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脚步》连载 作者王灏铮

　　固执的麦克坚持要上，不顾流雪的危险。王勇峰一咬牙：上就上，要死大家一块死。

　　搜狐体育讯 这天晚上，他俩一直聊到12点才睡，因为担心大雪把帐篷埋没，不敢睡得太实，每过一个小时摇摇帐篷，让顶上的积雪流下来，结果一晚上半梦半醒不得安生。

　　第二天起来一看，雪已有半米厚，还在不停地下，雪花如鹅毛般纷纷扬扬直往脸上扑。李致新、王勇峰一夜没睡好，无精打采，不过，看到雪这么大确实没法行动，心里反而踏实了。

　　他俩正暗自庆幸的时候，麦克对王勇峰说今天最好往2号营地运一次东西。他说登山就是抢时间，用的时间越少，登顶的可能性越大。如果拖的时间长，体力消耗大，又不知以后会遇到什么情况，食品就那么多，吃完就得撤，登顶的希望会大大减少。所以，要抓紧一切机会往上登。

　　李致新和王勇峰担心这样的天气会遇上流雪。厚厚的新雪和原来冻硬的雪坡连接不紧，人一上雪层受到破坏，雪就会往下流。只要有一点雪流下来，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流越大，大面积的积雪如山洪一般倾泻而下，这就是流雪。大中型流雪的雪量可以有上万吨甚至几十万吨以至上百万吨，人遇上是毫无抵抗能力的。

　　1984年李致新、王勇峰攀登青海的玛卿岗日山时，在一个下到30度的雪坡上遇到流雪，队长曾曙生和教练陈建军被埋在雪中。要不是李致新、王勇峰等人抢救迅速，把他们从雪中挖出来，两人早就变成雪山的一部分永垂不朽了。曾曙生说被埋在雪中的感觉像全身打上石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而他仅仅被埋在雪下不到1米深。

　　那是他们在大学时代第二次进山，一路上，曾曙生他们那些老登山运动员把从前崇敬的登山运动员形象活生生地表现眼前了。老曾那年已经快44岁了，还既要拍照，又要在前面开路。

　　开路先锋这四个字在登山中最能体现了，开路的人体力消耗大，危险性也更大。最危险的时候，老曾总在最前面。那时候李致新王勇峰他们能帮着背点东西心里都美孜孜的。所以，到现在，他们也总是开玩笑说当时是被老曾骗进登山队的，的确，当时，登山人身上的人格魅力是很多人走进登山行列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5800米的地方，本来这个营地是建在5700米的地方，但由于新队员多，为了突击方便，建在了5800米。正在5800米的地方休息，刚下完大雪，日本人走到前面去了，我们修了很久的路。

　　路线越来越难，老曾把李致新王勇峰和两个新队员调到了最后。突然，只听见咔嚓一声，还什么都没看见呢，就听老曾大喊：“雪崩，保护住！”这时候，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接着，第二浪又到了，当时怎么扔的背包已经记不得了，他们一直跑，跑到一个大裂缝面前，雪停在了身后。这时候如果雪再来，他们也无处可逃了。回头一看，老曾他们不见了。

　　他们喊着：“曾老师！曾老师”往回跑。一边喊曾老师一边四处乱扒。两个老师埋得浅，拱了出来。可还扒不着老曾他们，时间就是生命，那时候很明白这个道理。

　　突然，一个念头闪了出来，他们四个人是栓在一块的。进山前，老教练讲过，发生雪崩时，要顺着结组的绳索去找。这后来也被人们总结为是李致新的登山天赋，应变能力很强，而且在危机的时候方寸不乱。应该说这也是一个登山家必备的素质。他顺着绳子用力拉，喊：快拽，拉不动了，就说明有人了。果然，扒到了背包，四个小伙子喊着“一、二、三”把陈建军翻了过来。

　　他当时头朝下。他嘴里喊着“完了完了，肯定冻伤了”，他脸已经冻紫了。李致新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拉过他的手就往自己怀里揣。之后又顺着绳子往前拽。拽了两下，绳子拽不动了。

