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在路上

　　电话里我说：我走了。

　　初秋的起风的下午，背着硕大的旅行包出发。因为之前一直生病而缺少运动，所以觉得相当吃力。北京西客站。大屏幕上闪动的广告并不能消磨去等待的时间，只是充满了旅途的动荡和不确定。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这是一个自由的世界，但是面目呆板的现实里。主观可以决定却太少。

　　比如现在，我揣着一纸将自己带离这座城市的车票，其实却茫然的不知去向何方。

　　好在还有际遇。尽可以把自己交出去，然后坦然随遇而安。

　　上了车几乎立刻就睡着了。直到喝了一口的可乐完全洒在铺位上，实在找不到干的地方才被迫起来。傍晚路过石家庄，郊区的铁路边上刷着广告：打呼噜请用雷霆一点静。心里偷偷笑。首先的反应仍然是要记下来什么时候讲给你听。

　　早晨五点下车。初次的西安。

　　开始渐渐适应背包走路。天还黑着，有点冷。他们吓我说车站有不少坏人呢。按朋友小非提供的线索坐5路公汽到他母校，穿过做广播体操的老人，找到招待所。

　　出门向南。知道是大雁塔的方向，但是不能确定距离。反正没有目的，就用走的。马路上满满的，是匆匆的上班的人流车流。我却悠闲的，在他们外面。任何秩序的外面。有组织是生硬的也是安全的。我始终在外面。无论有规律的生活着还是这样地跃出。

　　围大雁塔转一圈，没有进去就打车走了。和司机感慨名胜古迹的无聊，但转眼，自己又无聊地跑去看兵马俑了。

　　电话里你说：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正是临潼著名的石榴收获的季节，下了高速路后，路边几乎每十米一个石榴摊，不断看到大得红得相当夸张的石榴。中巴路过华清池、八大奇迹馆、西安事变纪念馆、秦岭地宫、郦山森林公园等景区，不断把搭车的散客接上或抛下。很高兴自己不是很有历史感的游客，要把所有遗迹一一瞻仰。下车看到满眼的旅游纪念品摊位，触目都是鲜艳的大红，很有点内地民俗工艺品的架势，只是仔细看下来发现做工普遍粗糙，没什么可买的。向人问路，那人很惊讶我一个人出来玩，用陕西话说：你这个女娃娃胆子真够大。音调拐了又拐，很好玩。拼命想记住但显然未果。

　　进兵马俑转一圈看到的并不比电视记录片上的多，也没有什么诸如很壮观很震撼的感受。为了那六十五元的昂贵门票，我非常小肚鸡肠地拍了几张明知故犯其实很无聊的照片。

　　阳光很足，我坐在副驾驶上困得打瞌睡。然后去在火车上听说的很著名的“楼北楼”吃羊肉泡馍。掰馍真的用了半个小时，手都掰疼了。味道也的确浓郁，只是太咸了，后来听说另外那家也很著名的“老孙家”的口味就比较淡。

　　沿着门口建筑古朴的小街一直往里走，参差是买小吃和工艺品的店面和摊子，走到底看到牌子指示通往大清真寺。于是右转去找，结果没留意清真寺倒是把那条全是工艺品小店的巷子转了个遍。里面真的有不少漂亮的好东东，比如一个店主知道我喜欢银器，于是从很隐蔽的地方拖出来一个箱子，是他从下面收上来的成套的银饰，喜欢它传代的渊源，还有那些薄银片撞击出的喑哑回声。但是店主最低要七千，连还价都不敢了。还有许多古老的绣片，镶在镜框里会是很古雅的景致，配上相宜的柞蚕或对比的时尚面料就是很漂亮的服装。

　　我不是能很决然的摈弃世俗的人，常常为了应景勉强去看名胜古迹，配合惯常旅游的概念。却真的喜欢这样的下午，在陌生的城市的街上走。可能当我是游客，也可能就是世代居住于此的土著。打马经过的游子和亲切的归人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处处心安，便处处为家。

　　第二天上午，随便搭一辆巴士（201）出发，到钟楼下来，沿一条做牌匾的街走，就又不知觉地又走到这里来了。大清真寺周围的小巷子，到处都充满浓郁的回民色彩，小孩子中午放学，打打闹闹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群人围着刚宰了羊的肉摊子，在无数苍蝇的飞旋中从容地交易，各式各样的小吃摊，都挂着“老※家”的字号，其中的※是各家姓氏。姜丝拌汤、薏米粥、牛肉馅饼、江米甜糕（带着酒香的）、家制酸梅汤……买了有字号的回民手工做的好吃的糖，各种各样一大包。想了很久，如何把这些精致易碎的糖带给你，我的爱吃糖的小孩子，结果终于还是拿到火车上和大家分食掉了。

　　请人帮我留影，记录在这样的阳光的中午，我曾这样穿着水草般摇曳的长裙，走在这样古老的路中。

　　到钟楼上面的“空中花园”吃冰淇淋。这里有点象拉萨大昭寺门前的露天咖啡座，只是竟然萧条得没有人。正午的空气中有流动的凉风，我在遮去阳光的大伞下面，心中怅惘的，听到钟声。

　　海天一色，暮鼓晨钟。

　　仍然很容易困，于是又象昨天一样，睡了一下午。只是因为网友飞鸟鱼也正好出差来此，所以昨天的独自上网变成了两人一起上网。然后两个女生很HAPPY地逛夜市，酒鬼一样手持啤酒四处乱转，拍照，笑得一塌糊涂。回来时推广我在陌生城市尽量搭巴士的习惯，坚持带她坐了5路，在上面很门儿清地给当地人指路，令飞鸟鱼惊讶不已。

　　翌日醒来，飞鸟鱼已经去开会了，留下温暖的条子给我，说：又勇敢又宿命的你啊。时间还早，随手翻桌子上她带来的刘小枫《沉重的肉身》。那些灵魂与肉体，受难于享乐，特丽莎与萨宾娜，托马斯，阿蕾特与卡吉娅，赫拉克勒斯。外面爆竹声响，楼下的饭店正有婚礼。被杂乱的声音匆忙的人群震动。我在本子上记下：

　　这是两千年九月十六日，中国西安，有人结婚，约定共度一生。

　　我，中午的火车。要离开了。

　　夜里一点半火车经过兰州。人们都已沉睡，在无人的站台放风，然后列车又咣咣当当地开始前行，掠过城城灯火阑珊。

　　关上了手机。当是忘了你。

　　睡了两天，不断的噩梦和头疼。

　　第三天早上七点半被广播吵醒，到吐鲁番了。他们买了白葡萄上来。窗外有被朝阳渲染的大朵云彩。阳光明媚的。

　　然后很快，乌鲁木齐到了。

 转自三夫户外 作者 梦儿