。于是，俱乐部在足协催促处理和舆论压力下，初步重罚三名违纪年轻球员：停训停赛，扣发工资奖金。并有待进一步处罚。 那天下午训练回来，小方上楼经过老总办公室，就听到里面女人哭泣声，并夹杂哀求。刚进自己房间，一个大队员跟他说，小三他妈从外地赶来了，他爸爸气成脑血栓正住院呐，俩口子下岗，就靠三儿踢球挣钱养家。听后小方心烦意乱，拿着毛巾去浴室。又经过老总屋子，看见那惹祸的三个小子偎在门旁，正低头抹泪呐。小方看他们一眼，皱起眉头，转身回屋。正巧克琴来电话。小方听着克琴兴奋地述说她昨晚开专场演唱会盛况，他烦躁地打断：“我烦着呐，你少说点。”“怎么了？”克琴不知怎么惹恼了他。小方便对着手机骂了一通，最后竟嚷：“我真想找到那小报记者，狠抽他一顿。丫挺的。”那边立刻传来：“方，你可别撒野，我求你了。后天我过来，我一定帮你解决。”一会儿，小方手机又响起，克琴说：“你可请几个大媒体记者吃顿饭，跟他们说。别起急，这是你求人家，放下你的臭架子。”这时，小方才冷静下来。 他接连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就出门了。 这次是方清河屈尊在饭店门前等候记者。整天追着方清河这样大腕球星跑的记者，一听是球星请客，受宠若惊，赶紧跑来。 省里日报、晚报、电视台、广播电台十几位足球名记全来了。小方把他们带到一个雅间。落座后，小方说，哥儿几个随便点，不用客气。诸位记者遂活跃起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男记者指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记者对方清河说，清河，连我们城市名记都来了，你的面子真大。那个既不懂足球又文笔不好但屡屡能从球队主教练采到独家新闻的女记者有些羞赧，可马上反击道，您是足球媒体大腕，跟足协的关系道儿可深了，不少教练还求助您呐。其他记者在旁添油加醋，好让他俩火力更足。小方看着他们，心里清楚，在报社中惟体育部记者文化底蕴薄弱，最为可笑的是，体育记者在上学时往往与体育无缘，他认识一些新闻部、专题部、文艺部记者，他们中有不人在中学、大学即是体育尖子，但他们竟不报道体育。难怪人们常说，中国足球水平低，球员、教练不行，可足球记者水平也高不到哪去。然而，他知道，现今，踢球的挣大钱，教球的挣大钱，而写足球的也能挣大钱。那个四十岁左右记者和女名记跟洋教、本土教练、球员打得火热，他俩写足球人物的稿件是千字千元稿酬，超过当红作家多少倍呢。 一会儿，小方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小时候我爷爷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小方绷着脸说，“今儿，我请各位帮个忙。不成，你们来了就给我面儿了，我感激。成了，我再达谢。” 几个记者摸不着头脑，问：“啥事呀？不是让我们给你找对象吧。” 小方把这刚才队内“泡酒巴事件”家长来找，一个球员爸爸气病住院说出。十几位记者听后唏嘘不已，一位记者说：“他们小报记者就爱干这种事，小题大做，惟恐天下不乱。”另一位记者说：“本来想抢新闻找卖点，不想把年轻队员毁了。” 小方愤愤不平地说：“骂我们踢球的狠点无所谓，可他们报纸这样一报道，三个踢球孩子饭碗砸了，怎么办？踢球的家儿，有几个有钱的？有钱的家儿也不让儿子踢球啊。” 十几个记者大发恻隐之心，对小方意思心领神会。第二天，各大媒介对“泡巴事件”改调，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教育为主”“不要毁了年轻球员前程”等短评、言论见诸报端，并配以一个年轻球员家长千里迢迢来求情新闻。然而，俱乐部对三个球员处罚并没松动。第三天晚饭后，小方把小三儿叫到一旁，说：“别急，千万别跟老总耍混。先把你妈送走。”说完向他兜里揣了一沓钱。并嘱咐：“别说我给的，是你攒的。” 周末，小方自己开车到机场。容光焕发的克琴一看见小方，就露出吃惊表情。坐上车，她扭头跟小方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还亲自到机场来接我。” “有求你这个大明星呗。”小方笑着说。 克琴斜眼盯他一眼，说：“也不知你是在打抱不平，还是想我了。不安心踢球，尽想坏事可不行。” 小方不说了，只埋头开车。但克琴的调侃倒是缓和了气氛。克琴侧视着小方，她脸上充满激情和渴望。 在饭店。小方好像是她的跟班。他跟克琴挑明，希望她宴请老板，他可借机向老板求情。她微笑着说：“你可是第一次答应我出面给你办事。别事情办完后你心态不平衡，又瞎琢磨，认为沾了我的光，跟我翻脸。” “哪能。”小方说。 克琴忽然想起什么，说：“你不是说，你们老板不爱听流行歌曲吗，人家根本就不愿见我。我出面人家不来呢？” “我们老板不爱搞那一套。他是不爱听，可他家里人都是你的歌迷。” 克琴点头了，小方拨通老板手机，老板真给面儿，答应跟他和女友聚聚。 