　　这时候，不远出突然拱出一个帽子。原来老曾听见声音了，他的自我保护非常好，雪崩的时候，他把手挡在了脸前，这样，有了一个空间。当时雪崩来的时候，他回头看陈建军，雪盖下来，又有向下推的力，绳子缠在了他的身上，所以身体不能动了，但手能动，就把帽子扔了出来。

　　一看到帽子飘了出来，他们冲过去继续扒，扒出来一点儿后，刚要拽，他说：“先别拽”，他当时非常冷静，说绳子在他腰上缠着。李致新一听，从身上拿出一个水果刀，“哧，哧，哧”地割绳子。

　　当时老曾说了一句话，李致新说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老曾身体还在雪里，问：“其他人怎么样？”大家说说就差你了，他又问：“日本人怎么样？”那时候谁还顾得上日本人，扒出老曾，抬头一看，日本人出来两个，还有一个女的没出来。

　　不到十分钟，四个年轻的学生把四个埋在雪里的人救了出来。1989年在南迦巴瓦，日本队员大西宏在雪里埋了8分钟就死了。

　　老曾出来喘了口气，喊：“冲，救日本人”。这时候大家又有了精神，连滚带爬往日本人那里跑，雪太深了。跑到那的时候，李致新的手套都没有了。日本人被扒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昏迷了，老曾说快放睡袋里。急救的方法之一是把人放睡袋里恢复体温。之后，下降高度，转移到安全地带。

　　把日本女队员驮到5700米的地方时，李致新开始流鼻涕，出现感冒症状，扒雪的时候，手套掉了，自己也没注意到，大概是那个时候着凉了。那天一夜也没有睡好。

　　第二天，老曾说你不能往上走了。在山里，最可怕的事情是感冒，因此，进山的时候，大家一般不洗澡，条件不够是一个原因，防止感冒是最重要的原因。感冒会带来肺水肿，脑水肿，很快死亡，在登山事故中，因脑水肿而死亡的并不少见。

　　李致新也矛盾着，自己感觉这感冒不算什么，另外，自己状态一直不错，这么放弃太可惜了。正在犹豫的时候，老曾说，你已经完成了你的历史使命，你可以下撤了，现在就护送队员下撤。有一个队员因为被雪崩惊吓，不能上山了。登山有个规矩，不能把一个人留在路上，留在营地，必须有人陪着，让一个留下，是登山的大忌。

　　李致新保护那个队员下撤时真是一步一回头。心里太难受了，毕竟是一个向上，一个向下。

　　下山的时候，老曾又到5800米雪崩埋他的地方看了看。他在那里找到了李致新的那把国产水果刀，到今天还收藏着。

　　后来快接近顶峰的时候，又听见咔嚓一声，脚下一动，附近又发生雪崩。因为这次的目的是带学生，不是登顶，全队就撤到了5700米。日本人没有下来，坚持登了顶。看着日本人那个高兴的样子，队员们心里特别难受。你想，修路日本人不行，运输日本人也不行，到登顶的时候自己不行了，这口气哪咽得下去？结果，老曾、陈建军带着四个学生登了顶。登山往往就是这样，需要一口气，没有这口气，再强的实力也会功亏一篑。

　　 在玛卿岗日第一次遭遇的雪崩让李致新和王勇峰认识的不仅仅是危险，还有一个登山者的精神。

　　王勇峰耐心地和麦克说了半天雪崩、流雪的危险，又说如果一起风，能见度更低，看不出10米远，很可能会迷路。在国内登山，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们是决不在大雪天行动的。

　　麦克说；“今天这样的天气最难办，上有危险，不上觉得可惜。不过今天没风，查克和马克熟悉路线的情况，他们认为问题不大。”

　　王勇峰见说不通麦克，也就不再吭声，只在心里想：上就上，要死大家一块死，反正美国人的命比中国人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