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尼·斯库特尼克现年61岁。他住在美国弗吉尼亚州罗顿市一个普通住宅小区内，一所不起眼的两室一厅的砖房里。他体格魁梧健壮，留着一撮花白海象胡子。

　　许多年来，伦尼一直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一幢大楼里的国会预算办公室当小职员。每天的日程是：清早起床穿上那套旧西装，开一小时车赶去上9点至5点半的班；工作内容是：检修那些老出故障的复印机，分发邮件，为大家提供足够的圆珠笔等等。对于伦尼来说，1982年1月13日就仿佛是一场梦，那天发生的事仿佛是另一个人，而不是他自己的经历。

　　1月13日清晨，就向每个工作日一样，45岁的伦尼按时起床。他打开电灯和收音机，坐在橡木餐桌旁喝咖啡，一边听天气预报，“多云有雪”他想：“有雪？得了吧，这儿是华盛顿。”然后，他对桌上相片里当助教的妻子和当投球手的儿子看了一眼，就出了家门，和岳父马蒂以及另外三个同事合伙用车去上班。

　　到办公室后，伦尼像平时一样检修了所有的复印机，分发了邮件。他不时看看窗外，果然开始下雪，而且越下越大。全体工作人员被准许提前下班。

　　然而，州际公路上厚厚的积雪使汽车只能一辆接一辆慢慢地爬行，每小时前进1英里。到了下午4点左右天快黑时，伦尼的汽车在国民机场主跑道附近的第14街桥处停下。那里人声鼎沸，一片混乱。人们冲出汽车，冒着大雪，挤在波托马克河护栏边向冰封的河里张望。不少人跨过护栏连溜带滑地走下桥旁的堤岸斜坡。“出事了！”伦尼急忙熄火和岳父及同事下车向河边跑去。

　　只见波托马克河被砸开一条巨大的冰沟，三男三女在漂着雪泥和碎片的冰水中拼命挣扎。他们一边拍打水面伸头换气，一边死命抓住露出水面的一架飞机残骸的尾部。

　　原来这是弗罗里达航空公司的90次班机从华盛顿飞往坦帕（弗吉尼亚州西部港市）。几分钟前，它载着乘客和沉重的冰雪顺着柏油跑道隆隆起飞。它勉强掠过第14街桥、削去了几辆汽车的车顶、撞翻了一辆大卡车，最后机头朝下砸破冰面，消失在河中。约有70名乘客和飞机一起被河水吞没。他们没有机会逃生，因为身体被牢系在座椅上。

　　一名钢板工人已下到水边。有人正在他腰间系一根绳子。一名妇女脱掉她的尼龙袜用以加固那绳。钢板工人没脱大衣和皮靴就开始涉水。冰冷的河水很快淹没他的小腿、大腿、然后腰部。正在这时，飞来了救援直升机。于是人们很快把那名工人拽上了岸。

　　在伦尼的记忆中，这以后发生的事犹如电影中一个个慢动作镜头：

　　更多的人下到堤岸底部，约有50个人站在岸边抬头观望。

　　直升机在河上盘旋，然后下降高度，在水中六个幸存者的上空悬停。

　　站在桥上的人更多。他们正在向另一个幸存者抛出粗绳。此人上浮时找错了地方，不幸被困在冰下。他正在拼命用手敲打，想破冰而出。人们清楚地看见冰面之下紧贴着他惨白的脸和张大的嘴，随即他消失了。

　　一个男人游到岸边获救。第二个男人也成功了。但第三个男人因体力不支，又沉了下去。

　　一个红衣女郎把丈夫和新生婴儿留在了河底，求生的本能使她拖着一条断腿使劲抓住机尾，努力把嘴伸出水面，虽然她整个身躯都想回到河底和她的家人团聚。她伸出双手握住绳套。直升机慢慢地将她拖离水面。但她无力支持，手一松，落入水中。不一会女子又挣扎着浮出水面，再伸手，抓住绳套......如此反复发生着同样的事。最后她筋疲力尽，没入水中。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岸上的伦尼突然弯腰解开鞋带，甩掉皮靴，脱掉外套和鸭绒背心，只穿件短袖衬衫猛然跃入水中。粗壮有力的双臂快速划动六下就到了红衣女人的身旁，在她沉没之前抓住了她。伦尼将她的头托出水面，然后拖回岸上交给救护人员。

　　伦尼浑身滴水，他回头看看所有幸存者都已获救，就拣起衣物走上堤岸。他四面张望，准备同岳父、同事一起回家。然而几名警察拦住了他，坚持要用救护车将他送往医院。伦尼问道：“这要钱吗？我挣钱不多。”警察说：“全部免费！”有人在伦尼背上拍了一巴掌，他这才感觉到两只光脚冻得生疼，而且丢了手表和一盒香烟。

　　伦尼在医院洗了个热水澡，吃了晚餐后又打算回家。但有人问他是否愿意回答新闻记者几个问题。原来头版头条已经写好：“首都今日大风雪，班机坠入波托马克河，78人不幸丧生，最后获救的年轻女子名叫普里希拉·蒂拉多，她失去了丈夫和新生婴儿。”

　　于是伦尼回答了几个问题。“你为什么这样做？”“有个声音叫我快去救她。”“下次你还会这样做吗？”“我会的。这很简单。”“可这需要勇气。跳水的那一刹那，你是怎么想的？”“我说过了，我听见有个声音叫我快去救她。我得回家了。”但没人肯让他回家。人们需要这位英雄。

　　丢表的事传开后，伦尼收到了100只新表。然后，他被送去旅行，夏威夷、加拿大、波多黎各......里根总统邀请他参加国情咨文报告会，并让他坐在总统夫人南希旁边。

　　伦尼还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2000封信，有些热情洋溢，有些催人泪下。伦尼成为家喻户晓的美国英雄。伦尼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迈克尔·佩特尼蒂说：“没错，是我救了她一命，可那又怎么样？78个人死了。直到17年后的今天，那悲惨的一幕还不时在我脑海中闪现。我......我也根本不想当英雄。”

　　水波/编译 小静整理

　　摘自《山野》19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