周日晚上，克琴坐在大堂，小方站在大门口，等候老板一家人。几分钟后，一辆白色奔驰驶到饭店外边的石子路上，发出卡喳卡喳的响声。小方听见老板浑厚的说话声和他女儿热情、爽朗的笑声。 在大堂刚见面，小方在旁介绍，还没等老板跟克琴握手，老板女儿和小儿子已上前要签名。闹得老板不意思地说：“失敬，失敬。” “清河在您俱乐部踢球，您一直关心他，我早该表示谢意。”克琴边走边说。 刚落座，克琴就把两个新出的唱片，在封面上签上名，送给老板两个孩子。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乐不可支的孩子。本来克琴就喜欢孩子，见着上大学上中学的女孩、男孩儿，更是喜笑颜开，竟跟他们讲起歌坛趣事。 酒喝了一半，小方跟老板讲起那三个违纪球员，遂后就给他们求情。老板听着但沉默不语，脸色不好看。克琴朝老板妻子说：“那几孩子在外踢球不易，爸妈又下岗，真可怜。” “也是。当妈的能不惦记儿子。”老板妻子同情地说。 手里拿着克琴签名唱盘的女儿说：“犯了错，承认就好。要给出路。我们大学，考试做弊被抓住，也没开除啊。” 接着，小方坐到老板身旁。他向老板猛罐什么“打了不罚，罚了不打”足坛惯例。克琴在对面时不时插话，“老总能处理好的，你怎么成参谋了？” 小方苦笑着说：“现在报道足球的记者也够呛。没有‘狗仔队’编制，但有‘狗仔队’精神。” “‘狗仔队’是什么？”老板迷惑不解。 “在国外专追踪名人隐私。像黛安娜王妃跟谁约会啦……”老板女儿直言快语。 他儿子忙补充：“那种拼命精神，跟战地记者似的。” 小方给老板说了一个真事。前年在海埂训练基地，发生一个事件。一家报纸报道，冬训基地戒备森严，四周拉着铁丝网，夜间并有十几只大狼狗巡逻，哪个球员出来就放狼狗咬。文章登出来，这就是闹得天翻天复的“大狼狗事件”。后来足协追查下来，你这是假新闻呀。最后查出撰写此文的记者，是个刚当体育记者的年轻姑娘。她刚来基地就急于给本报抓新闻，而且要抢事件新闻，便四外打探。当晚吃饭时，她便问同桌几位资深男记者这儿哪有新闻。几位男记者煞有介事地跟小姑娘说，你还不知道，这个高原训练基地，四周围起铁丝网，夜里还有十几大狼狗看着，见谁出来就咬谁……这位女记者听了吓得脸上通红，联想到白天，确时看到训练场围着铁丝网（铁丝网确实有，那是挡球的），就深信不疑。她慌忙赶回住处，把刚才听到的事和白天看到的全写出来，并立即用“依妹儿”发往报社。当查到她时，她边哭泣边解释，确实听几个男记者说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后来基地领导知道真象，夜里这位女记者吓得不敢出屋，白天所看到的铁丝网，由于她不懂足球，不知足球训练场为了少捡球而专设铁丝网拦着。于是领导找着那几个男记者，“你们瞎跟一个小姑娘逗什么？”可几个大老爷爷摇头苦笑，“她怎么当真了？”这是编排足协，出个大笑话，可对球员添油加醋地写一篇，那可要命呵。 “大狼狗事件”把老板儿女逗得乐弯了腰，老板也绷不住了，摇着头，抿嘴直笑。 宴请快结束时，老板才露出笑脸，说：“清河，你这个踢球的，给我上了一课。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过后又跟小方说：“他们再要出事，那我可不客气了。” 小方说：“再出事，我就狠打他们一顿。” “您看，他这野劲上来罢。”克琴向老板告状。 “哎，踢球的，是野点，也讲义气啊。”老板叹息地说。 送走老板全家，小方跟克琴上了她的房间。俩人松了一口气。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小方，觉得他是男人的“另类”。她脸红地说，别走了。小方看着她说，那你明儿早叫醒我。说后，两人宽衣解带，一同走进卫生间洗澡。 洗澡出来，克琴在梳妆台前抹油，小方坐在圆椅上抽烟。片刻，他凭着昏暗落地灯光线看到穿着睡衣的克琴交叉双臂站在面前，她一条腿伸到一旁，一侧的臀部撅着，这是克琴最爱摆的姿态。他有些心动，一连数日的征战，训练，费尽心机的争斗，为了首发上场、进球，他感到自己成了机器，那是挣钱机器，拼拼，好像永动机想停都停不下来。现在他极想放纵一下，放松一下。 忽然手机响起，小方接听。 是俱乐部总经理打来的：“你跟Ｘ市裁判熟吗？” 小方有些吃惊，说：“我一个踢球的，不跟裁判来往，足协的人跟他们熟。” “你在Ｘ市踢了那么多年，又是你家乡，你想想方法。”总经理有求他了。 小方面露难色，挠着头说：“你要是找教练、球员，我有辙。要找裁判，我真是两眼摸黑，我没跟他们打过交道啊。” 那边还是不依不铙：“这可是俱乐部大事。你可通过其他人跟他们接触呵。” 此时，小方感觉到事关重大，脸涨得通红，连克琴都感到出现异常，回转头凝视着他。他只能吱吱唔唔地说：“我真跟他们不熟，只认识几个Ｘ籍裁判，就是见面打招呼罢了。” “认识就好，明天找我。这事可不能跟任何人说。” 小方举着挂断的手机，两眼发直，烟夹在手上燃着也不吸一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